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殿走到自己住處要經過南院,鑾鈴沿著鬆石路往北走,突然看到一抹黑色身影掠入南院。
又是上次那種黑衣人?
鑾鈴頓時提起警惕,跟了上去,黑影已經從窗戶翻進了一間廂房。
鑾鈴對南院不熟悉,不知道這是哪個門派的哪名弟子的廂房,她透過窗縫往裡看,發現那黑衣人在翻放在廂房裡的行李,不知在找什麼東西。
“怎麼辦?”
鑾鈴突然想起來去街上買東西那日晚上聿蘊和給自己的一把短刀,她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掏出,手忙腳亂地朝著裡麵黑衣人的後腦勺就扔了過去,扔出去的一瞬還因為操作不慎不小心在自己手指上也劃了一道口子。
誰知那黑衣人一被射中,竟突然化作一陣紅氣消散了去,隻有一個鐵盒從空中當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鑾鈴也從窗戶翻緊屋內,拾起那個鐵盒打開,發現裡麵蠕動著兩條蠕蟲,一大一小。
鑾鈴定睛一看,這不是話本子裡提到的蠱蟲嗎?據說是苗疆的一種蠱術,施蠱者將母蟲放在自己血管中,將子蟲放在受蠱者的血管中,受蠱者便會聽命於施蠱者。
她隨即想到,對了,如果我將這子蟲種到莊清塬血管中,他不就會聽命於我?我要他做什麼他便會做什麼,我要他自殺,他不就會乖乖去自殺了?妙極妙極,鑾鈴樂得拍手稱快,廂房的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鑾鈴慌忙將蠱蟲藏在身後,發現進來的是聿蘊和。
那一瞬間鑾鈴想:原來這門沒鎖,那我剛才為什麼還要翻窗進來?
聿蘊和看起來有些疲憊,衣服破了幾道口子,透過被劃爛的布料可以看到裡麵的殷紅血痕,看來這一戰打得不輕鬆。
看到鑾鈴,聿蘊和疲憊的眼眸瞬間亮了一下,隨即他如往常一般疏離克製道:“鑾鈴?你怎麼在我房間?”
“我,我…”鑾鈴感覺那沒關好的鐵盒裡的一條蠱蟲爬出來了想要往自己手指的血口鑽,嘶,真疼。
她索性又使出無賴大法往聿蘊和床沿大喇喇一坐道:“我作為未婚妻,來未婚夫房間等你回來不是很正常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弄一身傷?”
聿蘊和眼神閃爍,果然不再追問她,一一回答她的話道:“我打贏擂台後沒看到你,怕你出意外,就先回來了。這傷是因為跟我對戰的是鬆溪派首席大弟子,他武功不凡,我也費了些勁。”
“哦…”鑾鈴敷衍地應著,剛想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又聽聿蘊和道:“我的行李怎麼被翻過了?”
鑾鈴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胡謅道:“我想為你洗一洗衣服,所以就翻了一下你的行李。”
聿蘊和便不自在地紅了臉,同手同腳走過去將行李收好道:“你不用管這些的,我自己的衣物我自己洗就好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你沒事兒就好,那個祝賀你打贏擂台呀!”鑾鈴一邊說好話捧著聿蘊和,一邊訕笑著溜出去了。
剛才那蠱蟲咬得她生疼,她怎麼想都覺得那蠱蟲真順著她的血口鑽進去了,隻想趕緊回自己房間看看什麼情況。
留下聿蘊和在自己房間摸摸自己發燙的臉,兀自輕笑了一下。
等鑾鈴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自己房間掏出那個鐵盒打開,發現消失的不隻是一隻蠱蟲,而是兩隻蠱蟲都消失不見了!
鑾鈴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被蠱蟲咬的血肉模糊的手指頭,心裡隻剩一個念頭:鑽到我身體裡的是母蟲還是子蟲啊!
