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道子(1 / 1)

嫵秋抽回了自己的腳,趾頭的淡粉肉眼可見地變深了,那溫熱的觸感如蛆附骨……

她繃著臉,操縱容恪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主人”,並沒有讓她高興多少,但聊勝於無。

半個時辰之後,她聽膩了,讓傀儡換了鞋,將門關得震天響。

嘭!

透過半開的窗,氣鼓鼓的背影漸行漸遠。

容恪輕笑了一下,等人走遠,打開緊閉的屋門去了院落。

自水瓢流出的清澈水流衝洗著骨感好看的手,一點一點衝走了潮濕腳心留下的濕痕。

水瓢回到水缸,他用乾淨的絹帕拭乾雙手,方不疾不徐回到屋裡。

天際收回了霞光,夜幕降臨,四周陷入黑暗。

搖曳的燭火照亮了白衣公子清淡的眉目,滿室昏黃,與滿地的臟腳印一同映入眼簾的是被她丟下的一雙繡鞋與足衣。

亂七八糟地遍布四處,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最後麵無表情。

深夜,一隻信鴿躲過藏在暗處無數傀儡的眼睛落在了容恪的掌心。

他撫摸了一下信鴿潔白的羽毛,取下送來的密信。

上麵隻有四個字——

俠客山莊。

*

嫵秋已經決定不讓容恪好過,蠱術始祖的墳沒有找到,她正好閒得慌,於是三天兩頭去找容恪的茬,一言不合就動手,說不過他就逼人叫主人。

是打發了很多時間沒錯,也確實很無聊。

因為單方麵碾壓太沒有挑戰性。

她舍不得打人臉,就專挑身上揍,自認下了狠手,偏生這個可惡的男人一聲不吭,十分能忍。

打一團棉花有什麼意思。

毒藥對他又不管用。

但她依然樂此不疲,每天風雨無阻地去清心院撒氣,即使越來越氣。

祁沿毫無底線地縱容她,見她如此,便提議用他的血。

令他想不到的是,嫵秋拒絕了。

祁沿肯定這不是出於心疼他在意他,抿唇問為什麼。

素來下手不講分寸的姑娘想也不想道:“萬一把他毒死了怎麼辦?”

“我還沒玩夠呢。”

祁沿的血液可以使任何藥物的藥性加倍,程度很難預料,施加在毒藥上很容易致人死亡。

祁沿相信她的話,理由就像她所說的那樣簡單。

容恪還是一個玩具。

隻是份量比他想象的要重。

祁沿麵上不顯,一如既往給她出主意為她排憂解難:“那就不下毒。”

“寂生穀有一藥物名喚耐生,中招者渾身奇癢難耐無法緩解,唯有等三日過去才能解脫。”

“不行!”

祁沿皺眉看去:“為什麼?”

在他看來,嫵秋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阿秋你……”

他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止不住地多想。

“他不會死,為什麼你還是不答應?”

嫵秋覺得祁沿的腦子罕見地不靈光:“誰知道他會不會抓花自己的臉……”

“我可不想辣眼睛。”

祁沿鬆口氣的同時莫名有些酸,隻是嫵秋聽不出來:“你很喜歡……他的臉嗎?”

“當然。”

她又去清心院了,頭也不回。

祁沿照例目送她,一旁的銅鏡映出他的臉,他開始想——

他的臉與容恪相比,到底差在了哪裡?

這才多久,她對他已然不如往日有耐心。

*

近幾日,一則消息在江湖中迅速流傳開來,成為無數江湖人士津津樂道的話題。

“你們聽說了嗎?有人找到烏道子的墓穴了!”

“烏道子不就是那位蠱術始祖嗎?我隻知道百年間一直有心術不正之人找尋他的墳墓,也斷斷續續地傳出許多消息,至今都未能有一處證實為真。”

“俠客山莊都派人前去了,哪能有假?”

本來半信半疑的眾人一聽這消息立即加入了討論。

“看來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對啊,如今這位武林盟主俠骨丹心,一旦有任何不妥定會搶先銷毀,避免歪門邪道再臨世間,害人性命。”

現任武林盟主在任十年,功績卓越,深得人心,自然得人推崇。

同時亦有人不屑:“我看不見得,怕不是生了私藏邪術修煉邪功的心思吧?”

“你!盟主仁義無雙,豈容你詆毀!”

眼見場麵一觸即發,眾人紛紛勸解,你一言我一語混亂極了。

有人渾水摸魚地打探:“那始祖墓穴究竟在何處?”

隨即便有人譴責:“收起你的壞心思,莫非你要步魔女後塵,人人喊打嗎?”

