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1 / 1)

郭嘉清晨不辭而彆,若非是想要獨自離開,還能有什麼急事呢?

董嫣邊往鬨市中走邊想著,自己本來與郭嘉也沒有什麼關係,人家願意與你同行是情分,不願同行才是本分,才認識多久啊,何必為此覺得意外呢?

她低下眼簾,輕輕歎了口氣。

心裡雖想得開,但總是不希望郭嘉真的就這樣走了,不希望自己又要一個人上路。

在偌大一條街上找一個人,怎麼能找得到?董嫣前前後後轉了兩圈,連大小酒肆都全都進去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郭嘉。

董嫣正準備回到胡大娘家裡再等一等,若一整天郭嘉都沒有出現,她第二日也要快些趕路了。

忽然,她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轉過身去一看,竟然是郭嘉。

她怔住片刻,旋即眼睛一亮,“郭嘉,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董嫣激動之下說的話叫郭嘉連連後退,他擺了擺手,“彆,彆,什麼叫我不要你了?你我本就是暫時結伴而行,莫要說這樣的話。”

董嫣也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她歉意地笑了笑,微微伏身行禮,“先生莫怪,我隻是害怕,害怕你丟下我後,我又要一個人行路。”

“哎,真不知道你把我當什麼人看呐。”郭嘉的話中帶著些責怪,又有些炫耀的意思,“我沒有要走,我是去賺錢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錢袋子,那袋子一晃動,裡麵不知是碎銀子還是銅錢齊齊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響。

似是很多的樣子。

“你才出門半個時辰,便賺了這麼多錢?”董嫣瞪著眼不敢相信,可郭嘉又不像是那種有本事打劫的人......

“你去賭......?!”

若不是搶來的,那便隻能是賭來的了。

郭嘉笑了笑,並沒有否認。他手腕輕輕一抖,將那錢袋拋向空中,下一刻,又穩穩落回了他掌心。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走了,回家。”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董嫣便小跑著跟在身後。她如今穿的衣裙已經用不著提著裙擺小跑了。

她追上郭嘉笑道:“我們多買些肉,讓胡大娘做幾個好菜吧。”

等到了胡大娘家裡,二人把買好的菜和肉都交給她,董嫣繼續留下幫忙。

二人和胡大娘說好,今日吃過午飯便上路,總歸是要追天子車隊的,多待一刻,便耽擱一刻。

“阿嫣,你去幫我到後院摘幾顆菜來。”

“哎。”董嫣濕漉漉的手在衣裙上隨意抹了抹,她穿過屋子時,郭嘉正眼睛半睜半閉地撐著腦袋倚在床上,看著像是快睡著了。

“我去給胡大娘摘菜,她若是需要幫忙,你搭把手。”

郭嘉點頭答應。

昨日胡大娘已手把手教了董嫣該怎麼摘菜,雖然胡大娘知道兩人在她家裡住不了多久,但她自己一個人住久了,也確實想和人說說話,便待二人十分熱絡。

董嫣蹲在地裡細心挑選著,正入神之際,前院卻傳來女子的驚叫聲。

前院的女子,除了胡大娘還能有誰?

她連忙起身,卻因為蹲著的時間久,腿已經麻了,險些摔了個趔趄。

等董嫣趕到前院時,她看見的是院裡站了兩個大漢,而本該在灶台前忙碌的胡大娘,卻倒在了灶台下的角落裡,額頭上還在流著鮮血。

董嫣跑到胡大娘身側,搖晃著她的身體,可無論她怎麼叫,胡大娘仍然雙目緊閉,再也沒有回應。

胡大娘是以一個蜷縮的姿態窩在灶台下的,她頭發有些散亂,胸口似是被人踢了一腳,衣服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

素不相識,卻對她流露出善意的人,就這樣在她麵前死去。

算上願願,已是第二次了。

董嫣緩緩起身,卻控製不住地要向後倒去。

身後一隻手臂扶住了她。

郭嘉將董嫣扶穩,兩步便擋在了董嫣的前麵。

他看到了胡大娘的屍體。

郭嘉一貫含著笑意的目光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中再無半點平日裡的漫不經心,取而代之的是隨時可能傾瀉而出的怒火。

“找我的?何必傷及無辜呢。”

兩名大漢向前走了一步,“既然知道,那便交出來。”

董嫣不明所以,她不知這兩人要郭嘉交出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出手傷人。

可郭嘉認得,這兩人是賭坊裡來的,自然知道他們要他交出什麼。

他今早在賭坊贏錢時,竟沒看出那主事的何郎君是個願賭不服輸的人,以至於牽連了無辜的胡大娘,害她慘死。

是他大意。

郭嘉心中悔恨,可此時悔恨是無用的。

這兩人既然是賭坊的打手,必非善類,即便是他把贏來的錢交給他們,那二人也未必會放他們走。

從他們能殺了無辜的胡大娘便可以看出來。他須得想想,如何才能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裡。

董嫣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她知道此時郭嘉也沒有閒工夫向她解釋,而她不會武功,哪怕是在郭嘉旁邊站著,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董嫣悄悄躲了起來。

“抱歉,那銀子我已用完了。”

董嫣聽見郭嘉如是說,他指了指砧板上還沒切完的肉,“都在這裡了。”

“放屁!其中一人怒道:“你贏了我們郎君這麼多銀子,都用來買肉了?快交出來!”