另一邊聿蘊和看到被鑾鈴弄皺的被角,上前整理好,卻感覺自己手臂上的傷口一陣刺痛,似乎被什麼齧齒類動物咬了一下一樣。
他沒太在意,因為他聽到外麵傳來師兄們的聲音,看來大家基本都比完了,他連忙出來迎接。
莊清塬雖然是最早結束比試的,卻一直等到天雍宗的弟子全部比完才回來,看到聿蘊和,還溫聲斥責道:“蘊和,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既不等一等其他師兄,也不去觀摩學習其他擂台的比試。”
聿蘊和一臉羞愧地向莊清塬作揖道:“師兄說的是,蘊和今日行事不周,對諸位師兄失了禮數,還懈怠了修行,請師兄責罰。”
“罷了,”莊清塬擺擺手,褪下公事公辦的神情,關切道,“蘊和,沒想到你第一輪比試就遇上實力這麼強勁的對手,你傷得嚴不嚴重?我拿了金創藥過來,進你房間給你上藥。”
“多謝師兄。”聿蘊和恭恭敬敬地答。
他沒有說的是,他在擂台上將鬆溪派大弟子擊倒的那一刻,他立馬轉頭看向一開始鑾鈴站的地方,可是鑾鈴並沒有站在那裡,他慌張地環顧四周,卻發現哪裡都沒有鑾鈴的身影時,那一刻心裡湧起的濃濃失落,不知有多強烈。
雖然下台後還有大師兄熱烈地同自己慶祝,可是他第一次,想同另一個人分享喜悅的心情大過了師兄。
不過這煩悶的一切,都在重新見到鑾鈴,聽到她說“祝賀你打贏擂台”的那一刻,完全雲銷雨霽了。
這時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時間,趁著各派弟子們去玉虛宮食堂吃飯,鑾鈴又摸進了聿蘊和的房間,這次她走的是正門,門果然輕鬆被推開了。
“這個聿蘊和,原來每次都不鎖房門的。”
她在聿蘊和的床頭又看又摸地找了半天,床底,床周圍,牆上也都找遍了,一點兒蠱蟲的影子都沒找著,反而把自己找餓了,她隻能垂頭喪氣地去食堂吃飯。
天雍宗的幾位弟子還沒走,三三兩兩地喝著茶水閒聊。
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坐著聿蘊和和祝羨逸,再前麵一張桌子則坐著莊清塬和另一位年長的天雍宗弟子。
鑾鈴徑直從聿蘊和身側走了過去,但是走到背對著自己的莊清塬身邊的時候,趁沒人注意到,她惡狠狠地瞪了莊清塬幾眼,要不是為了搞死莊清塬,自己也不至於受這麼多苦。
多虧她這幾眼,使得她注意到莊清塬耳朵後麵有一個小指尖大小的新鮮血坑,像是被什麼尖銳利器砸出來的。
她記得早晨比試時,莊清塬的對手根本進不了他的身,更彆說傷在他耳後了。
鑾鈴心裡又重新湧起希望,樂觀地想,沒準莊清塬去聿蘊和房間給他上藥的時候,那蠱蟲爬到了莊清塬耳後咬了個洞鑽進去也說不準呢。
自己體內這個是母蟲還是子蟲暫且不論,她決定先試一試能不能控製莊清塬。
她想了一個不著痕跡的“命令”。
“莊大哥,”鑾鈴道,“你一會兒可以教我幾樣武功嗎?”
莊清塬側過頭來溫和地衝她點一點頭,“好啊。”
“我想借用你隨身攜帶的佩劍信玄劍練習可以嗎?”
“可以啊。”
鑾鈴對自己的試探很滿意,愈發感覺沒準子蟲真跑到了莊清塬身上而自己身體裡的真是母蟲,她正欲向莊清塬提更過分的要求,進一步求證時,身後突然響起聿蘊和清亮的聲音:
“鑾鈴,過來。”
鑾鈴心道,我這實驗正進行到關鍵時刻呢,你來打什麼岔。
她打算不理聿蘊和繼續同莊清塬說話,心臟卻突然劇烈跳動了幾下,靈魂都仿佛要抽離出身體外,隨後又被狠狠框進身體裡,她聽到自己木訥的聲音乖順地答:“是。”
旋即轉身僵硬地走到了聿蘊和身邊。
鑾鈴剛剛放晴的心裡此刻正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心頭一萬匹馬嘶鳴奔過,最不想看到的情況出現了,自己身體裡的是子蟲而母蟲在聿蘊和體內!
這子蟲除了聽命於母蟲,每日還必須跟在母蟲身邊,若是離開母蟲超過十二個時辰,中子蟲者就要受到噬心之痛。
可是現下一個受製於母蟲就叫鑾鈴吃大苦頭,鑾鈴站在聿蘊和身前,發現他握茶杯的手微微收緊,分神想:他怎麼生氣了。
她轉念一想:對了,他是一個極遵循禮數的人,整天一板一眼的,我剛才對他師兄這麼沒大沒小,且他平日最敬重他師兄,自然惹得他不高興。
順著這個思路深想,那我要是也對聿蘊和這般,他便會惱我煩我,叫我離他遠點了?
這時諫山派的人進來同大家道彆,他們的門派在兩次大比中悉數落敗,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跟大家道完彆後就下山。
夜已很深,聿蘊和告彆諸位同門師兄要回去休息了,因剛才聿蘊和那一句“過來”的命令,鑾鈴隻得一直跟在聿蘊和身邊,他走她也走,行至半路,聿蘊和回頭道:“為什麼還跟著我?”
鑾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她又不能明說自己是受蠱蟲限製,若是這麼說了,不就要從此受製於人。
她隻能隨口扯了個慌道:“未婚妻想去未婚夫房間裡坐坐,怎麼,不行嗎?”
