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轉三旬，飯菜光盤，酒杯空空。紅色的可樂瓶罐唯獨沒有指向過坐在角落裡的男人。

米粟有些微醺，摟住葉桉遠的肩膀，直喊著不公平。葉桉遠嫌棄地拿開他靠近的手，仰頭躲過忿忿不平的張牙舞爪。他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剛他出去接電話，太陽已經落下，現在外麵估計已經漆黑一片。

他眉頭微微上揚，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女生，又想到剛才某人在服務員加杯期間趁火打劫，拿了個空杯瞬間就拐走自己半杯的飲料，不覺有些好笑。

剛才的豪言壯語已化為深沉的醉意，沈琰臉色緋紅，眼睛眯成一條縫，抿著被酒水透亮的唇，想睡覺又有一絲清醒的意識告訴她，還沒到安全據點，不能閉眼。頭隻能不時地朝桌子點頭。

腦袋實在撐不住，額頭就要快要觸碰到桌子時，突然，沈琰察覺一隻手扶住了自己的腦門。那雙手又大又涼，冰得沈琰又找回一抹神誌。她睜開迷糊的雙眼，隻見一張俊俏的臉映入眼前。

“誒，手機裡的帥哥變觸摸屏了。”她不自覺想要伸出雙手摸摸那個臉蛋。

葉桉遠沒料想這人直接像耍流氓似的直接上手，來不及閃躲，臉頰就突然被人揩了油，心裡驀然一跳。他迅速鬆手遠離始作俑者，後者剛才沒磕的頭終於還是“鐺”一聲砸在了桌子上。

這一聲沒有將沈琰自己撞醒，反而驚動了小憩的李南柔。她揉了揉眼睛，尋找聲源，側頭一看，沈琰正毫無形象地額頭朝地倒在了桌子上。

“她這是喝了多少。”

米粟也略微清醒一些，“不早了，還有倆小時，就門禁了，咱們現在回去？”話說一半，看到神誌不清的沈琰，“她怎麼辦？”

葉桉遠緩了緩神色，開口：“我車在附近，不過要找個代駕。”這本來也是他今日若獨自一人喝酒的安排，未料想遇到米粟他們還是用到了。

“不過，你倆其中一個就需要打車回去了。”

米粟一聽，腦中的那根弦瞬間接上，擺了擺手，“沒事兒，我和李南柔一起打車。”

李南柔睡眼朦朧，耿直地說：“沈琰到宿舍還沒醒怎麼辦，我得和她一起。”

米粟頓時又使出賣慘的伎倆：“你就忍心空留我一人？”

李南柔猶豫片刻，對葉桉遠說：“行，那我和米粟在宿舍門口等你。”

說著，李南柔拽起沈琰的一隻胳膊，將其掛靠在自己身上。葉桉遠本想伸出手幫忙，卻無處下手。

李南柔毫不費勁地拖著沈琰走出了包廂。身後的米粟見此，搖了搖頭：“看吧，身邊有個女朋友，就不會有男朋友。”

葉桉遠沒搭理他，徑直先行出門取車。他將車開到飯店門口，卻又看到剛才那位模樣清秀的“青梅竹馬”。這次他脫下了員工服裝，一身簡單的休閒服，外穿一件牛仔外套，清新秀雅。

葉桉遠暗了暗目光，從駕駛位走出，掃了眼同時看過來的江昀，沒說什麼，徑直來到李南柔麵前，“將她先放車裡。”

李南柔點點頭，輕輕扶著沈琰來到後座，誰知剛要低頭進去，一隻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回過頭一看，正是剛才來到她身邊，主動介紹是沈琰鄰居的那個小孩。

江昀微笑著對李南柔輕柔開口：“要不把她放到前麵？”

李南柔疑惑地看向他。江昀則一臉認真地瞥了眼葉桉遠，“可能會舒服些。”

葉桉遠蹙眉，沒聽過這種說法：“我叫了代駕，坐前麵不合適。”

江昀這才正式直視葉桉遠，想了想：“要不你取消了吧，我今天沒喝酒，可以開車。我也不收你錢，正好我在科大上學，相當於你順我一乘。”

葉桉遠恍然大悟，低聲冷笑，這小子打得是這主意。敢情是把我當情敵了。

他覺得順一乘倒不是不可以，隻是他溫溫和和裡，笑裡藏刀，讓他有些不爽。

葉桉遠凝神思索片刻，開口：“那謝謝了，不過南柔，你還是將沈琰放後座吧，記得給她記上安全帶，我和江……，對了，你有駕照麼？”他掃了眼對麵男孩的臉。

那男孩依舊一臉溫潤：“江昀，暑假剛考的。”

“好，我和江昀一起坐前排。”

