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鑾鈴響處 旺己命 7034 字 2個月前

苧蘿村郊外的樹林裡,少女清脆的聲音劃破夜的寧靜。

“薛慎哥哥,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同我在一起嗎?”

鑾鈴緊張得渾身僵硬,雙拳握緊低垂著頭,語氣鄭重地高聲道。

月光傾注下,身前的影子很久都沒有動靜。

一陣夜風吹過,整片樹林被吹得沙沙作響,鑾鈴身前的影子上伸出的旺盛枝葉的陰影也微微晃動起來。

鑾鈴的身體陡然鬆懈下來,垂頭喪氣地拿頭邸在身前的樹乾上。

“唉,不行不行不行啊,這樣說太突然了,薛慎哥哥隻會被我嚇壞,怎麼會答應我呢!”

她翻了個身背靠在樹乾上抬頭望天,若有所思道,“或者我可以這麼說。”

她向前走出幾步,右手按住胸口,深情真摯地望向前方的虛空,“薛慎哥哥,每次一看到你,我的心就跳得好快,我…”

她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往前一撲,幻想自己作嬌羞女子神態抱住了鄰居哥哥。

“我喜歡你!”

伴隨著這句告白,一聲不為人察覺的粗重嗡鳴響起,空中出現了一道透明的結界,以鑾鈴穿過的地方為中心向周圍呈波紋狀層層蕩漾開去。

鑾鈴的身體陡然感受到片刻莫名的遲滯感,仿佛遊魚躍出水麵的瞬間。

隨後她便如同被絆了一下般,腳步趔趄地向前疾行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怎麼回事!

鑾鈴奇怪地環顧四周,明明還是這片樹林,還是在這顆粗樹邊的空地上,但她就是感覺環境變得不一樣了。

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心裡湧起懼意,轉身一路匆匆往家跑,卻發現原本應該是村落的地方,仍舊是望不到頭的樹林。

家不見了,鄰居哥哥家不見了,村子不見了,通向城裡的路也不見了!

真是奇怪!

她又慌張地返回去,重新跑到剛才呆的那片粗樹旁的空地上,雙手在空中試探著往前觸摸,剛才那股像穿過一層看不見的膜一樣的異物感完全沒有了,一切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可是鑾鈴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這時前麵突然傳出一陣激烈的打鬥聲,鑾鈴像抓到一點希望一樣半好奇半害怕地順著聲音摸了過去。

此時已是後半夜,布靴一步一步踩在落滿殘枝綠葉的泥地上,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在安靜的夜中格外清晰。

樹林的儘頭是一處陡峭的斜坡,鑾鈴小心翼翼地爬到坡頭上,在鬱鬱蔥蔥的草木掩映下露出半個腦袋,發現山坡下麵是個比剛才樹林地勢低一大截的遼曠平原,平原上有兩夥人正在打鬥。

左邊一夥人皆穿月白長袍高紮發髻手執佩劍,像是宗門弟子,右邊另一夥人則身著黑色盔甲,長相打扮不似中原人士。

更奇怪的是,打鬥之人竟不是赤身肉搏或冷兵器廝殺,而是催動法力,念咒結印。

鑾鈴遠遠看著,心裡暗暗咋舌吃驚,之前她看過一本話本子,上麵寫什麼修仙結丹斬妖除魔,她一直以為是瞎編,原來竟真有這樣的事情嗎?

鑾鈴越往這個方向想,越覺眼前這一幕很是熟悉。

隻聽右邊一夥人道:“天雍宗什麼時候也來插手魔界的事情了?”

左邊為首一人朗聲道:“魔族為害人間,我天雍宗此為替天行道。”

右邊也站出來一人啐了一口:“莊清塬,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話不投機半句多,雙方又打了起來。

鑾鈴卻在聽到“莊清塬”這三個字時,就震在了原地。

“莊清塬?那不是我看過的話本子上的主角嗎?”

