諸星大加入了組織。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種黑色幽默的意思。
但是諸星大從那個銀發女人口中得到的信息是:他的妹妹,諸星瑪麗,將他貢獻給了她所在的殺手組織,所以他必須替這個殺手組織工作,否則就得死。
“她將我賣了多少錢?”諸星大平靜道。
一個他沒見過的,看上去還挺慈眉善目的,應該是這個黑市中有名的情報屋的男人好奇地看著他:“你看上去並不意外。”
“不是我賣了她,就是她賣了我。”諸星大說,“是我棋差一著。”
但不會願賭服輸。
情報屋從年輕男人的眉眼中看出諸星大的意思。他聳了聳肩:“你身上有一億日元高利貸?你妹妹不值這個價。你自己值不值……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諸星大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他這時候又表現出符合亡命之徒特征的氣質來了。
“那個銀色頭發的女人是誰?”他接了情報屋遞給他的任務,抬頭看著情報屋,“我妹妹的同事?”
“這不是你能問的問題。”情報屋說。
赤井秀一忙碌起來了。
雖然瑪格麗特被琴酒放置,但是諸星大很忙。
他接了不少任務,像是在展示自己能力一樣凶戾。他沒有選擇狙擊槍,而是用的搏鬥術,冷兵器,像是個瘋子。
諸星大原本的人設不應該是這樣的。FBI最初給諸星大的人設,是偷渡來日本的美國人,在美國因人種歧視活得窮困潦倒,因此來日本碰碰運氣——他有一套完整的身份,從日本出生,被送去美國,卻沒能好好讀書,又一次走上墮落之路,卻還勉強算個好人。
如果諸星大能夠通過宮野明美的途徑發現組織,那麼他就會成為一個想要保護女朋友的人,願意為了保護女朋友而讓自己陷入黑暗。
但現在諸星大的“作用”變了。
於是他的標簽順勢被改寫。
前半段的身份設定沒有變,他確實還是那個偷渡來日本的美國人,但來的原因是他在美國欠了債,還不上,逃跑到日本,發現了和自己很像的人,於是想起了理論上存在的,和自己血緣相連的妹妹。
他是個完完全全的惡徒,在和妹妹鬨翻後打起了妹妹的主意,想要賣掉妹妹。
卻被能力很強,是殺手的妹妹反過來賣掉——但事實上諸星瑪麗恨他,又懷有可憐的親情渴望,並不打算真的對他做什麼。
讓他陷入無路可走境地的會是誰呢?
他當然不敢恨強迫他變成殺手,讓他無路可走的,龐然大物一樣的組織,和黑暗的現實。
所以他隻會恨那個他找不到,卻讓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妹妹”。
這是個頗為老套的設定,赤井秀一在FBI辦案時見過不少類似的。
他最初讓諸星瑪麗表現得隻在意諸星大,是他覺得就這樣浪費掉諸星大這個完整的身份設定很浪費。但他進入那個基地後,就意識到一個問題。
人類,或者說男人,在劣根性之下本能會小看女人。
琴酒是例外。在他和琴酒麵對麵的短暫的機會中,他從來沒在琴酒那裡找到過機會。
但他還是去做了,因為事實證明,組織裡有琴酒,也有其他“普通人”。
甚至在代號審核中提問他的那個,分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但憑借現在的反應大概率是男人的不知名組織成員,也犯了這個錯誤。
他相信,諸星瑪麗會心軟,會有弱點。
甚至那個人還很急躁。
他沒有等待多久,就等來了對諸星大的“安排”。
赤井秀一想,果然,世界上不存在沒有黨爭的機構。犯罪組織內不可能你好我好和藹可親,必然存在激烈的內鬥。
瑪格麗特會成為鋒利的一把刀,那就必然存在想要限製刀的人。
而她被安排給琴酒,那麼那個動手的人的層次或許會更往上了,是琴酒的敵人。
諸星大收到的任務和諸星瑪麗收到的任務不太一樣。
諸星瑪麗做過的幾次任務,都安排得太詳細了。他不需要太多準備,隻需要做一把不會思考的槍。到達目的地,領取武器,在指定地點開槍,任務結束。
而諸星大這裡收到的任務,就和普通黑市會接到的委托差不多。
他會得到目標任務的一些信息,他需要自己搜集資料,自己做事前準備,自己申請“協助”。給他任務的人不會限製他完成任務的方式。他會有更充裕的準備時間。在他完成過幾次任務後,他確認這中間有他能夠做手腳的地方。
