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1 / 1)

小七本以為自己的生活大概就這樣了,玩家想要在這個世界存在得更穩定,獲得更多的世界認可度,恐怕還需要其他馬甲去努力。

他這輩子當個佃農,讀點書識點字,能活到現在就已經算是夠本,再活得久些,想要到成丁的年紀,就看哥哥小六屆時願不願意接濟了。

但沒想到生活就是這樣的不可捉摸,這樣的令人難以預料。

在兄弟兩個十多歲時,他們未曾謀麵的父親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妾室在外麵丟著,便派人把他們接回來。

這對於小七的生活無異於是如地龍翻身一般的動蕩。

來接他們的人看著陌生、不好接近,跟那些收稅的兵匪沒什麼兩樣,甚至更凶悍,縈繞著血腥氣。

這樣的一夥人說要接人,這村裡沒人能攔著,也沒人敢攔著。

江湖動蕩,路上有膽大妄為的江湖散人見其穿著富貴,便萌生了搶劫之意,隻可惜技不如人,都叫這幫兵匪殺了。

殺了人之後,他們歇息作樂,忘了給車轎中母子留食物,小六便獨身一人出來討要食物,麵對血腥,他是不懼的,隻是寡言,隻提要求,不多說彆的話語。

兵匪顧念他是上司的兒子,見其不懼不怕,頗有膽識,便也沒多推諉,隻是口稱忘了,這便補給他。

一路上多是陌生景色,磨娘子戰戰兢兢,小七也直縮在小六身後,在不安中坐著搖搖晃晃的車被送至了文府。

文府。小七恍然。

他們的父親大概姓文,文章的文,文字的文,何嘗不是一個好聽的姓。

磨娘子被送去後院,文張在前廳見了小六和小七。

文人雅士一般清雋,瞧著便是令人心生好感的柔和麵容。

這便是文張。

小七低著頭,拉著小六的手臂,隻看地,不去抬頭看文張,好似能看出花來。小六倒是直直地盯著文張,他看文張身邊的富麗堂皇,看他通身的氣派,也瞧他與小七有三分像的麵容。

去接他們的人中有文張的心腹,他已聽說了這一路來他們的表現。其中小六的表現可圈可點,如今見了真人,也令文張欣賞。

像他這樣的人,看人第一眼的時候總是很準的,他若是看人不準,又哪裡來的眼色去討好上司,分辨自己做事的時機呢?

他一眼便瞧出這直勾勾盯著他看的少年皮囊之下是個什麼東西。

這小子瞧著夠狠、夠謹慎,雖然長於外麵,可打第一眼,他覺得這個兒子是像他的。

文張養在家裡的兒女大都長於錦繡富貴堆裡,雖然能學到文張的心機與狠辣,但習不得文張從當跑腿時便養出來的謹慎狡猾,謀定而動,尤其是他自幼寵愛看重的長子文隨漢,心氣太浮躁,沉不下氣來,順境還好,逆境時便容易心氣不穩。

小六他是欣賞的,至於另一個,瞧著倒是怯懦些,不過也無妨,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兒子,衣食無憂定然是能保的。

文張微微一笑,說:“還未替你們取名,這次見麵,為父便一並取了。”

“水厓而高者為岸,岸者,高地也,你便叫雪岸。”

他為小六取名。

文張看向小七。

“從玉從石,石之青美者,為碧,你便叫雪碧。”

一個期許出人頭地,身居高位,一個望其性格堅韌,如玉剔透。

文張對這頭一回見麵的兩個兒子態度還算好,起的名字也有一定的期望,府裡的人都是人精,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為其安排的適當的住處,不說當做大少爺文隨漢那般殷勤,隻類比病弱臥床的四少爺來準備起居飲食。

有了一個新名字的小七隻覺得這個名字從玩家的角度來看滿是槽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可口可樂旗下的雪碧,再說了,都叫他雪碧了,怎麼不給他哥起名叫可樂算了,組成碳酸飲料兄弟也不是不可以。