那人滿口應下,眼珠卻鼓溜溜轉著。

動了心思的又豈止他一人。

滿室喧鬨中,客棧一角的餐桌,一男一女置身事外。

無論是誰看見他們,都會在心裡歎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眾人默認兩人是夫妻,因為女子穿著妍麗奪目的嫁衣。

餐桌上擺滿了肉食,嫵秋咬了一口蜜汁雞腿,吃的很滿足。

容恪並不偏愛肉食,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兩人此次出門是為了最近鬨得沸沸揚揚的蠱術始祖墓穴一事。本來嫵秋是打算獨自去查,是容恪先找到她:

“屍官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成了人精,他必定知曉了什麼,三緘其口應是怕被報複。”

“尋常的武功不至於讓他如此忌憚,多半涉及三大邪術。”

“以嫵秋姑娘對傀儡術的了解與我對毒術的半知半解,排除兩者之後隻剩下蠱術。”

“或許在下能幫忙一二。”

這是他的推測,但也太巧了些,她剛剛知道烏道子墓穴的消息,他緊跟著就說出這些話。

是巧合嗎?可他在清心院閉目塞聽,是怎麼知道外界的消息的。

“你會蠱術?”

“在下喜好研讀古籍,比起旁人多有了解罷了。”

“一介廢人,就算知道的東西多一點又有什麼用,我可不想帶個累贅。”

容恪並不惱:“在下會負責姑娘的衣食住行,若有一天拖了姑娘的後腿,你可以直接殺了我。”

如此積極,不免讓嫵秋懷疑:“名門正派也想要蠱術秘籍嗎?”

他否認:“鬼臉人一事一日不解決,江湖一日不能安寧。”

“至於蠱術秘籍,在下保證一個字都不會看……如果它真的存在。”

說得倒是正氣凜然,嫵秋也懶得探究他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她自信地認為被她做成活魁的男人翻不出什麼水花,好像沒有什麼一定不能帶上他的理由,所以她就帶上了。

無趣的時候,用他打發時間也好。

不得不說,有人安排衣食住行的日子還不錯。

烏道子的墓穴位於北境與中原交界處的一個城鎮,名叫墨河鎮。

顧名思義,墨河由北向南貫穿而過界分東西,城鎮的百姓都住在東邊,西部則是一眼看不到頭的群峰山巒。

最駭人聽聞的是群峰山巒中央一片一望無際的瘴氣林,從古至今,不慎迷失其中的人無一生還。

五月中旬,已至初夏,毗鄰北境的墨河天氣涼爽,人們一如往常為生計奔波,但不知從何時起,小鎮多了許多陌生麵孔。

唯一的客棧近來生意火爆,上一波客人還未離開,下一波客人已經來臨,每日為客棧房間大打出手的更是不在少數。

每當這時,店主和小二總是極有眼色地退避開來,因為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好惹,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道。

這一日也是如此,隻剩最後一間房,一對格外出挑的夫妻先來,小二正要收下白衣公子遞來的銀兩時變故突發。

凶神惡煞的男子搶前一步將銀兩放下。

“一間上房。”

小二看看雙方,以貌取人隻覺得實力懸殊,清雋的文弱公子哪會是彪形大漢的對手,如同走流程地告知來人:“各位客官,隻剩一間上房了……”

但他心裡已經有了結果。

果然,那彪形大漢不屑地看了容恪一眼,至於嫵秋,他根本不放在眼裡:“我要了。”

小二看似猶豫不決,實則已經準備好收下彪形大漢的銀兩。

意料之中,那文弱公子連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出口。

“好……”

“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由於慘叫過於淒厲竟完全掩蓋了店小二的聲音。

店小二心驚膽戰地看去,隻見剛才還氣勢淩人的彪形大漢驀然跪地,他的雙手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向後翻折,一隻素白的看起來極為柔弱的手沒費什麼力氣就按住了他,他卻連動也動不了。

容貌似天仙的姑娘站在他身前,巧笑嫣兮地受著彪形大漢的跪拜。

“你膽子真大。”

一切發生得太快,竟無一人知道她是怎樣出的手。

她隻是輕輕一按,彪形大漢卻宛如全身的骨頭都被捏碎了一般痛得汗如雨下。

他頓時明白了他不是女人的對手,連連告饒:“姑娘饒命!姑娘饒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立馬滾,求您饒了我吧……”

嫵秋黛眉微揚,似極為好說話。

彪形大漢剛要放下心來,就聽見她說:“好呀……”

“給我磕三個頭,再叫幾聲主人……我就放過你。”

光天化日之下,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可到底還是命最重要。

彪形大漢瞬間做出來取舍,磕頭掩麵的瞬間臉色陰沉,抬起頭時格外諂媚。

三個響頭不摻水分地磕完,喊“主人”的時候也不見屈辱。

嫵秋說到做到讓他離開了,彪形大漢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客棧外。

四周安靜地落針可聞,小二咽了咽口水,直到嫵秋皺眉看來,他的神魂終於歸位。

身板挺得筆直:“姑娘,小的給您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