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係統立刻回應：“依據關鍵詞重新檢索，檢索完畢，結果一致。並未在滲透範圍內檢測到任何相關的指令。”

林寒溪假裝不經意地瞥向對方的身影，被異能強化過的軀體讓她清晰地看見對方袖子下一閃即逝的怪異瘢痕：“在人類的世界裡，不是所有的信息都要通過網絡來傳達。伊甸看不見的東西，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副係統回應：“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接下來需要我為您做什麼呢？”

轉眼間列車的下一站已經到了，車門重新打開。林寒溪裹緊禦寒的外套，像任何一個怕冷的人一樣把雙手揣進兜裡。從容地走上了站台。

迎麵而來的是樓宇間越發尖嘯的寒風和大雪，她笑了笑：“幫我篩選出這附近，伊甸的眼睛看不見的地方。”腦海裡很快實時出現幾片黑色的區域，林寒溪看了一眼附近的地圖，赫然發現這些區域都在前往原木旅館的必經之路上。

“真的這麼巧合嗎？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林寒溪在腦子裡發問。

副係統唰拉拉彈出來十幾張通知來：“官方說法是汙染物擴散導致人們被汙染，對基礎措施造成了一定破壞，由於天氣原因，修繕完畢差不多要到明天了。”

它又補了一句：“您昨天居住在原木旅館這件事情並不難查，伊甸對這座城市的監控力度超出您的想象。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我應該在察覺異常的時候就立刻向您彙報的。”

林寒溪有點不解：“不應該啊，十幾處的基建被毀這麼大的陣仗，不像來專門狙擊我的，這人到底是誰的？老師的？還是燕隊的？”

下一秒她就想通了：“算了，隻是早晚的事，我隻是想搞清楚到底是誰這麼想殺了我。”

副係統立刻給出解決方案：“在殺死對方後，我將第一時間為您讀取對方的全部信息。”

黑色大衣的深口袋裡，林寒溪的手正緊握著那把鋒利的短刀。世界上最好的事情莫過於，當你想殺了彆人的時候，彆人也正巧想殺了你，這樣就不必有任何道德上的負擔，對方即使死掉，那也是他活該。

她抬起頭來直視最近的監控攝像頭，那裡正閃爍著紅色的光點，而後她抬起另一隻手腕看光腦，上麵的對話框裡依然是一片安靜，隻有幾個大壓縮包還停留在那裡，即使是背靠伊甸的網速，也隻是將將下載完。

“走吧。”她對副係統說：“我真的是有點等不及了。”

說完她轉身，沿著指示牌的方向，向既定的路線行進。那路線的儘頭是原木旅館，而路線的中間，一大片黑色的區域橫在那裡，伊甸對這裡的監控已經完全失效。

林寒溪再次把禦寒的外套在身上裹的更緊，繼續在心底吐槽：“這裡的冬天還要很久嗎？這也太冷了。”

副係統的回答文藝得恍如一個多愁的少女：“等到春天來臨的時候，冬天就結束了。”

林寒溪聽見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但她假裝沒有聽見順著寒風遙遙飄來陰冷的那句：“綠枝已經進網。”

伊甸的控製失效的地方，連樓群之上閃爍光屏都開啟了節能模式。既定運行的廣告播放失效，大片的噪點和雪花時斷時續。整座大樓隻有星星點點的地方，透出森白的冷光來。

遠處強節奏的音樂和五光十色的霓虹印在目光儘頭隱隱傳來，對比之下這裡顯得一片死寂，甚至連老鼠爬過街麵的聲音都聽得見。一隻肥碩的老鼠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應急的黯淡黃色燈光下飛快爬了過去，又隱沒在了某個黑暗的角落。

“這裡怎麼會這麼安靜？人們這麼早就已經下班了嗎？”林寒溪忍不住發問。

副係統很快給出了解答：“您所在的區域在八年前就已經完成了超大規模的機械自動化改造，在伊甸的控製下，隻需要很少的人類便能夠維持它的運行。”

“那它麵向的人群呢？”即使店員不在，顧客也不在嗎？

“它的客戶群體都已經接收到了暫停營業的通知。”副係統指引她看向某個泛著紅光的大廈樓頂：“樓頂機場也已經停止運行了。”它往林寒溪的腦子裡刷刷刷彈了幾段視頻。

視頻裡的畫麵可以說是極儘奢靡之能事，營養液已經成為底層人民日常生活硬通貨、這樣的冬天街上隨隨便便凍死人的時候，視頻裡的人們卻活在盛夏，用奢侈的能源堆積出燥熱的溫度，無人機渲染著在繁華的樓宇頂部俯視底層的快感，用俯視一群螻蟻的視角俯視同類。

視頻的旁白用極具誘惑力的聲調描繪著人間天堂，然而隻需要在天堂往下幾層，就能夠看到冰冷的傳單堆裡被凍死的、青白色的屍體。

但天堂的人們從不向下看。

林寒溪聽見副係統發出疑惑的語調：“這片區域在最近重新開放了一些工作崗位，這些崗位並不屬於維護機械自動化的技術崗位，從效率和技術更新換代的角度來看，這是令我費解的選擇。”

還沒等林寒溪回答，副係統就把招聘啟事彈到了她腦子裡。林寒溪麵無表情地看完，不發一言。

副係統：“我檢測到了您的情緒波動：憤怒。這與這份令我費解的決策一樣令我疑惑，您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林寒溪沉默了一下，不情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看到的內容，沒忍住拿手指摩挲了下短刀的刀刃，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更加搖搖欲墜。

“答案很簡單。這片區域要的不是維護繁榮的技術人員，而是足夠卑微的、被人踩在腳下會倍感榮幸的、奴隸。”