魔族,天雍宗,都是那本話本子裡出現的詞,那話本子鑾鈴不知看了多少遍,裡麵的情節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講的是修仙門派天雍宗首席大弟子莊清塬匡扶正義,除掉魔族飛升成仙的故事。

雖然劇中情節跌宕起伏,讀之使人欲罷不能,隻覺身臨其境仿佛切身經曆過一般,但她欽佩的卻不是男主莊清塬,而是大反派魔尊棽羅。

書中越描寫莊清塬正義凜然,鑾鈴就越覺得莊清塬道貌岸然,就越同情魔尊棽羅,在她眼裡,沒有莊清塬,人魔兩界互不乾涉,各自安居樂業,那魔尊棽羅更是僅憑一人之力就將魔界治理得井井有條,保護魔界百姓千餘年,她才是鑾鈴心中真正的強者。

但僅因為要助力主角飛升成仙,魔族便要在作者筆下被主角無辜滅族,做那主角的犧牲品墊腳石。

一想到自己的偶像慘死於莊清塬劍下,鑾鈴便愈發憤憤不平。

此前每每讀到大結局莊清塬剿滅魔族,鑾鈴就恨不得穿進書裡把莊清塬一劍捅死,是不是上天看她執念太重,給她一個機會叫她穿進話本子裡殺莊清塬了卻她一樁心願來了?

她盯緊莊清塬,眼底的怒氣越來越盛,心中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欲手刃莊清塬而後快。

鑾鈴想得專注,全然沒注意到身後潛伏著一團黑影在向自己靠近,等她察覺到異常猛地回頭,就被來人一掌劈暈套進了麻袋裡。

鑾鈴是被熱鬨的吆喝聲吵醒的,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同一群著奇裝異服麵遮白紗的女子一起擠在鬨市中的一處方形高台上,她低頭打量自己,也被換成了同樣的裝扮。

身邊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往鑼麵上一敲,衝台下熙攘的人群道:“列位看官,這批西域女奴可是極品中的極品,看到她們臉上的麵紗了嗎,按照西域的習俗,誰挑了她們的麵紗她們便得認誰做丈夫,一生服侍一人,不用蠻力製服不用棍棒馴化,她就聽你的話,怎麼樣,心不心動?一個隻需要一兩白銀…”

鑾鈴打量了一下周圍女子的異域麵容,微一思忖,便心下了然,原來這是個拐賣婦女的人牙子,把自己拐來冒充可以賣高價的西域奴隸濫竽充數來了。

鑾鈴從小便常因容貌與他人不同而被村裡孩童欺負,父親隻道鑾鈴那自有記憶以來便未曾謀麵的母親是西域人,因此生得鑾鈴才是這樣混血的長相。

她偷偷打量四周,尋找可以逃跑的機會。

台下擁擠的人群角落,站著一群著月白色長袍的門派弟子,正是前日夜裡鑾鈴看到的同魔族打鬥的天雍宗人。

天雍宗此番從遙遠的中原來到同西域搭界的邊疆,是因為五年一屆的宗門大比在這一屆輪到了位於邊疆昆侖山上的玉虛宮舉辦。

被派來參加大會的數十名天雍宗弟子早早下山,一路行俠仗義,曆練修行,趕在離大會召開前幾日到了邊境,聽說這個城鎮有魔族作祟,便來這裡查探情況。

據鎮民說,這裡的魔修專拿女子修煉,這個鎮子周圍的年輕女子幾乎都被他搜刮去。

天雍宗一行人一盤算,這名魔修估計已經到了修煉的關鍵時期,需要大量的年輕女子供他吸取神魂,而附近人家的女子已經幾乎被他搜刮殆儘,他必然會打起邊境人口買賣的主意,便來到此處販賣女奴的地方,打算先守株待兔,再一舉端了這名魔修的老巢。

台上的人牙子揮起草鞭,將那群擠在後麵的西域奴隸趕到了高台邊緣給眾人展示,她們個個身材高挑,帶著華麗的頭飾,金飾垂墜的衣裙緊貼著玲瓏身軀,脊背腰肢和大腿裸露在外,好不豔麗。

這等景象從小在門派修行的天雍宗弟子哪裡見過,皆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莊清塬突然按住佩劍低聲道:“來了。”

須臾,一名黑衣男子跳上台來:“這些奴隸我家老爺全要了,你看這些銀子夠不夠。”

他從衣領中掏出鼓鼓囊囊的錢袋扔給人牙子,人牙子揭開錢袋一看,頓登時眉看眼笑地諂媚道:“夠,夠,這位爺,您全領走便是。”

說著便拿鞭子將那些奴隸趕到黑衣男身邊。

黑衣男牽起最前麵的牽引繩,被串起的鐵鏈綁住的奴隸們便一個接一個跌跌撞撞跟在他後麵,從高台側麵的石階走下來,伴著鐵鏈碰撞的當啷聲,隨著他招搖穿過集市。

掩映在台下圍觀的人群中,天雍宗今年剛滿十八的弟子聿蘊和小聲憤憤道:“這些女子真是可憐,這邊怎麼能這麼明目張膽地進行人口買賣,官府不管束的嗎!”