李南柔對坐哪實在無所謂，沈琰睡著更是一無所知。塵埃落定，李南柔還是繼續將沈琰塞進了後座。

她見沈琰孤零零地靠在後排睡覺，前麵又是兩個大男生，女生天然的對男性不放心的直覺又呈現在腦海。她迅速鑽進了後排的另一側，搖了搖手對米粟說：“西米，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隻剩下一臉震驚、彷徨、氣憤的米粟在秋風中搖曳，紅棕色頭發在燈紅酒綠的街道裡相得益彰。

車內，寂靜無聲，平穩的車速讓李南柔又漸生困意，不自覺又閉上眼睛。

江昀從後視鏡見女生們東倒西歪地睡著，謹慎開口詢問：“還不知道你名字。”

葉桉遠麵不改色地隨意滑動著手機，自報家門。

“你是沈琰的同學？”

葉桉遠收起手機，微微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同學，調查戶口麼？”

江昀倒也不尷尬：“沒有，單純好奇，想交個朋友。”

“那我估計咱們成為不了朋友。”

驀然，江昀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燒烤小酒館距離學校不遠，十分鐘左右就到了，他們一行先是將沈琰與李南柔送回宿舍，再將車停在了距離男寢較近的停車場。葉桉遠與江昀下車後，寒暄了兩句，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麼，轉身開口：“你……是不是也在科大羽毛球社。”

江昀擰著眉毛：“你怎麼知道。”

“沒事，偶然見過一次。今天謝謝，路上小心點。”說罷，葉桉遠按了下車鑰匙，慵懶著揚長而去。

江昀頓在原地兩秒，向相反的道路走去。

翌日，在八百個奪命連環call的鬨鈴下，沈琰頭昏腦漲地起床走進了教室，喝醉後記憶有些模糊，完全不記得趴下後都發生什麼，隻朦朧有些碎片，她仿佛看到抖音裡的帥哥走出屏幕，還被她調戲一番。

她沒放心上，將其歸結為宿醉後的夢境。

教室裡，人頭攢動，她依舊找了個靠在窗邊的座位，快上課時，李南柔火急火燎地才趕到她旁邊。

老師在講台前揮袂生風，沈琰在下麵睡意朦朧，握著的筆“唰”一聲在筆記本上劃了一道直線，驚動了旁邊認真聽講的李南柔。

李南柔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偷偷靠近她說道：“困就直接趴著，低著頭多難受，老師又不管。”

沈琰被耳邊的聲音拉回一絲神誌，強撐著眼皮：“你說的對。”隨後便徹底放棄好學生做派，眨眼間就將頭磕在了桌子上。

又一個未解之謎在李南柔心中悄悄升起：她究竟是如何每次在考試中奪得桂冠的？要不是她上學期唯獨在體育課上拉垮的成績，保不準可以衝一下年級第一。

一旦睡覺，眼睛一閉一睜，一堂課過去了。時間就像被極致壓縮的空間，連一毫米都感知不到。

經過放肆的休息，沈琰精神煥發，神智清明，正打算好好度過下一堂課，微信傳來了兩條信息。她打開一看，對話框接連跳出：

江昀：【你今天有時間麼？幾點下課，我中午去找你。】

而另一條，AnY：【中午有事找你。】

沈琰點開那抹淡藍色雲雪頭像，在心裡琢磨著二人的交集，除了那張照片，便無其他。

難道是轉交的過程出了什麼事？按理說到現在已經過了兩三天，不至於現在興師問罪吧。

她打打刪刪，奉行著減少交集的原則，猶豫著措辭：

【照片出問題了？中午江昀約我吃飯，要不先微信說？】

而後考慮到科大在延大的東側，便回複江昀自己下課大約十一點半下課，在東門等他。

江昀瞬間回複了好，而葉桉遠在課至中半，才徐徐而回。

AnY：【沒，另外的事兒，見麵再說。】

沈琰看著短信，揣摩著這句話。說著見麵，但何時何地又不主動道明，還指望她上趕著約麼。

算了，敵不動我不動。沈琰將對話框隱藏，關閉手機。

文學賞析課在老師最後一句感慨中收尾，沈琰與李南柔提前說明了緣由，匆匆而彆。

東門口的一片梧桐已染黃一片，延城的風略有些乾澀。沈琰心不在焉地立在一顆梧桐樹下，向東張望著往來的身影。

不久，江昀如約而至，今日一身淡藍色針織，裡襯白色立領襯衫，溫柔乾淨。

沈琰向他揮揮手，二人碰麵，行至中路，在前往食堂的岔路口，卻迎麵而來兩束熟悉的身影。

那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喬書正開懷大笑著作勢就要在葉桉遠背後錘上一拳，手臂剛揚起，眼神暼到沈琰，揚起的手變成了打招呼的姿勢。而她身前那人正繃著下巴，緊盯著沈琰。

沈琰和葉桉遠對視一眼，瞬間移開眼神，轉頭微笑著回應喬書，客套寒暄了幾句，直著背離開。

短暫的時間裡，暗流湧動，沈琰與葉桉遠未說一句話。

四人擦肩而過。

沒過多久，沈琰手機再次振動，顯示葉桉遠發來的一條微信：

AnY：【為什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