小六對這名字的感觸沒有小七大,不過多了一個叫法罷了。他更關注的是他們居住的地方,拿到手的銀錢和吃用的東西。

他曾小聲跟小七嘀咕過,說這比之前搶到的東西都好。

對於這對兄弟的到來,文家其他人的反應總體來說偏向負麵,不提樣貌俊秀性情怯弱的文雪碧,另一個不怎麼好看的文雪岸著實是不令這文府大大小小的少爺小姐們不喜。

相貌不俊不說,性情還陰鬱,言行舉止中,令人不寒而栗。

文張有多個妻妾,出於政治聯盟的大家閨秀,下屬獻上來討好的美姬,文張幾乎來者不拒,他有意把弄平衡。故後院各係人馬爭鬥不斷,磨娘子隻是文張的第六個妾室,她當時被排擠出去便是後院爭鬥的結果。

現在這出於相師指點而被文張娶進門的妾室又回來了,還有兩個兒子,這叫各係人馬都視其為敵。

可憐磨娘子戰戰兢兢被帶回來,更是受儘委屈,比之前在田地裡辛苦勞作還要更加憔悴、慘淡。

文雪碧性情怯弱,寡言少語,得了文張許可後埋進書房便整日整日不出來,基本見不到什麼人影,偶爾見到,也不過在其兄文雪岸的陰影之後,像是個小尾巴。文張一年到頭來也想不起他幾次。文家兄弟姐妹們不覺得這人能成大事,便眼不見心不煩,隻當個透明人。

而文雪岸則不然,主觀上不喜,客觀上又是競爭對手,文張對其不掩欣賞,欺淩他便成了理所應當。他們隻暗恨這小子倒深諳保命之道,沒能成事叫他枉死,實在是滑不溜秋。

文家的這些兄弟們使出的手段對於文雪岸來說是陌生的領域,不過其中的惡意與過去通用。他是一頭謹慎的幼獸,隻要栽過一次跟頭,就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在文家的生活同過去相比也不一樣,他不必再同磨娘子一起種地,因為即使無所事事一整天,他也不會餓肚子。但相同之處可能還是有的,就是弟弟在換季的時候還是會生病。

一生病,那小子的腦袋就被燒糊塗了,文雪岸陪在身邊總是會聽到他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比如在叫他起來喝藥的時候,文雪碧會嘀嘀咕咕說再給他半個時辰廣告時間,廣告結束就喝。

這種托詞文雪岸聽的耳朵都要起繭了,他熟稔地忽略掉之後把人從被窩裡拉出來喂藥、擦汗,然後再塞回去,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像個春卷。

春卷是有季節限定的,待蒸夠了日子,風寒痊愈後,春卷就又可以一個人看書,也可以去磨娘子所在的小院了。

“娘。”文雪碧輕聲喚道。

磨娘子憔悴的臉上露出擔憂,說:“彆這樣叫我了,這裡到處都是旁人的耳目,叫人聽見了,反倒說你不孝。”

妾室的兒子應奉正室夫人為嫡母,生母最多可稱個姐姐,文雪碧這樣叫於理不合,磨娘子自然為他擔心。

“不妨事的。”文雪碧搖頭,姣好的麵容上隻有對磨娘子身體狀況的憂心。

外麵都言他性情怯弱,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到底他也是讀過書,識過字,又有玩家見識,擺弄幾個丫鬟小廝還是可以做到的,何況隻是叫他們對聽到的東西左耳進右耳出,又沒讓他們做彆的事。在正頭娘子那裡領一份,在他這裡又領一份銀錢,何樂而不為呢。

“娘知道你弄來藥不容易,隻是我這身體,著實是好不了了。”磨娘子苦笑,病容難看。

“在這四方小院的天地裡,每日最好不過看天,數地磚,還要被磋磨嘲諷。我本來就知道與這裡不相配……隻是,就算想離開,也走不了吧。”

