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莫妮卡脫口而出。

男子沒有回應，隻是繼續對著克洛伊搭弓射箭。一支支箭矢穿過火龍的鱗甲，一道道血跡流淌在它的胸前，像是棄婦的淚水一般觸目驚心。

“你要乾什麼？”莫妮卡跌跌撞撞地從巨龍的身下衝過去，“這樣已經可以了，她並沒有惡意——！”

男子沒有理睬她，隻是繼續重複著他手裡的事。火龍在一次次痛苦地尖叫後，終於無力反抗，癱倒在地。鮮血在她身下彙聚成了一個水窪，在鱗甲的反光下冒著泡沫。

男子走上前來，拉滿了弓，對準火龍的頭部。

莫妮卡一瘸一拐地跑過去，但被鮮血滑倒，險些撲倒在地。男子似乎也沒預料到她會突然過來，急忙鬆開握弦的右臂來扶她。

莫妮卡伏在他懷抱裡，兀然聽著耳邊一聲弦響，吃了一驚。立刻扒拉著他站直，問道，“你真要殺她？這條龍原來是個人！”

男子鬆開她，莫妮卡轉頭望去，那根箭原來沒有射中龍頭，而是命中了前方的一塊土地。它現在已經逐漸失去形態，重新化為水液。

回過頭來，男子半蹲在地上，用手翻看著火龍半閉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眼珠沒有轉動後，他自顧自地說道。

“這樣可以了。”

他轉頭看向莫妮卡。

“現在，你跟我走吧。”

莫妮卡渾身發冷。這不僅僅是因為環境的溫度實在太低，而是因為她穿越後遇到的各種毛骨悚然的事情。

先是被卷入一場密室謀殺案，好不容易逃出來後，又被父母扭送警察局，與一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家夥對罵了一通，之後又被扔到這個根本不適合人住的地方。

而且，當她剛剛找到了一個願意聽她說話、與她共情的人/龍（雖然就對方的精神狀態來講，這種關係繼續發展的可能性並不高），克洛伊又被不知道被從哪冒出來的一個人給射倒了。

對了，這個人還是害她進局子的罪魁禍首。

她活了二十多年了，這小半輩子所有經曆的總和，都沒有這兩天這麼刺激。

“如果你是關心它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龍沒有那麼輕易被殺死。”男子似乎意識到了莫妮卡的想法，望向身後的火龍。

“而且，就普遍理性而言，你覺得她是死了好，還是被困在這幅醜陋的軀殼中，被阿瑞斯所奴役更好？”

“她還有機會，變回原來的模樣嗎？”莫妮卡問道。

男子此時正在環視周圍，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們是不是偏題了？你不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自己嗎？她都已經這樣生活幾千年了，再多兩個零頭，又會如何？”

他的聲音在這個空空蕩蕩的空間中回蕩著，逐漸變得模糊。

真是個摸不透的人，說話也很冷漠。莫妮卡心想。

“那請問你是誰？酒店裡的事，又是怎麼回事？”莫妮卡問道，“我很感激你剛剛的搭救之恩，但我總得知道一些事情。”

“那你就儘快和我走。回到人間後，我會將一切和盤托出。”

果然，謎語人一個。莫妮卡在內心偷偷吐槽道。

“我們剛才在無關的事情上浪費太長時間了。這裡是冥界的邊緣，介於生和死的地方！”男子的語調逐漸加快。“我絕不是想欺騙你，但是我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冥王的宮殿和他的仆從們就在那邊居住，如果你在這裡長期停留的話，你的靈魂就會被他們捕捉到暗無天日的地方去。我找到的那條通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關閉，你必須聽從我！”

這話說得很專製，他冷酷的態度也讓莫妮卡心裡冒火。但男子這兩句話的確沒有撒謊，她已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冰冷的空氣中逐漸流失。

但莫妮卡也不想把自己隨隨便便送到一個陌生人手中。

她還有一個辦法。

“那你是否可以向冥河之水起誓，你指引的道路，絕不是為了陷害我而建造的。”莫妮卡答道。

冥河，希臘神話中的bug，不僅可以讓人刀槍不入，還可以讓人發出不能違背的誓言。即使是神王宙斯，也不能逃脫這一定律。

男子望向莫妮卡，這是他第一次直視著她，一雙藍眼水光盈盈。

“我起誓。”

“還有，我的名字叫林叩斯，是大洋神俄刻阿諾斯之子。”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冥界的土地上。身邊雖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腳底的土地已經變得凹凸不平，眼前也漸漸出現類似人間的岩壁。

看來林叩斯並沒有騙她，莫妮卡在心裡說道。她默默地觀察起這個旅伴來。在黑暗裡，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感受到他非常矯健高挑。