於是赤井秀一繼續完成自己的布置,並將一些信息傳給FBI。
大概是諸星瑪麗太安分了,琴酒終於開始給他發任務。
有琴酒的任務作對比,諸星大的任務就顯得過分自由了。
而諸星瑪麗受限製,反而給了諸星大更多機會。
琴酒本人不露麵,其他盯著諸星瑪麗的人根本沒發現,這人在酒店裡的時候其實是換了個身份去做組織任務。
他對FBI的人說:“諸星大已經算是加入組織了。我會想辦法讓諸星大儘快成為組織的代號成員。”
這個時間和FBI原本的企劃時間差不多。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和我們說。”詹姆斯關切地看著赤井。
他認為自己的得意下屬大概很疲憊:雖然從神色裡看不出來,但赤井秀一來見麵時眼下已經有黑眼圈了。
這是難免的事,他一個人做兩人份的任務,身心都有不小的負擔。而他的任務量還很重,因為……諸星大身上還背著要還債的壓力,他必須儘快展現出自己的價值;琴酒則是個控製狂,給予諸星瑪麗的任務難度都不小。
但赤井秀一不打算讓FBI插手。
不如說,他從兩邊都感覺到了某種“控製狂上司”的氣息,隻是方向不同罷了。
蔓延在空氣中的危機感讓他整個人都處在激活狀態,與其說疲憊,不如說他時時刻刻都在警戒狀態。所以因鮮血而產生的反感,更虛無的那種疼痛,都在他的本能反應下被壓抑下去了。
“我沒事。”他對詹姆斯說,“放心吧,詹姆斯。”
這隻是工作,是必要的貼近組織的過程。
他很確信。
比起諸星瑪麗,諸星大走的反而是更正統的加入組織的路線,因此到目前為止,哪怕做了不少任務,但諸星大似乎還摸不到代號成員的門檻。
但他不曾露麵的上司在確認了他的基本能力,並且確定他已經逃不開組織後,通知他去基地進行進一步的能力訓練。
是諸星瑪麗不知道的一個基地。
說是基地,其實是又一個沒有完全廢棄,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工廠,人員來往複雜,在東京毫不起眼。
“你學過狙擊嗎?我猜沒有。你妹妹的狙擊能力可是很強的。”陌生的麵孔,卻用熟稔的語氣和他說話。
這大概是在表示,“你的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吧。
“我的狙擊能力也會很強的。”諸星大說。
他這次展示出了準備已久的“初學者但是天賦很好迅速學會狙擊”能力。
並且很快,他通過訓練場的管理者,得知了這個訓練基地的作用——那些通過推薦被吸納進入外圍成員,並經過初次身份審核,提供了“投名狀”(大概就是讓組織手裡擁有了他們違法犯罪的證據)後,能力不錯的就會被送來這個基地做更細致的能力測試,並且嘗試學習狙擊。
組織很缺狙擊手。
正常的極道組織根本不會自己培養狙擊手。道上那些狙擊手大多有軍方背景,並且在接單方麵非常吃香。
而組織顯然不缺錢,也不缺人。他們把行動成員送過來做測試,遇到有狙擊天賦的就現場開始培養。
諸星大在展示出自己狙擊能力後,待遇很快提升了。
他身上沒還清的債務被還清了,他也開始接受除去勒索搶劫,道上械鬥以外的任務——他和另一個同樣被組織訓練場挖掘出來的新手狙擊手一起組隊,進行諸星瑪麗更熟悉的狙擊任務。
他的臨時搭檔是個看上去精神狀態不太好,時刻看上去都有些陰鬱的男人,但不是外露的凶惡,總是穿著兜帽外套,隱藏著自己的身形和臉,還留著胡子。
他被要求在主狙擊位上,而他的搭檔似乎被認為情緒更加穩定,因此在輔助位。
也可以從這個安排看出,讓他陷入這種境地的人,對他有更多的能力要求,也更自信於能將他完全掌握——他被當作純粹的刀來打磨,而他的搭檔大概有其他作用。
赤井秀一為自己的搭檔做側寫:觀察力很出色,判斷很果斷,性格有狠厲的一麵……雖然忌憚他,但麵對他時也能展現出平靜的麵貌,這對於犯罪分子來說確實算是情緒穩定,脾氣溫和了。
赤井秀一按下扳機。
他嫻熟地收槍,放慢自己的拆槍速度。
撤離時他和自己的搭檔在街角錯身而過,並未打招呼。
他背著實際上裝著槍的樂器包,到街角的便利店買煙。
結賬的時候手機震了一下,是屬於諸星瑪麗的那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