文雪碧無言。

“小六我是不擔心的,他是個有主意的,明哲保身之道也精通,必要時也能狠下心,文大人對他也是欣賞的。”

“隻餘你和小九,若我走了,小九大概會被歸給夫人,她還小,養一養便跟從夫人肚子出來的女兒也沒什麼差彆。可你呢,小七,半大不大正是尷尬的年紀,我擔心你往後困苦。”

小九是磨娘子這次回了文府之後生下的女兒,年紀不大,長相肖父,冰雪可愛,又是女孩子,其他兄弟姐妹們對她感官不錯,明豔俏麗的文雪霜更是對這個小妹妹喜歡得緊,常來戳戳她的臉蛋,帶她好好打扮一番。

“不管怎麼說,總能活下來,不必擔心餓死,娘,你不是也說過嗎,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也是。”磨娘子勉力微笑。

磨娘子的身體快不行了,她也得為孩子們做打算,先是最好托付出去的小九文雪凝,磨娘子起不來身,便由文雪碧去拜訪正室夫人,日後將文雪凝記在夫人名下。

多個乖巧可愛的女兒,文夫人自無不可。

她瞧著文雪碧比他兄長要順眼些,如今看來又是個識相的,便溫和吩咐了幾句好好學習參加科舉之類的場麵話。

等文雪凝記到文夫人名下的時候,磨娘子的身體狀態愈加惡化,已經就隻剩下硬撐著的半口氣了。她早已不想活下去,不想活在這片刻不得自由的地方。

文雪碧便不再去看書,待在磨娘子身邊照顧她。

最後,文雪岸也來了。

“娘,你的名字是什麼。”文雪碧輕輕地問。

“名字……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好像是……三娘。”

“三娘,磨三娘,那我在你的墓碑上刻這個名字。”

“彆做傻事。”磨娘子說。

“這不算傻事,你的墓碑上不刻你的名字怎麼行。”

“小六,你、你要照顧你弟弟,我擔心他要是一個人的話……”

“我知道。不會叫他受欺負的。”

“好…好……”

磨娘子睜大了眼睛,她望著兄弟兩個,想要最後多看看他們,就這樣斷了最後的一口氣。

文雪碧抬手撫去,合上她的眼睛。

文雪岸瞧著文雪碧低著頭,從背後摟上他的肩,輕輕拍了拍。

他看得明白,娘自入府後便處境尷尬,多受排擠欺淩,其實他和弟弟也是如此,隻不過他們作為文張的兒子,還能去讀書識字,偷個浮生半日閒,雪碧更是整日整日躲在書房裡不出來。

那是文張的書房。

父親曾與雪碧對論,對他在書本上的悟性很是高興,便許他可以隨時去書房看書,時而得空時還會解惑答疑。

文雪岸旁聽過。

文張不僅講書本上的死知識,他還講官場,講上司魯大人和李大人,講人情世故,講左右逢源,他有心叫他的兒子們都進官場。

文雪岸也學。他牢記心間。

對於有用的東西,他從不在意是來自於誰,隻要有用的,好的東西,他就會去鑽研學習。文張也喜歡他這一點。

隻是文張的注意力從來不在後宅,明裡暗裡的排擠算計讓文雪岸和文雪碧皆習得明哲保命之道,但磨娘子卻隻得鬱鬱而終,再也睜不開那雙眼睛低頭看向她的田野。

文雪凝被送去給了文夫人,去當文隨漢的妹妹過好日子,文雪岸不太在意這個年幼的同母妹妹,同她也沒相處多久,在聽文雪碧說了這事之後就算過了。

現在剩下了他和弟弟。

他能照顧好弟弟嗎?文雪岸捫心自問。他有點沒底。

但不管什麼說,他們都能在文府這裡討到口吃的,不至於餓肚子,也不會到了磨娘子從前擔心的,小六會為了糧食把小七換出去的地步。

文雪岸不想一直做個什麼文張眼皮子底下的聽話兒子,他對文張仍有暗恨。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想借著文張的勢發展。他不想這樣默默無聞,寂寂無名,被人瞧不起。