鑾鈴在心裡呐喊,快拒絕我啊,快讓我回去啊。
然而聿蘊和隻是深深看了鑾鈴一眼,歎一口氣,隨鑾鈴跟著了。
等聿蘊和回到自己的廂房,掌了燈,給自己沏了一壺茶水,坐在雕花木桌前,這才狀若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鑾鈴。
他喝下一口茶壓下心頭的煩悶情緒,忽的開口道:“你怎麼總是這般,忽遠又忽近。”
鑾鈴莫名其妙,他在說什麼?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那個不作數的,你每次都駁斥我,說你們西域女子隻認定揭麵紗之人為一生良人,可是你卻這樣言行不一,做著看起來不作數的行為,叫我分不清到底是作數還是不作數。”
“如若不作數,你又為何要執意跟在我身邊不斷提起,如若作數,你又為何三番五次同彆的男子親近!”
看到鑾鈴露出驚訝神色,聿蘊和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對不起,是我逾矩了,你走吧。”
前麵的話鑾鈴聽不懂,簡直要被他繞暈,後麵這句盼了很久的話鑾鈴可是聽了個真切,領了賞一樣歡歡喜喜地走了。
回到房間,鑾鈴沮喪地在房間來回踱步,她想莫非這話本男主有主角氣運存在,自己不能隨便逆天改命?
對主角不利之事都會轉移到周圍人身上,所以才會有這話本配角聿蘊和出來橫叉一腳,無論如何也要讓故事順著寫好的方向上演?
而且幾日作惡的黑衣人是魔修,莫非自己從前閱讀時,真的錯怪男主莊清塬了?那魔族真是作惡多端罪有應得?
接下來的幾日一切如常,通過第一輪初賽的弟子一邊休養生息,一邊持之以恒的修煉,比輸的門派弟子部分留下來繼續參觀比賽,臨摹學習,也有一些已經收拾行李離開。
因為怕受製於母蟲,被聿蘊和下命令,這幾日鑾鈴都是能躲就躲,刻意避開聿蘊和,吃飯也跟聿蘊和錯開時間吃,以防止遇見對方。
此外,鑾鈴偷偷去找了盧從衍幾次,他既在此次修煉大會中作為玉虛宮選手之一,需要勤加修煉,又作為東道主門派需要安頓彆派弟子,統領起居日常,因此分外忙碌,在複賽前夕,鑾鈴才在玉虛宮彆殿見到獨自練劍的盧從衍。
她靜靜地站在梨樹下看盧從衍練劍,劍勢行雲流暢,身形灑脫不羈,一招一式超脫飄逸,雖然鄰居哥哥不會習武,但盧從衍超脫俊逸的身形卻與記憶中溫文爾雅氣宇軒昂的薛慎極為神似。
盧從衍周身劍風獵獵,這套劍法使到最後一招時,他邁步轉身,劍尖直指遠處合人粗的梨樹位置,一道劍風淩厲出擊,向前疾馳而去。
這時盧從衍忽然發現了樹下站著的鑾鈴,連忙將劍鋒一挑,那道劍風便擦著鑾鈴發梢拐了個彎擊到枝杈間,一樹繁花被撼動,撲簌簌地同鑾鈴被斬斷的碎發一齊斜飛著從空中飄落。
在被白色梨花填滿的天地間,隨著盧從衍關切地向這邊行來,鑾鈴的心撲通撲通,恍惚間隻覺是鄰居哥哥來接自己回家了。
許是越在熟人麵前越容易表露脆弱,這一刻,穿書的惶恐不安,中蠱的委屈疼痛,背井離鄉的無所適從,對父親家鄉的思念,齊齊湧上心頭,令鑾鈴紅了眼眶。
走過來查看情況的盧從衍看到她的樣子,以為她是被嚇哭了,溫聲道:“鑾鈴姑娘,可是哪裡受傷了?我剛才專心練劍,並未發現你站在此處,真是對不住。”
鑾鈴擦擦眼角道:“沒事沒事,我沒受傷,我來是想問你一些事。”她抬起頭來看著盧從衍,直白期冀地問:“你是薛慎哥哥嗎,你也掉進這話本子世界來了嗎?”
盧從衍被她莫名的話語疑惑不解,“什麼薛慎哥哥?什麼話本子?鑾鈴姑娘,你突然說什麼胡話?”
“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鄰居呀!”
“我…以前見過你嗎?我從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這玉虛宮中,從未下過山。怎麼可能見過你這樣西域來的女子呢?”
鑾鈴心裡滿是失落,看來這個人隻是與薛慎長得像罷了,但是隻是一個話本子中的小小配角,並不是她現實世界裡的薛慎哥哥。
鑾鈴便道:“沒什麼,是我認錯人了,抱歉。”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背影顯得很是落寞寂寥。
盧從衍卻一直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中莫名湧起一些源頭不明的異樣情緒,但他捕捉不到緣由。
魔域,那日喬裝成西域奴隸逃跑的魔修正跪拜在大殿前,將被天雍宗弟子伏擊之事一五一十地彙報給王座上的魔尊。
聽到五長老被幾名天雍宗的小輩殺死,魔尊覃祈年冷哼一聲,譏誚道:“真是廢物!”
但是他在聽到魔修說前魔尊棽羅重新現世之後,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甩一甩衣袖,點了幾名魔族長老的名字,同自己往魔界邊緣玉虛宮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