林叩斯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她，隻是在她前方引路。

莫妮卡快步在他身後跟著。腳踝依然很痛，但是她努力不讓自己顯露出柔弱的樣子，也不想讓前麵的那個男人來幫自己。

而且，莫妮卡覺得，林叩斯雖然會放慢腳步等她，但似乎總是故意和自己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不知道是因為他是個i人，還是自己身上有什麼令他不適的地方。

不過，保持距離也好，他身上有一種濕乎乎的味道，我不喜歡，莫妮卡想。這段時間她總是想的很多。

根據莫妮卡在西方文學史上學到的知識，林叩斯的父親，大洋神俄刻阿諾斯是泰坦神中的長者。

曾經，泰坦神統治著世界。但在以宙斯為首的奧林匹斯神族崛起後，他們的地位岌岌可危，雙方的矛盾一觸即發，一場大戰開場。

在奧林匹斯眾神打敗泰坦神後，俄刻阿諾斯棄暗投明，轉向宙斯，因此得以保留神位，安享餘生，而不是像他的父親和弟兄們一樣，被打入冥府的最深處。

當然，曾經七海之主的職位已然不再，大海的權柄現在由宙斯的弟弟，波塞冬執掌。

既然林叩斯是他的兒子，那他自然也是一位水神。隻不過，這個水神的分量很低，根本無法和號令波濤的波塞冬相比。

在眾神的排序中，他應該處於末端，在他之下，是寧芙女神、薩提爾、半人半神的英雄們，還有和莫妮卡一樣的芸芸眾生。

據說，大洋神俄刻阿諾斯有3000個子女，這些孩子的母親是如何分娩的？是像魚一樣，孵化很多魚卵，然後看著孩子們一個個從卵殼中鑽出來嘛？莫妮卡漫無目的地想著。

林叩斯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莫妮卡差點撞到他背上。

在他們兩人麵前，是一條黑色的小路，非常狹隘，四周的岩壁粗糙陡峭，但依稀可以看到最遠方傳來金色的日光。

“我們到了。”林叩斯喃喃道，還是那波瀾不驚的語氣，但莫妮卡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緊張。

兩人並肩站在路口，感受著日光帶來的溫暖和希望。莫妮卡的心情躍躍欲試。她好久沒有如此開心過了，連腳踝的疼痛都消逝了不少。

林叩斯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前麵。

“你在前麵走。”

“為何？”莫妮卡一怔，“這有什麼講究嗎？”

莫妮卡平時並不介意走在前麵，隻是這突然的改變令她十分茫然。更何況，莫妮卡對這裡並不熟悉，前麵困難重重，一步踏錯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這裡太危險了，你走在前麵是最穩妥的。”

“可是…”

“這條道路上充滿了陷阱，上麵的魔法會乾擾你的心智。但記住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如果摔倒了，或是什麼其他的意外情況，我會在後麵扶著你。但這條規則千萬不要違反。”林叩斯的聲音繼續從她背後傳來。

“好。”莫妮卡答道，儘量抑製著回頭看他的衝動。“我答應你。”

莫妮卡鑽進岩壁之間，順著小道向上走去。這條路比看起來還要崎嶇難行。周圍尖銳的石筍很快劃破了她的臉頰，支撐身體的雙腿也因為地麵的不平整而漸漸失去了力氣。

“林叩斯？”她喊道，想通過同伴之間的回應給自己增添一些信心。但身後是一片寂靜。

莫妮卡有些慌亂，但很快意識到這可能是冥界布下的陷阱，目的就是讓她違反規則。

她試圖更快的向前跋涉，但不小心踩中了一片碎石，整個人一個趔趄，險些躺在地上。好在她緊緊抓住岩壁，穩住了自己，手心傳來一陣陣劇痛。

莫妮卡斜靠在岩壁上，低頭看向手掌，隻見它們鮮血淋漓。這時，突然有一行血字從手掌中透了出來，令她一怔。

“他是騙你的。”

莫妮卡抬起頭，急忙往前趕去。忽然之間，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幽靈似的物體擋住了她的路。

“你這樣可是出不去的。這是個騙局，誰能這麼簡單地離開冥王的國度呢？”

莫妮卡閉上眼睛，試圖穿過幽靈，但卻撞到了一麵岩壁，碰得眼冒金星。緩過來時，幽靈已經停在了她的肩上，一隻透明的手向前指去。岩壁慢慢融化，變成一個鏡子。

“傻姑娘，還不快躲開？。”

鏡裡的林叩斯拉滿了弓，像對準克洛伊一樣，瞄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