這比讓他死了還要難受。

磨娘子過世後,文雪岸和文雪碧將她入葬,妾室入不了文氏祖墳,他們也沒這個想法。文雪碧尋了塊地,埋入土中,在墓碑上刻下她的名字,磨三娘。

下葬那天,天在下雨,陰雨綿綿,黏在頭發上濕漉漉的。文雪岸撐了傘,但仍擋不住這纏綿的雨意。

文雪碧望著墓碑,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去吧,小七,彆著涼得風寒了。”

聽了這話,文雪碧有了動靜,他側身,抬起手臂去拉文雪岸的衣袖。文雪岸順勢蹲下,與其平視。他想聽聽看文雪碧打算說什麼。

“活著,有時候感覺就是很困難的事了。”文雪碧聲音低低地說。

“正因如此,才要活得更好,一時的潛伏、忍讓,隻是為了等待時機。”

文雪岸對文雪碧的話不以為然。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已有打算,先走文官之路,試試科舉,若是不成,就去搏一個異路功名。”

他望著文雪碧的眼。

他們的眼型其實很像,眼尾上挑。

“你自幼身體不好,經脈細弱,大夫斷言習不了武,那便隻剩下科舉一條路。所幸你在讀書這方麵比我要好,父親也欣賞你……”

“可就算過了科舉,再往上走也不容易,父親大概會先為文隨漢鋪路。”文雪碧接過他的話。

文張雖然在磨娘子看來是個大官,但是他們二人在文府待久了,也看出來,文張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個大官,可在官場上還遠遠不夠看,目前不過是個隨便誰來都要點頭哈腰的小官。

文隨漢算他們二人的兄長,不過誰也沒有叫他兄長的想法,全都不禮貌地喚著全名。

“確實,要是被他排擠還真是件麻煩事,本來他就瞧我不順眼,看你是個透明人。”文雪岸嘖了一聲。

跟弟弟不同,文雪岸被排擠欺淩得更厲害。他清楚文隨漢看不起他,不光是文隨漢,其他人也看不起他,明裡暗裡算計都不少。

不過這也無所謂,他日後也不打算仰仗文隨漢過活,文家的資源都會給嫡長子去鋪路又怎麼樣,他自信自己不遜色於文隨漢。

可弟弟要怎麼辦。

“你也是,我有時候真擔心你會做出什麼傻事。”

文雪碧卻反問他,“什麼樣的事算傻事?”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傻事是什麼。”

文雪碧低下頭,不說話了。

“算了,跟你說也說不通,反正有事處理不了的話就來找我,彆自己一個人悶著不吭聲就行。”

文雪岸用食指指節敲了敲他的額頭。

“走吧,回去了,再不走你這一身衣裳都要濕透了。”

“……腿麻了。”

文雪岸聽罷又氣又好笑,說:“你跪了這麼久,自然容易麻,隻是怎麼也不早出聲,拿著傘上來,我背你。”

聽著雨打在傘上滴滴答答的聲響,文雪碧把頭埋在兄長的肩頸處,閉上眼,不去瞧那綿綿陰雨。

……

“下雨了。”

蘇濯枝說。

“是啊,最近雨水多。”花無錯說。

先前,花無錯和古董聽少樓主蘇夢枕的吩咐同蘇濯枝一起撫慰樓裡人心。

花無錯和“古董”餘無語都是明白人,知道蘇夢枕接下來大概是要重用蘇濯枝了,現在是讓他們帶著同樓裡兄弟熟悉熟悉,也是讓他們二人多照顧一下的意思。

餘無語且不說,他行事一向謹慎,不多作表態以免惹火燒身,對蘇夢枕的命令更沒有表現出什麼抵觸。

花無錯冷眼看著,發現蘇濯枝年紀不大,卻行事沉穩,對樓裡兄弟和其家屬皆有耐心,願意拿出很多時間去一一滿足他們的需求。這家少了布,那家缺了鹽,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來找他,甚至連做媒的事也被拜托給了蘇濯枝。

