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紮著丸子頭的女人從窗戶探出一個頭,朝樓下大喊,“去商山驛站接醫生,我下單了,三點半醫生會過來!”
“好——”
推著一車稻稈,麥色皮膚的短發女生拖長音調,懶洋洋地應道。
四手猴怪笑嘻嘻地從牆上竄下來,接手了這輛裝滿稻稈的推車,它學著張曼麗的聲音對她擠眉弄眼:“吼~”
“你小子。”
張曼麗一個手刀,輕輕砸在四手猴怪腦子上。
對方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兩雙手同時作揖。
“少來。”張曼麗壓根不吃它這套,一拍猴怪的背,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你把這個送到哞哞奶牛那裡去,我去接醫生。”
她們家的羊群生病了。普通動物就是需要精細照顧,不然三天兩頭的這個生病那個生病。最近還新起了動物流感,她媽隻好在網上預約了醫生的麵診。
“猴!”
四手猴怪一個立正,哼著小曲大搖大擺地推車去往牛圈。
張曼麗心想這小子指不定又打什麼壞主意。
沒辦法,她爸帶著森獵手去跑長途了,人手不足,隻能硬著頭皮讓不靠譜的四手猴怪上手幫忙了。
不會和哞哞奶牛打起來吧?
阿麗歎口氣:“算了。”
她打開自家車庫,自動卷簾門緩緩上升,露出懸浮摩托。巨大的著陸滑板托著旋翼,深綠色的漆麵,摩托靠後一些的位子還有副座。
附近四百畝都是她的農場範圍,自然少不了使用交通工具。
帶上全包圍頭盔,阿麗跨上摩托,掏出鑰匙一插,扭動車把手。
混動飛行摩托先是朝上噴氣,再忽地朝前衝出車庫,動力造成的風在車庫裡猛猛一刮,吹倒了一堆重量不夠的物品。
“阿麗!”她媽媽在樓上大喊,“你還沒成年!給我下來——”
“就差幾天而已嘛!”
張曼麗大喊,飛行摩托往上衝,越過圍牆駛向空中,不一會就竄得沒影。
飛出四五百米,阿麗才敢放緩速度,生怕一個回頭她媽跟在後麵。她降低高度,悠哉悠哉地享受風呼嘯而過的感覺。
在市區裡,飛行摩托要是敢超過40km/h,就等著被連環奪命扣分單追殺吧。但在自己家的農場,開快點也無妨的。
摩托飛過上空帶來的風壓將抽穗揚花的稻田吹得鼓鼓作響,幾隻成年男性拳頭大的丸花蜂在田裡穿梭,被風波嚇得往旁邊躲。
“喂!——要好好工作哦!!”
張曼麗大笑著飛馳而過,氣得丸花蜂瘋狂振翅,采到的花粉全抖了出來。
離開農場後大概行駛了十分鐘,張曼麗總算看見商山驛站。
由3D打印機製作的單層建築佇立在國道旁,建築前麵是一個方形廣場,能夠容納十幾輛車的停靠。後院則建是綠地和遊泳池,幾隻異獸在水裡打鬨。
車停靠在飛行摩托的專用停車場。她頭盔一摘,夾在腋下就風風火火地跑進驛站。距離三點半還有五分鐘。
大廳兩側本彆擺上四台傳輸機,側麵看過去像轉折平直的C字型,中間凹陷向右側延伸出可供操作的電子屏幕。
這地離城市老遠,傳輸機沒啥人光顧。
按照老媽發來的簡訊,阿麗找到二號傳輸端口。傳輸機電子屏幕亮起,她輸入手機尾號,又人臉解鎖。信號滿格,得到傳輸許可。
耐心地等了兩分鐘,傳輸機上下兩個端口互相傳出電子光屏,飛速地打印出傳輸物體的形狀。
一顆小拇指長的白色膠囊出現在平台上,膠囊頂端的按鈕自動下壓。
體型不大的異獸彈出來,一團直接癱在傳輸機平台上。
——為方便未覺醒人士攜帶異獸,彩球星有限公司研發並推行了異獸專用膠囊。
隻要異獸沒有抵抗意圖,這些幾厘米大小的膠囊就能憑借自我重組和4D打印技術,將異獸輕鬆地收納進膠囊內部空間。
“啪嗒”
外形類似一團黏糊糊的鼻涕蟲,身體呈現半透明的膠質,蠕動時發出啪嗒啪嗒的動靜。這就是張曼麗媽媽在平台上預約麵診的醫生。
“充——”
醫生鼓起來有阿麗的小腿高,發出軟綿綿的聲音,從肚子裡掏出一張執業獸醫資格,上頭寫著它的種族名和本名。
是異獸去病。