董嫣這才懂了,原來是賭坊的人,他們輸了許多銀子給郭嘉,又想要賴賬,當麵不好不給,便用這種辦法,事後派打手來討。

說是討,其實就是搶,你若不給,便拿命來換。

賭坊本就是見不得光的營生,亂世之中,更是沒人管賭坊的經營是不是合法。

郭嘉道:“不信,你們便來搜,看我身上有沒有。”

他雙手攤開,十分坦然。

那兩名大漢對視一眼,並不客氣地便從上到下把郭嘉摸了一遍。

果然什麼都沒有。

其中一人道:“走,進去搜!”

兩人跨步就要往房間裡走,可還沒等他倆越過郭嘉,郭嘉便伸手阻攔,“哎哎二位,這屋裡亂,進不得,進不得!”

那二人一見郭嘉如此,更篤定銀子就在屋裡,郭嘉的力氣哪裡比得過他們,其中一人拿手一推,郭嘉順勢就退到了董嫣躲藏的地方。

“快走。”

他低聲對董嫣道。

等二人進了屋,開始四處翻找時,郭嘉和董嫣趁著兩人沒注意,離開了胡大娘家裡的院子。

“他們要是找不著銀子,還會來追嗎?”董嫣如此問郭嘉,是因為郭嘉把銀子放在了她這裡。

“邊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方才是我大意,沒留心身後跟了人,連累了胡大娘。”一想到胡大娘,郭嘉眼中仍滿是悔恨。

董嫣亦是恨那二人害胡大娘身死,可此事又如何能怪郭嘉?

是賭坊的人貪心不足,草菅人命。

董嫣問:“那賭坊中掌事的是何人?你知道嗎?”

郭嘉看了看她,見她嬌小的下巴微微抬起,那雙原本靈動的眸子,此刻微微收斂,眼底泛起一絲寒意。

“是何家人。十年前,大漢朝中風頭無兩的大將軍何進,你可知道?”

董嫣自然知道。

七年前,若非何進召董卓進京勤王,她的父親便不會跟去,也不會有機會見識中原風物,見識中原士族在朝中是何等呼風喚雨。

權力的滋味何等誘人,以至於讓如今的父親生了做權臣、掌朝綱的心思。

郭嘉繼續道,“何家雖不如當年興盛,但畢竟曾經是大漢最大的外戚,如今在各地還是有不小的勢力。”

他頓了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莫衝動。”

董嫣愣了愣,她沒料到郭嘉會說出這句話。

她向來是有仇必報的人,與胡大娘相處雖然不過兩日,但胡大娘待她好,她是感覺得到的。

董嫣的確是有為胡大娘報仇的心思,可她當然明白,此時絕不可能。

她驚訝的是,郭嘉竟然看出來了,還勸她不要衝動。

不過她立刻便想通了,郭嘉何等聰明,他能看得出自己的想法,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可是,“你為何勸我?我是那不自量力的人嗎?”

郭嘉笑了笑,“這我就不知了,不過既有同行之誼,總歸還是不想讓你去送死的。”

“......”

二人沒法再回到胡大娘家把她的屍體搬出來,郭嘉便托了個乞兒趁夜去她家中看一看,若等上幾日都無人再去打攪,便將她的屍體好生安葬了。

那乞兒得了銀子,自然無有不從。

二人繼續向洛陽而去。

既有了銀子,便不用再借宿人家,也免得如胡大娘家裡一樣,再生出什麼事端,還平白連累了彆人。

快要到了聞喜縣,天色也不早了,郭嘉和董嫣找了家還算乾淨的客棧,要了兩間房後,便準備到正堂去用飯。

正是用晚飯的時間,客棧的正堂熱熱鬨鬨的,有許多人,三三兩兩地聚在桌前,邊吃飯邊聊天。

郭嘉又要了酒。

董嫣也不攔著,總歸今日是有銀子了,他願意喝多少便喝多少,隻要彆喝得爛醉,第二天起不來趕路就行。

用著飯的時間,董嫣聽見隔壁桌的幾人正聊著天,那聲音雖不大,可還是傳到了她耳朵裡。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男子道:“黃巾軍?開什麼玩笑,那不都是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怎會又出現在此地?”

另一個書生模樣的答:“我騙你做甚?那為首的自稱是天公將軍張角的徒弟,如今已經聚集了數萬之眾,不知何時,或許就要起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