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習慣打直球的人根本不懂夏娃的絕望,藺言認真的盯著克裡斯曼,雙手捧起男人的臉,期待的等待答案。
克裡斯曼扯了扯唇,忍著掌心的痛楚將藺言的手拉了下去,下一秒,那雙手又重新覆了回來。
麵頰被擠壓,克裡斯曼堅定的和藺言做鬥爭,每一次,藺言都會重新奪得掌控權。
少年垂下臉,用麵頰蹭了蹭克裡斯曼的手腕,話語間頗有些委屈:“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嗎?”
克裡斯曼根本說不出話。
藺言的臉上還沾著他的血,笑吟吟的唇像是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頗有幾分“星際殺人狂”的風範,這樣的人,張嘴就是做朋友。
朋友是什麼爛大街的詞嗎?連獄警和囚犯之間都能用上。
“長官,您應該不缺朋友吧?”克裡斯曼扯起唇,“您要是想要找消遣,明秋陽和牧聞都是好選擇,我不行。”
男人陰鷙的雙眸直勾勾的定製藺言,威脅道:“我向來都會背後捅朋友一刀。”
“沒關係。”
藺言依然笑著,“如果這是你的交友模式,我也可以背後捅你一刀。”
入鄉隨俗嘛,藺言都懂。
克裡斯曼一時語塞,眼珠子轉了轉,一個新的主意在腦中滑過,男人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股抗拒已經消失了大半。
“長官,您確定,您是真心要和我交友嗎?”
藺言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克裡斯曼不信。
但他相信藺言的所作所為一定另有目的,什麼事是必須先和他交友才能推進的?藺言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仔細思考一下吧,克裡斯曼。
如果藺言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那麼他絕對不會在你身上白費力氣。
隻要知道藺言想要什麼,克裡斯曼就能借此掰回一局,甚至,把他的屈辱和痛楚一點一滴的還回去。
想通了一切,男人非但不反抗,甚至眼裡流露出些許笑意。
克裡斯曼撥開藺言放在他臉上的手,反手與少年緊緊相握,“長官,做我的朋友是有條件的,您能做的到嗎?”
男人力道不小,藺言被他握得手掌發麻,從來不委屈自己的他立刻掙開了克裡斯曼的手。
“你太用力了!”少年譴責道。
隻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的克裡斯曼愣了愣,感受著掌心的空虛,頭一次感到了無助。
等一下,不該是這個劇情啊!
這就是你的真心嗎?
克裡斯曼再次伸手,藺言這次直接躲開了,他戒備的將雙手握緊背在身後,藍眸灼灼的瞪著他:“手伸出來。”
藺言到底想乾嘛?
克裡斯曼摸不著頭腦,隻能糊裡糊塗的伸出手,隻見藺言小心翼翼的包住他的手背,一握一鬆,隨即露出明媚的笑容。
“好了,我們扯平了,你繼續說條件吧。”少年親昵的貼了過來,握著克裡斯曼的食指晃了晃。
克裡斯曼低眉瞧了眼自己已經停止滲血的傷口,又抬眼看了看藺言,最後道:“第一,你不能隨意對我開槍,第二,你要告訴我崔堂襲擊時發生的全過程,第三,我們的談話內容,你不能透露給外人。”
呼出一口氣,克裡斯曼問:“能做到嗎?”
藺言搖搖頭。
“公是公,私是私,我隻是實習生,崔堂的事我不能透露。”
“那另外兩條呢?”克裡斯曼追問。
“也不行。”
“公事公辦,你犯錯我必須製止,我們的交流我也必須上報給前輩。”
三條全被駁回,克裡斯曼幾乎氣笑了,“長官,您這樣,我們恐怕當不了朋友。”
藺言苦惱的問:“真的不行嗎?”
克裡斯曼毫不留情的說:“不行。”
少年點點頭,將槍口壓在了克裡斯曼的腰側,重新念了一遍台詞:“和我做朋友吧。”
【夏娃:這也不是正確的交友方式……】
【夏娃:你和溫綸到底是怎麼玩到一起的?】
【藺言:溫綸是個好人。】
克裡斯曼不是。
對待罪犯,藺言不需要給予太多寬容和耐心。
“現在行了嗎?”
“行。”
克裡斯曼虛偽的笑了笑:“長官,您要是早這麼做,整個A區都是您忠實的朋友。”
藺言靦腆的抿唇:“本來我不想用這個法子的,是你比較不知好歹。”
“什…”克裡斯曼剛想開口,就見少年又笑了笑:“前輩,您來了。”
閔盛緩緩走近,一隻手始終按在腰側的槍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藺言笑眯眯的站起身,走到閔盛身邊,一隻手拉住了閔盛的衣袖,咬耳朵般道:“前輩,我交到朋友了。”
閔盛腳步放快了些,語氣不鹹不淡的問:“克裡斯曼嗎?”