一個還沒有新郎年紀大的少年一本正經地上門做媒牽線,想想就覺得好笑,結果還真讓他這麼成了好幾對津津樂道的美事。

不管是真是假,是作戲還是發自肺腑,這段時間蘇濯枝的行為都讓他在金風細雨樓裡頗有好名聲,對他日後若是想在樓子裡有一席之地絕對是不小的幫助。

“我聽說,少樓主決定繼續重用楊無邪。”

“不錯,公子力排眾議,堅持讓他繼續留在原先的位置上。”

花無錯附和著。他去看身旁少年的臉,沒看出來蘇濯枝表情有什麼波動,仿佛隻是說了一句王家的鹽用的差不多,該買鹽了。

餘無語這時候也開了口,說:“公子是有大誌向的人,樓裡的兄弟們都能看出來,咱們金風細雨樓發展越來越好了。”

“加入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花無錯聽著,心中一頓,莫非他在暗示什麼?比如新人越來越多,舊人該排在什麼位置?

“兄弟們的家眷到時候安置過來,還要重新規劃一下街道,新搬進來的也不能離店鋪太遠。”

原來是在說這個。花無錯想。

“是,這些都是水磨功夫的細活,不能讓兄弟們寒了心。”

“公子有沒有跟你講過,濯枝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沒有,古董叔有消息嗎?”

“也沒聽公子提過。”

“想來公子定有安排,我們也不必多加猜測。”花無錯說。

蘇濯枝年少,這段時間也看不出他的刀法如何,武功多好,待在後方負責後勤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刀劍無眼,少年殞命,這著實是會令人遺憾悵惘之事。但以花無錯對蘇夢枕的了解來看,這位少樓主應該是不會放任蘇濯枝就此埋沒於後勤瑣碎事務的。

如花無錯所料,很快,蘇夢枕找了蘇濯枝,要他負責一個堂口。

這個堂口位處甜水巷附近,負責店鋪下多有售賣布匹、糕點首飾和胭脂水粉,還兼更多貴重品的交易,是金風細雨樓的重要進項之一。

蘇夢枕此項安排無疑是器重蘇濯枝的表現,有被力排眾議任用的楊無邪在前,樓中對蘇濯枝的任命沒有異議,不過有人提出擔心,蘇濯枝瞧著過於年少,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住甜水巷附近堂口裡的這群老油子,應付得了來來往往的三教九流、富商大官。

蘇夢枕沒有明說,但他的表態已經很明顯了。他相信蘇濯枝的能力。

蘇濯枝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或者說,蘇夢枕的識人之能皆有目共睹。

年紀輕輕就居於金風細雨樓謀士之位的楊無邪名聲漸起,人稱“童叟無欺”。

蘇濯枝很快梳理好了這個屬於他的堂口,成為名副其實的堂主。

他收複手下的方式被人稱有其兄蘇夢枕之風,對歸順他的手下如春風細雨一般和藹,對反對他的人則似狂風暴雨,打一棍子給個甜棗在他手中展現得淋漓儘致。

對外,蘇濯枝也能鎮得住場麵。

他並不是很擅長言辭的人,蘇濯枝這點學了他師父傅紅雪,他說話不快,每一個字都是經過思考之後,慎重地說出口的。

所以一般待人接物,還是由他的副手多來寒暄的。但拍板定音的人還是他。

不過甜水巷的姑娘們不討厭他,甚至可以說拿這個瞧著一本正經,實際上連缺鹽少布這類瑣事都管的少年當弟弟來看。

樓子裡有出生煙花之地的楊無邪深知這些姑娘們的不易,多有照看。甜水巷旁則有蘇濯枝,姑娘們都說,若是遇到糾纏不休的客人,尤其是江湖武人,便可自去找他,小蘇公子會很認真地主持公道。

“姓蘇的人有那麼多,怎麼叫我小蘇公子?”

