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言被傑森攔著,周圍幾名獄警不悅的皺起了眉,其中一人甩了甩彆在腰側的電棍,警告道:“安分點,程北。”
“長官,我可什麼都沒做呢。”程北聳了聳肩,銳利的眸子隔空落在藺言臉上,緩緩扯開一個笑容。
男人狹長的雙眼眯起後更加顯得細窄,唇角的肌肉弧度並不流暢,像是刻意拚貼上去的人像畫,漆黑的瞳孔中透露出令人骨髓生寒的惡意。
曾有人稱光是看到程北的笑容都會連續做上幾天的噩夢,生怕哪天就再也醒不來了。
但是,他們離得有點遠了。
在藺言的視角裡,他隻能看到程北正在衝著他笑,更多的麵部情緒他也解讀不出來。
隔著傑森舉起的手臂,藺言壓了壓帽簷,也笑了起來,澄澈的湖麵漾開了漣漪。
程北眸色一暗,捏著叉子的手指微微用力,笑容更加擴大了幾分,連幾名獄警都感到不寒而栗。
小樣兒,這還嚇不到你?
【藺言:他人好像還挺友善的。】
【夏娃:實習結束後我會記得給你申請防詐課程的,一共十二節,上完給你算十分。】
【藺言:啊?】
天上掉餡餅了,能吃嗎?
夏娃給的,應該能吃,但是夏娃讓他上防詐課,現在會不是在試探他?
不吃又舍不得這十分。
藺言糾結的神情落在程北眼裡就成了畏懼,他得意的對著同伴挑了挑眉,“我就知道牧聞中看不中用。”
同伴沒說話,埋頭塞了兩口生菜,程北也好,牧聞也好,他都得罪不起。
“前輩,”藺言想了想,輕輕拉了拉傑森的袖子問:“我能和他說幾句話嗎?”
傑森下意識想要拒絕,一抬眼對上藺言的眼,呼之欲出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
他怎麼忘了,這可是剛來第一天就收拾了裡德和牧聞,還想著和霍華德過兩招的狠角色。
同另外幾名獄警交換了個眼神,傑森放下手,退至一邊,嘴上卻還是提醒了一句:“小心點,這些狗崽子最喜歡欺負新人。”
藺言乖巧的點點頭:“前輩,你要是餓了可以先去吃早飯,不用等我。”
傑森失笑,其餘幾名獄警也站在原地沒走。
程北的危險係數在整個A區犯人裡都是數一數二的高,他閒不住開始挑事,他們哪還有心情吃飯。
見藺言走近,程北眼尾危險的眯起,輕聲道:“長官,我叫程北,現在記不住沒關係,以後就記住了。”
話音未落,男人高高舉起金屬叉子,對準少年脆弱的脖頸狠狠的紮了下去。
藺言受了驚似的,雙眸瞪的溜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程北的眼神愈發陰冷,手背冒起青筋,迫不及待的想要到看少年瀕死的模樣。
“轟!”
長桌倒塌,餐盤劈裡啪啦的砸在地上,無辜受牽連的同伴看著自己沒吃多少就遺憾落地的生菜,呆滯的張了張嘴。
不是,哥們兒你倒的也太快了吧?
他看看藺言,又看看地上的程北,仔細思考了一瞬後,搬著椅子坐到了隔壁桌。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程北抽著冷氣倒在一片碎裂的殘骸之中,不可置信的仰起臉,腳踝處的麻痹感尚且沒有消散,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就在剛才短短幾息的時間裡,一道滾燙的痛意從腳踝沿著骨骼上行,在他的胃裡鑿下一顆釘子,最後隱沒進胸肺。
怎麼可能?
他的勞動任務已經完成了,電擊腳銬應該處於休眠狀態才對。
【藺言:謝謝你,好心的夏娃。】
【夏娃:你要是在實習期出事,學校不好壓新聞。】
我們的交流一定要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嗎?
望向害他不高興的罪魁禍首,藺言撿起地上的叉子,看著尖端的沙拉醬,微微擰起了眉:“你太不禮貌了。”
弄臟他的衣服怎麼辦?
“哈?”程北單手支在地麵上撐起上半身,看藺言的眼神愈發古怪。
他差點捅穿他的脖子,藺言居然隻在乎他有沒有禮貌?
罪犯要是能學會講禮貌,這個世界就沒那麼多罪犯了。
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
“我很抱歉,長官,”想了想,程北重新笑起來:“您能拉我一把嗎?我的腿麻了。”
藺言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回答。
【夏娃:正好,用他練習一下你學過的警告話術。】
猝不及防的現場考核就這麼開始了,藺言回憶了一下台詞,緊張的輕輕吸了口氣。
他不動,程北也沒動,撐在地麵的手緩緩收緊,這一次,他會在藺言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再次襲擊,就算他有電擊按鈕也沒用。
來吧。
程北看著少年清俊的麵容,伸在半空中的手舉得更高。
隻要藺言握住他的手,程北有自信在瞬間廢掉他一半的行動力。
少年微微抿起唇,細密的睫毛在眼下垂落一片淡淡的陰影,似乎在猶豫。
等著等著,男人有些焦躁起來。
程北的餘光瞄到了不遠處難掩驚愕之色的獄警們,眉頭突然一跳。
他們在驚訝什麼?