“嗯。”
“當他的朋友可以背後捅刀子,好新奇啊,中央星沒有這種傳統。”
桑德拉也沒有。
閔盛下意識斜了眼藺言,卻見少年沉浸在擁有桑德拉第一個朋友的喜悅中,忍了忍,終究沒解釋。
隨便,反正被捅也是克裡斯曼應得的。
終於送走了閔盛和藺言,A區卻難以恢複之前的熱鬨,犯人們不敢觸克裡斯曼的黴頭,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交談。
此時的B區
裡德正蹲在牢房裡思考人生。
藺言把S區的犯人製服了,這說的還是星際通用語嗎?
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裡德懊悔不已,你說你惹他乾嘛,那麼多獄警,偏偏挑了個最不好捏的柿子。
回過頭,裡德看著靜悄悄的掩蓋床上的手套,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隻覺得生活從來沒有這麼難過。
桑德拉監獄中能接觸到水的隻有兩個地方:浴室、海邊。
裡德要是敢拿著藺言的手套去浴室洗,傳到A區、S區犯人耳朵裡,等待他的就是無止儘的刁難。
程北動不了藺言,還動不了他嗎?
至於海邊…裡德暫時還不想死。
深深的歎了口氣,男人將手套疊好放起來,要不還是考慮一下越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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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警宿舍樓
藺言先去看了眼住在四樓的傑森,確認人沒事後,火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鏡子前,少年的臉和衣服上都蹭了不少血,有些已經乾了,一摸就能掉下悉悉索索的碎屑。
藺言不高興的搓了兩下,臉皮疼,手感也不舒服。
【夏娃:習慣就好,以後你的工作經常會見血。】
藺言倒不怕血,他歎了口氣,轉身鑽進浴缸裡,像一隻蜷縮的草莓麻薯一樣深深的沉了進去。
水下的世界很安靜,一切被隔絕在外,隻剩下咕嘟咕嘟的泡泡聲。
藺言仰起臉,透過波光粼粼的水麵,他看到了明亮的燈遙不可及般懸在空中,大麵積暖黃色的色塊灑了下來。
窒息感追來的前一秒,藺言猛地從水下伸出頭,“嘩啦啦”的水花迸濺而出,少年全身濕漉漉的趴在浴缸邊緣,將濕發撥開,露出一雙笑眼。
【藺言:夏娃,我的憋氣時長是不是比上次好多了?】
【夏娃:繼續努力。】
吝嗇誇獎的人工智能看著藺言像個漏氣的氣球般無力的躺回水裡,用不存在的手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良心。
【夏娃:很厲害。】
“就是嘛!”
又是一陣水花,藺言從浴缸中站了起來,給自己裹上浴袍,得意的點點頭:“夏娃,你真有眼光。”
【夏娃:把頭發吹了,小心著涼。】
“好——”拖著長長的尾音,藺言拿出了吹風機。
“哢噠。”
“哢噠哢噠哢噠。”
連續按了四次按鈕都沒動靜,藺言疑惑的將吹風機舉到麵前,摸了摸出風口。
壞掉了嗎?
【夏娃:桑德拉這麼多年都沒排查過毀壞的電器,怪不得獄警那麼少。】
誰樂意來這待遇差風險高的地方打工啊?
藺言不讚同。
不是因為年久失修所以獄警少,是因為不想給獄警發工資所以獄警少。
【夏娃:有什麼區彆?】
【藺言:前者像在給桑德拉洗白。】
二樓
閔盛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他下意識先看向窗外,很好,沒有不該出現的馬裡奧和他的外套。
拉開房門,閔盛問:“誰?”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嗖”的一下鑽了進來。
“前輩!我的吹風機壞了!”
一隻落水的小獅子一頭栽進了閔盛的懷裡,藍眸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控訴道:“監獄長怎麼連吹風機都舍不得買啊?”
“他就是摳門。”閔盛下意識回了一句。
話一出口,藺言就立刻接了上去,將嚴安從頭到腳批判了一番,說著說著,耳邊傳來了一陣嗡鳴聲,緊隨其後的是一股熱風。
閔盛一邊撥著少年的發絲,一邊時不時附和般點頭。
藺言背後蛐蛐完,仰起臉,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保密的手勢,小聲說:“前輩,你不能告訴彆人哦。”
頓了頓,他補充道:“傑森前輩也不行。”
傑森一看就是嘴不嚴實的,沒有閔盛這種安全感。
“嗯。”閔盛回道。
隻是一個字,甚至沒有做保證,藺言卻絲毫不懷疑閔盛話語的可信度,激動的扭身抱住他,“前輩,你真好!”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人存在嗎?
閔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會選擇來桑德拉當獄警的基本上出身都不怎麼樣,不然也不會來這裡過苦日子。
但是藺言不同。
他來自中央星,他是在全然不同的環境中長大的人,他所見過的,所擁有的,是無數低等星居民窮極一生都無法觸碰的。
藺言握住了閔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發頂:“前輩,驗收你的成果啦!怎麼樣?”
碰到了。
閔盛垂下眸子,指尖插進藺言柔軟溫暖的發絲當中。
迎著藺言欣喜的視線,閔盛微微頷首。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