“蘇公子有很多,可汴京城裡,提起蘇公子不也隻有你兄長一人,那麼小蘇公子自然就是你了。”

柳眉一邊笑著說,一邊招呼她身旁站著的小姑娘走近些來。

“這是露微,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家裡人把她賣進來之後還時不時來找她要錢,可憐把這孩子弄得焦頭爛額的,可你知道,媽媽也不想多生事端。露微本想給錢了事,可給了幾個月,弄得他們胃口越來越大,這不,露微找上我,我想著小蘇公子你肯定能幫我們露微想想辦法。”

柳眉不比李師師那樣有名,但也算是甜水巷裡才藝雙絕的姑娘,不少名人雅士都樂得來同她聊天作詩。但在這煙花之地,身如浮萍不通武藝的女子也活不了多自在、多開心。

也說不上是什麼時候,她便會來找蘇濯枝,什麼都聊,什麼都說。從她從客人的一言半語中得到的消息,再到她自己這段時間生活上的苦悶,蘇濯枝也聽,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聽。

“這件事情,如果上門去嚇唬或威脅他們的話,我們不占理。”蘇濯枝慢吞吞地說。

“露微姑娘是怎麼想的?”

蘇濯枝看向那一直低著頭,偶爾才會偷偷抬眼瞧他的小姑娘。

“讓他們彆來了?還是其實你也想見到他們,隻是實在拮據,給不了錢了。”

“……我知道家裡過得苦,彆看是在汴京周邊,實際上估計比彆的地方的人過得苦多了,誰都惹不起……最後隻能賣兒賣女,也隻是勉強生存,把肚子填個半飽罷了。”

露微苦笑。

“我其實也沒什麼辦法,所以才找了柳眉姐姐,柳眉姐姐又帶我來找你……”

蘇濯枝一直聽著,等她說完之後才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柳眉在露微說話的時候沒有開口,雙眉顰蹙。

“我現在這裡有兩個想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幫助。一個是可以為你介紹一份工作,為姑娘們和客人介紹小吃、胭脂水粉之類的,你介紹來的客人,可以給你一定的分成;還有一個是我可以去找給你家放利的人,讓他們給你家寬限幾天,有些喘氣的餘地。”

“露微姑娘,你看怎麼樣比較合適?”

露微猶豫了一會,選了第二種。

柳眉沒說什麼,帶露微回去了,後麵她自己一個人來買胭脂的時候又說起了這件事。

“小蘇公子,不是我說露微家裡人的壞話,說不好聽一點,她的契書都在媽媽手裡,露微就是閣子的人,跟什麼家裡人都沒關係了。何況他們胃口越來越大,要的錢越來越多,根本不是露微那妮子說的那麼回事。”

蘇濯枝說:“我正想最近去找你們。我去打聽過了,一開始應當卻如露微所說,放貸的要得急,不過放貸的說露微家的錢還了大半,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去催過了。”

柳眉啊了一聲。

“他們家用露微姑娘給的銀錢替長子娶了門媳婦,蓋了新房,在城外過得不好不壞,隻能算溫飽,不過應當沒有他們同露微姑娘訴苦得那樣壞。”

“好,我回去就告訴露微,她也該收收心了,昨兒又打碎了一茶杯,好在遮掩過去了,不然管事的還不知道要怎麼罵她。”

柳眉露出笑靨。

“小蘇公子什麼時候再來坐坐,我們姐妹幾個又譜了新的舞曲,有空可以來看看。”

蘇濯枝點頭,“有空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