控製電擊的按鈕不是他們給藺言的嗎?
程北心中微沉,危機意識陡然升騰起來,他下意識想要收回手,藺言卻在這一瞬回握住了。
指尖自下而上包住男人的手,少年的眼尾彎起弧度,藍眸中仿佛流出微涼的海水裹著指骨。
程北感覺到一股拉力,不重,麻痹的腿動一下都覺得陌生,但他依然咬牙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程北的脖子被另一個冰涼的物體抵住。
不用看,他都能描摹出那玩意兒的模樣。
是一柄叉子。
“雖然你剛剛道歉了,但我還是不高興。”少年這麼說著,握著叉子的手微微用力。
跳動的脈搏被壓縮了生存空間,隻能無聲的發出哀鳴。
程北動了動舌頭,在口腔中竭力掙紮著吐出兩個字:“抱歉…”
除了這個,他說不出任何話。
藏在胸肺的殘餘電流似乎窺見了男人的弱點,又一次抬起了頭。
程北想起了被異獸分食的犯人、海麵上溢散開的腥氣、起伏帶血的白色泡沫。
於是,男人又說:“長官,我很抱歉。”
藺言瞧著突然悔改的男人,一時間有些裝不下去,手裡的叉子都快被他捏熱乎了。
【藺言:我還沒開始說台詞呢,他怎麼就示弱了?】
【夏娃:我會考慮把你剛剛說的話編進教材的。】
這多不好意思啊。
就算是餡餅我也要吃!
藺言耳根一紅,竊喜的彎起唇,看著程北的目光也友善了許多。
踮起腳拍了拍男人的頭,藺言告誡道:“要記得一直這麼有禮貌。”
感受到頸側放鬆的力道,程北也鬆了口氣。
喉結滾了滾,男人壓下乾嘔的欲望,將沿著食管向上爬的心臟重新咽了回去。
剛點了點頭,隻聽少年又說:“你是負責捕魚的吧?下午小心點,海邊不安全。”
突如其來的關心把男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攥緊了掌心,摸到了濕潤的觸感。
這又是什麼手段?
打一巴掌給一個紅棗?
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yes,sir。”
待藺言回到大部隊,食堂裡依然處於一片古怪的寂靜當中。
二樓的獄警們目睹了全過程,隻覺得平日裡看慣了的餐具突然燙手起來。
門口,克裡斯曼輕佻的彎起唇,輕聲呢喃道:“原來長這樣啊。”
“怪不得牧聞一開始以為他好欺負。”
“老大,我們要進去嗎?”
一旁的小弟抓了抓臉,克裡斯曼就算了,要是程北知道自己看到了他狼狽不堪的模樣,恐怕沒好果子吃。
“不著急。”
眉骨處的傷疤隨著眉毛一並挑起,克裡斯曼扭著脖子動了動,發出“嘎啦”一聲脆響。
“等他今晚來A區巡邏,我們好好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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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
牧聞坐在硌人的石塊上,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怎麼吃個早飯這麼慢,他們是去戴夫家吃豌豆了嗎?”
勤勤懇懇乾活的犯人立刻叫了起來:“彆提豌豆,我已經連續吃了一周素菜了,看到綠色就想吐。”
牧聞斜了他一眼:“我們長官心善,要不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分你點肉吃?”
“這就我們上了,牧聞,你說話注意點,”從洞裡伸出半個腦袋的A區犯人笑嘻嘻的說:“小心克裡斯曼讓你滾去和明秋陽一桌。”
“得了吧,”牧聞翻了個白眼:“明秋陽的桌子我哪擠的進去。”
被關在S區的那位可看不上他們。
正聊著,遠處傳來腳步聲,犯人們瞬間噤聲,來得卻不是藺言和傑森。
克裡斯曼倚著牆低笑了聲:“你們乾活還挺賣力的。”
牧聞站起身,蹬了兩下發麻的腿問:“老大,你怎麼來了?”
克裡斯曼勾著唇,視線掃過灰頭土臉的犯人們,道:“程北在餐廳惹禍了。”
牧聞怔了怔,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來,幸災樂禍的問:“他真去招惹藺言了?”
“誰輸了?兩敗俱傷?程北又被關小黑屋了?”
克裡斯曼看著激動不已的牧聞,嗤笑了聲:“放心,比不上你。”
“藺言沒有給程北任何懲罰。”
“啊?憑什麼啊!”牧聞出離的憤怒了,明秋陽獲得了去醫務室的待遇,程北逃脫了懲罰,合著倒黴的隻有他一個。
這禮貌嗎?
克裡斯曼撇了牧聞一眼,“他丟了大臉,你隻在審訊室丟臉,總的來說你比較賺。”
就算克裡斯曼這麼說,牧聞還是憤憤不平。
強烈要求同罪同罰!
看著無時無刻不在耍寶的牧聞,克裡斯曼隱晦的翻了個白眼,要不是這家夥真的有兩下,克裡斯曼都懶得理他。
不過,金發男人心下微嘲,以程北最後那副模樣,懲不懲罰都沒兩樣。
拔了牙的狗,廢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