他身邊一名稍年長一些的弟子祝羨逸道:“小師弟,你還是年輕,這邊疆乃多國接壤之地,民族混雜,曆來便戰火紛飛混戰不斷,戰爭多的地方流民奴隸也就多,就算是官府也很難進行有效管製,治安都寸步難行,又怎麼管的了奴隸販賣呢。”

“彆說話了,跟上。”一直盯著黑衣男的大師兄莊清塬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叮囑身邊弟子道。

鑾鈴一群人被黑衣男一路帶到了鎮子邊緣的一處深宅大院中,黑衣男隨手推開一間柴房,將眾人一把推了進去,一群奴隸在鐵鏈的牽絆下紛紛撲倒地上,給本就滿是淤青的身上再添幾道新傷。

這時又一名黑衣人進來,同屋內的黑衣男附耳道:“五長老讓現在就帶一名女子過去。”

屋內黑衣男點點頭,掃視了地上的女奴一圈,動手解了最末端女奴的鐵鏈,因為從邊上解最方便。

而這名女奴,就是最後被捉來的鑾鈴。

此時鑾鈴還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

鑾鈴磕磕絆絆地被黑衣人鉗製著,順著院子裡的走廊來到了一個更僻靜的院落,剛行至門口,裡麵便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帶來了?”

“是,五長老。”黑衣人恭敬道。

“好,你走吧。”

隻聽房門吱呀一聲,鑾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門裡伸出的一隻粗糲的大手揪住衣領抓到了屋子裡。

門裡那位“五長老”手一鬆,鑾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先是一陣頭暈眼花,接著才看清屋裡是什麼。

這屋子空蕩蕩的,中間放著一口像煮飯用的大缸一樣的銅器,高不見頂,而那缸腳周圍,竟都是女子的衣服首飾!

鑾鈴倒吸一口氣,明白了現下是個什麼情況,心裡大悲道:完了完了,我今天就要被這麼不明不白地交代在這裡了嗎,這個世界真是可怕,我還能不能回到現實世界中去啊!

那五長老拿手往鑾鈴頭上一揮,嗤道:“一點兒靈力也沒有,是個沒靈根的廢資質。”

此時鑾鈴深覺自己命不久矣,在心裡接五長老的話吐槽道:廢話,我又不是你們世界的,就是一個穿越過來的普通凡人,哪有靈根這種東西。

下一秒,那大手又來揪自己衣領,這次是要把自己往那口大缸裡扔了,鑾鈴兩手抓住對方衣袖急到:“彆彆彆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切地敲門聲:“五長老,不好了,天雍宗的人打進來了!”

“天雍宗?哼,”五長老把鑾鈴往地上一扔,“這些毛頭小子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說著,他閃身掠出了房門。

房間裡隻剩了鑾鈴一個人。

鑾鈴剛剛經曆人生的生死關頭,尚且心驚膽戰,她倉促地爬了起來,顧不得揉揉被摔疼的身體,趕緊趁機往外跑。

光裸的腳底踩過衣堆,被一塊硬物硌到了腳。

“哎呦!”

鑾鈴抱著自己的腳跳了幾下,忍痛蹲下來看是什麼東西,她翻了翻那堆衣服,從裡麵摸出來半塊玉佩,頂端還用一根紅繩係在衣扣處。

“這是…”

鑾鈴看著這塊玉佩若有所思。

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鑾鈴嚇地以為那位五長老又要來抓自己,抓著玉佩的手一鬆就往後退,卻發現是個穿宗門道袍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正是天雍宗一行人中最小的弟子聿蘊和。

聿蘊和關切道:“姑娘,沒事吧,快跟我走。”

然後受驚後退的鑾鈴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大缸上,缸內的魔氣溢出來些許,濺到了她的身上。

“是你?”鑾鈴的腦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誰?”鑾鈴用心聲疑惑地問。

“你殺了莊清塬了嗎?”

“為什麼要殺莊清塬?”

“殺了莊清塬,你才能回家!”

……

“姑娘!”

聿蘊和見她呆在原地沒有反應,急得要去拉她的手腕,卻突然意識到她暴露的衣著,連忙轉過身去,臉上滿是窘迫。

被喚回神誌的鑾鈴打量自己身上,困惑不解地想:唔,他怎麼了?