雖然是蟲超能雙屬性異獸,去病在對戰上並不熱門。但就像它的名字那樣,它有強大的療傷、治愈能力。
去病以細菌、病毒為食,能夠準確地分辨出自己食物的種類。據說實力強大的去病,能夠依靠分身這一絕招,同時消除多個物體身上的毒菌。
不少高級彆的實驗室,都會飼養一到兩隻的去病來維持無菌環境。
張曼麗蹲下來,雙眼發亮:“蟲無疾醫生你好,我是患者、啊不是,我是患者的飼養員。”
“充。”
去病擺擺手,頗為德高望重之感。蟲無疾是這隻異獸醫生的名字,它的禦獸師取的,同樣是一名獸醫(普通動物版)。
將醫生執照塞回肚子裡,去病貼心地重回膠囊內部,方便阿麗帶它去往就醫點。
——為避免裝有異獸醫生膠囊被彆有用心的人帶走,傳輸專用膠囊都隻能由異獸從內部打開,還用納米技術配置了追蹤器和自動報警係統。
膠囊內外部采用不同的防護手段。
外部能夠承受住30噸的大車碾壓。內部則能夠透視外界,一旦有異狀就能從內部輕鬆破開膠囊。
再來,所有使用傳輸就醫的人都必須經過實名製,安全性能得到一定的保證。
重重保障下來,這項超遠距離的傳輸技術才能用在一些民生途徑。如今,遠距離傳輸機已經逐漸運用在各行各業。
接到醫生的阿麗揣著膠囊,又是雷厲風行地跨上懸浮摩托,加大馬力地衝離驛站。
這次,她換了條空道回家。
離開國道,野外飛行摩托的極限高度是35米,能夠直接穿過某些小丘,享受到一種縱橫的自由。
下次,乾脆騎著摩托去真定市玩好了,正好還能趕上國慶,參加卡那小姐的演唱會。藏在頭盔後,少女的眼中充滿憧憬。
——阿麗家的農場,就位於商江市與真定市的國道線附近,交通還算方便。
高屋建瓴的視野極其廣闊,讓她能夠輕易地看見遠處的山丘。在廣袤無垠的青綠荒野裡,一道人形的黑影格外顯眼。
她家已經處於商江市的邊沿了,但到底算是人類地盤,沒有異獸,再加上大片大片的荒野,簡直稱得上是人跡罕至。
這附近的農戶、商戶,阿麗不敢說了如指掌,幫父母忙也多少認識,但她確信沒見過那個人。
……誰家好人沒事往自己個背上插對蝴蝶翅膀啊。
好奇心驅使之下,張曼麗降低了飛行摩托的高度,仔細地看了看那個人影。這一眼,她直接瞳孔地震。
——血!好多血!!
擔心不法分子。她沒有貿然停住摩托,而是再靠近了一些,便於自己從上往下地觀察。
稱不上衣衫襤褸,但也磨損嚴重,衣服幾乎被血浸透。
身高接近一米八,黑漆的亂發擋住臉。角度問題,她這次降落高度,才發現那對撲朔不停的蝴蝶翅膀並不是COS用的道具。
是貨真價實的鱗翅目異獸,趴在他的背上,拖拽著人類離地飛行。
阿麗敢打包票,那隻蝴蝶絕對是自己見過的體型最大的鱗翅目異獸。但她摸不準這是哪種異獸。
……算了。又不是禦獸科的,認不出來多正常啊。
仔細打量,她放下大半警惕。穿著的衣服做不了假,雖然都是血,但一看就知道是她們華區出品的校服。
初中黃紅,高中藍白。這人高中生沒跑!
“喂!你再不離開他,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誤以為鱗翅目異獸想要吃人,張曼麗威脅地大喊,邊喊邊控製懸浮摩托靠近,發出很大的動靜驚嚇異獸。
一旦不對勁,她就會立刻撥出異獸災害防治局的電話,然後逃跑。
……普通人是這樣的,麵對異獸已經儘力了。
儘管飛行摩托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但那隻鱗翅目異獸照舊平靜地撲朔翅膀,沾著細粉的纖薄雙翅在太陽下閃閃發亮。
它乖乖地將手中提著的人類平放在地,然後發出了祈求般的焦躁叫聲:“毛毛——”
阿麗一怔,意識到自己想岔了:男生是這個異獸的禦獸師。
白光一閃,去病彈出膠囊,果凍般膠質的身體看不清臉在哪,總之它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指著那個人說:
“充充充!”
快過去!