“已檢索“奴隸”相關詞彙，檢索結果：81兆萬個。據這顆星球的史料記載，奴隸製早於五萬年前開始在星球的主題區域大麵積消失，一萬四千年前，最後一片社會製度為奴隸製的保留地也結束了奴隸製度。您此刻突然提出這一詞彙，我有些難以理解。”

談話間林寒溪已經走過另一個拐角，看到了導致這片區域暫時離開伊甸控製的原因。

眼前的樓被某種存在暴力地掀開，大片的線路露出地表，被撕扯得亂七八糟，裡麵還滾動著時斷時續的電流。相較於站台處，這裡被汙染的痕跡則重得多，雖然血肉已經被大致清理乾淨，但地麵上蟬翼的碎片到處都是。

副係統儘職儘責地繼續工作：“已對比公開汙染物序列，對比結束，結果：0。本次汙染物並不屬於任何已知汙染物，我爬取了附近醫療係統的數據，發現被汙染物汙染的人體都出現了精神失常，還有大部分個體出現了軀體異化，其餘症狀正在觀察中，將為您及時更新結果。”

林寒溪最後一次確認了這裡和原木旅館的距離，突兀地脫下自己的大衣搭在附近熄滅的燈牌上。點點頭說出了那句：“應該就是這裡了。”

這句話她並沒有在心裡說，而是說出了口。然後她轉身，正巧對上了幾十米以外，藏在拐角處的三雙陰狠的眼睛。

對方並沒有過多廢話，看到她回頭自知已經暴露，互相之間對了個眼神，並不多發一言，向她飛奔而來，想要合圍住她。

林寒溪不退反進，瞄準其中一個迎了上去，鋒利的刀刃攜著破竹之勢，在對方格擋的機械臂上一路下滑，被改造後的機械臂被劃出火花來，下一刻順著人體和機械臂的接口處挑了上去！

接口處的血肉被一劃即開，裡麵的線路劈啪響了兩聲，那條原本應當力大無窮轟向林寒溪腹部的機械臂陡然垂了下去。然後她一個轉身，對視上另外一個人，狠狠地踹向他的小腿，並借力起跳，翻身再次揮出極亮的一刀！

刀光如流水般劃開了對方的喉嚨，血液噴湧出來，一次極其利落的割喉。

她迅速謹慎地後退幾步拉開距離，看著前麵捂住手臂和半跪在地上的兩個男人，對比了戰力之後，決定暫時不暴露自己的異能。

“上麵不是說隻是治愈係嗎？怎麼回事！”捂住機械臂的男人看了眼逐漸軟倒在地上的、被割喉的同伴，驚惶地大叫出聲。

“你問我我問誰去？”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凶狠地反問回去：“不管了，事已至此，殺了她！”

“要殺你殺！”捂住機械臂的男人看勢不妙，環顧了四周，向來時的方向拔腿跑了起來。他看勢不妙。竟然打算直接跑路。

那機械臂實在太過沉重，他沒跑幾步，就看見林寒溪沉默地堵在了他的前麵。

“我坦白！都是那個誰讓我來殺你的，你...”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雪白的刀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謝謝，但我還是自己看吧。”林寒溪禮貌地向他道謝，抽出了自己的刀。

半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很快也被殺死了，他臨死之前一直在惡狠狠地咒罵，咒罵她也會死，並且在描述到她第二種死法之時被林寒溪一刀割斷了喉嚨。

林寒溪淩厲地掃視四周，沒有再發現其他的情況，打了個遲來的哆嗦：“這鬼天氣，可真冷啊。”

她小跑幾步走回原地，重新披上了被脫下來的大衣，而後繼續向前方走去，應急燈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

不回頭看死人的真女人林師傅瀟灑到一半被副係統無情打斷：“您怎麼走了！您得把手按在他們身上我才能讀他們信息！”

“哦哦...”沒走出幾步的林師傅又重新走了回去，挨個兒把手按在已經斷氣的三個死人身上。

“好了沒？這兒好冷。”

“馬上馬上，哦好了，下一個下一個...”

此時此刻，在遙遠的另一棟樓宇最頂上，全副偽裝的蕭問秋正蹲在天台，頂著破爛的網速打通訊。她的身邊躺著另一個死人，死人的旁邊架著重型的狙擊槍。

“喂喂，啊啊，搞定了，能有什麼事兒，人能打著呢，嗯嗯，那您好好休息。”

打完通訊她敲了敲唇邊的耳機：“完事兒，收隊，回去之後都自覺點自己洗記憶啊，彆等我催。”

耳機那頭被同樣的敲了兩敲作為回應，蕭問秋一邊熟練地處理旁邊的屍體，一邊開始哼歌，表情堪稱喜上眉梢：“好起來了，我們燕隊也總算是好起來了！”

終於采集完信息的林師傅拖著疲憊的身軀再度向自己的目標點原木旅館走去，她再次走進了色彩斑斕的世界裡。

光腦在那一刻開始瘋狂地震動，幾條在十幾分鐘前發送的信息一瞬間跳了出來：

“陳皮泡茶消暑”：師妹你是住原木旅館嗎！

“陳皮泡茶消暑”：你可能有危險！挺住！老師搖人了！她現在親自去找你了！我也在路上！

"AAA軍醫部陸副"：我現在來，你彆死。

遠處巨大的直升機旋翼淩厲地撕裂空氣，巨大的光柱直直插進黑暗的樓群中間，林寒溪的佩戴式光腦自動發出被定位的聲音，然後那直升機劃了個弧線，向她所在的地方飛來。

林寒溪站在原地，被那明亮的光柱所籠罩，伸出手擋住了迎麵而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