聿蘊和餘光瞥見地上堆著一堆女子衣服,就掐訣驅動靈力,使一件衣服憑空飛起披在鑾鈴身上,這才轉身隔著布料拉著鑾鈴的手帶她往外跑。

他們跑過一開始那間柴房,隻見另一名天雍宗弟子正護著那些女奴往外跑,想必是這兩名弟子被派來救人,卻發現柴房中少了一人,這才來這間房間找。

他們穿過外院,剩下的天雍宗弟子都在這裡跟一群黑衣人對抗,其中打得最凶的是站在中間的五長老,正在同時與幾名天雍弟子交戰。

聿蘊和等人已經快跑到大門口,他讓那名弟子把鑾鈴也看護好,便回到外院執劍迎戰黑衣人。

鑾鈴落在最後麵,眼看就要跨出大門,外院中越來越不敵眾天雍弟子的五長老卻突然朝鑾鈴這個方向大手一吸,鑾鈴就憑空被一股強力吸了回去。

在倒退著被吸過去的空中,鑾鈴絕望地想:不會吧,我怎麼這麼倒黴啊。

下一秒她就被五長老牢牢擒住,變成了他的人質。

本來稍處上風的天雍宗弟子因為要避著不傷到鑾鈴,劍招處處受限,五長老給自己騰出來一點兒空擋,準備找個方向逃跑,聿蘊和捕捉到他露出來的這一瞬間的破綻,瞅準時機一劍刺向他。

這時鑾鈴的身軀卻突然微微往前傾了一下,那一劍便堪堪穿過麵紗擦過鑾鈴的麵頰。

聿蘊和一驚,立馬將劍移開,那麵紗被劍脊扯了開去,飄到了空中,鑾鈴的容貌暴露出來。

五長老順著看過去,突然震驚道,“尊…”才說出一字,就被察覺他分心的莊清塬捅了後心,隨後利落地拔出劍刃。

那五長老便再也說不出話,兩眼發直,嘴角流出鮮血,仰頭倒在了地上。

其餘黑衣人也被殺了個片甲不留,隨著一團團紅氣從屍體上散出,數十名黑衣人的屍體在原地消散不見了。

唯有聿蘊和還愣在原處,握劍的指尖微微發抖,一臉茫然無措,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剛剛揭了一位西域女子的麵紗。

揭了西域女子的麵紗會有什麼後果,在集市上那賣家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其餘弟子已經湊過來調侃:“蘊和師弟揭了人家的麵紗,就要娶人家了呀。”

“蘊和師弟真是豔福不淺,出來參加宗門試煉,還能順便撿一老婆。”

“真令人羨慕呀。”

聿蘊和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囁嚅道,“方才是我打鬥中不小心挑去的,這應該不算吧…”

“怎麼不算啊,這揭麵紗可是一次性的事,何來小不小心之分。”

圍在周圍的天雍宗弟子們紛紛調笑道。

臨走前,天雍宗弟子又把庭院上下搜尋了一遍,摸出了本基本功法和幾樣器具。

隨後鬨哄著出了院門,用利劍斬斷捆著門外一眾西域女奴手腳的鐵鏈,同她們說:“你們自由了,快回家去吧。”

那群女奴愣了一瞬,瞬間一哄而散。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名被他們打敗的魔修也喬裝打扮成西域奴隸的模樣,混在裡麵逃跑了。

門外就隻剩了鑾鈴一個女子站在原地沒動。

幾名天雍宗弟子擠眉弄眼,示意聿蘊和同人家說話。

聿蘊和硬著頭皮上前作揖道:“姑娘怎麼不走,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哎呀,小師弟真是不成器。”那幾名看戲的天雍宗弟子俱都嫌棄地搖頭。

鑾鈴微微一笑:“公子既然挑去我的麵紗,將來便是要做我的相公娶我的,我自然是跟著公子走了,公子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她委屈地蹙起眉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公子不會是要拋下我吧,我已被你揭去麵紗,若你不要我,我便隻能去自尋短見了。”

“不,不,我…”聿蘊和慌得直擺手,他不知如何拒絕,隻得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己最敬仰的大師兄莊清塬。

莊清塬清咳一聲道:“既然如此,聿師弟,你便先將這位姑娘帶在身邊吧。天快黑了,我們先回去客棧歇腳,再給這位姑娘添一間臥房。”

大師兄都這樣說了,聿蘊和再不願意也隻能從命。

他垂頭喪氣地走在隊伍末端,想不明白明明是出宗門來修行曆練,怎麼平白多了段莫名其妙的婚姻。

偏偏身邊的女子還一點兒不解他心意似的拉著他衣袖問東問西:“我叫鑾鈴,你是叫聿蘊和嗎?你今年幾歲,家住哪裡,平時喜歡做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