很顯然。
這男生和鱗翅目異獸,毫無疑問就是左見鳴和毛毛刺蝶——此時,距離他們離開秘境,已經有二十幾天了。
運氣很差,秘境外麵是看不到頭的原野。
當時隻有毛毛草還保有僅存的意識。它將身體突然湧現的能源儘數供給給了受重傷的左見鳴。
似乎是因為進化,毛毛草寄生在了左見鳴身體之中。腦中隱隱有一個聲音告訴它,它隻需要十天就能夠從毛毛蠶繭的狀態蛻變。
而能量供給,則會在它完成進化的時刻停止。
於是毛毛開始等待,等待左見鳴的蘇醒。
它用細根串起那些難以愈合的大麵積傷口,用能量衝刷直至傷口結痂。
根係包裹住人類的心臟,沉穩而規律的心跳通過血液傳遞聲響。
人類的身體從外觀上看已經不再虛弱,但見見一直沒有醒來。毛毛草寄生在左見鳴身上到底還是有影響的。
蠶繭蠶繭、包裹住幼蟲的外衣又怎麼會有自己的思想呢?
毛毛不肯放棄,固執地等候著。
時間一天天地流逝,哪怕它持續不斷地給左見鳴輸送能量,還是沒見到他睜開眼睛。
臨近進化,毛毛蠶繭隱藏在毛發下的殼越發飽滿,藏在繭中的身軀將其撐大。但進化那天它腦中忽地閃過毛毛蠶繭進化時的模樣。
破繭而出。
見見是它的繭,倘若它要破繭而出,顯而易見地就會損毀左見鳴的身體。
於是毛毛便一直忍耐、壓抑著自己的進化。它不進化,體內的那股能量急了,不信邪般加大馬力瘋狂輸出。
強盛的能源宛若海水拍擊石壁般洗禮身體。僅僅多出十天,毛毛蠶繭的身軀就漲大數倍,表麵的毛發也褪去許多,露出底下堅硬的外殼。
殼上帶著細密的裂紋,幾乎就要被撐到爆裂,過度到要溢出的能量無時不刻不在撕裂它的細胞來催促生長。
它堅持著,直到將埋在左見鳴體內的大部分根係都收回體內。隻在肋骨中間留下一條運輸根,繼續供能。
毛毛不知道的是,模擬器已經在左見鳴腦中瘋狂刷起彈幕。
【警告!出現過度儲存能源的異常現象,請及時中止進化!】
【出現異常現象,請及時中止進化!】
【請中止進化!】
【請中止進化!】
——倘若模擬器有意識,這會指不定化身成實體,狂敲左見鳴腦瓜子。
你看看你家那瓜娃子呢!
擱著偷電是吧?電表倒轉是吧?!
不得不說,毛毛的戰術非常有效。
它持之以恒的搬運工行為導致模擬器每日打卡般彈出窗口。每彈出一次,就刺激一次左見鳴種子般沉睡的大腦,每刺激一次大腦,其意識就清醒一點。
屬實是建立起了一套完美的“腦動反射”。
之後,哪怕日漸淡薄的殼再也承受不住爆裂撐開,進化成毛毛刺蝶的毛毛也無需擔心了。因為左見鳴睜開了眼睛。
電表倒轉,終歸讓毛毛等到了這天。
然後它那弱小無助的人類同伴——
見見同學才清醒了半天不到,就因為腦膜炎栽倒在地。
所以,才有了張曼麗看到的,巨大的鱗翅目異獸拖著人類低空飛行的這一幕。
毛毛能感知到從這個人類身上傳來的警惕、好奇以及,看到左見鳴時產生的擔憂,自然而然地明白,她不是像刀疤臉和眼鏡男那樣的糟糕的人類。
“毛!!”
救救見見!
二話不說,醫德爆表的去病直接從車上跳下去。它半透明的藍色身體化作薄薄的麵膜,覆蓋在少年的臉上。
頃刻間,它無雜質的身體就出現了許多的黑色顆粒,被氣泡包裹著在體內彈來彈去。——對於去病來說,細菌、病毒這類物質就如同奶茶裡的珍珠。
少年臉上固化的血漬也一並被吸納走,露出蒼白清俊的一張臉。
張曼麗停靠飛行摩托,倒也不在意地上的碎石可能會刮傷她寶貴的成人禮物。草草看了兩眼躺屍的男生,她的目光停在毛毛刺蝶身上。
——近距離看更大了,這展翅,得有一米八多了吧?
毛毛刺蝶不在意她的目光,而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左見鳴和去病。
去病一個彈起,言簡意賅:“充。”
阿麗:“啥?”
和阿麗一個大眼瞪小眼後,去病猛地意識到什麼,在肚子裡掏掏掏,翻出紙筆。
膠質延伸出一隻小手,拿著筆在小本子上寫字。
歪歪扭扭一句話:我,獸醫,去醫院。
引起腦膜炎的細菌已經被清除完畢,但病發的症狀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但三言兩語寫不完,乾脆直接上醫院。
毛毛刺蝶聽話得很,前、中、後三足一抱,毫不費力地將左見鳴拖拽起來,似乎想抱著他飛去就醫。
“彆抱了,”阿麗直接跨上摩托,衝它們大喊,“直接上車啊!”
她早就想說這句話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