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華筵錄 桐歌豐 3883 字 2個月前

大夫離開後。沈皎仍在昏迷,跟前不能離人。翠蕊將藥方遞給身後的獄卒。多給了他些銀錢,央托他去藥鋪抓藥,衙差收下銀錢,倒也未拒絕。

朱霞漫天,透過鏤空窗戶,映在沈皎蒼白脆弱的麵龐上,襯得沈皎那張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更加憔悴。

翠蕊淚眼婆娑打來水,浸濕帕子,輕輕拭去沈皎嘴角的血漬,心疼不已。

“姑娘,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跟九泉之下的將軍交代。”

翠蕊將熬好的藥端進屋內。喂沈皎喝完,置下碗。薄暮冥冥中,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

河傾月落。沈皎緩緩睜開雙眸,眸中透進一絲光亮,扭頭瞥見床邊的翠蕊。掀開被子忍著胸口的疼痛,躡手躡腳坐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翠蕊身上。

床上傳來窸窣的響動,翠蕊被驚醒,紅了眼睛。

“姑娘,你終於醒了。”

“彆擔心,我沒事。”

沈皎說完,靸著鞋,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我們現在在何處?”

翠蕊抹了抹臉上的淚。“昨日姑娘你吐了血昏迷不醒,情況瞧起來十分凶險。謝世子便讓人先將你送到大理寺暫且休養。”

沈皎聞言,稍稍放下心,這次的刺殺恰好被她遇見,還能襄助一二。若下次幕後之人再有動作,卻不一定能趕得及,她得儘快將芸娘救出,杜絕後患。

方欲站起身,胸口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翠蕊知沈皎心中記掛芸娘的安危,勸道:“姑娘,大夫說你傷到了心肺,得三五個月調養,才能痊愈,還是先在這裡休養待恢複些再做打算。”

先前來京時在路上患得風寒還未痊愈,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這般下去,身子定是吃不消的。

沈皎收力,從新坐回到床上,望著窗外的丹棘,扯了扯覆在腿上的被子,掩嘴輕咳一聲。讓翠蕊出去買了一些湯點,當作謝禮,給謝淮送了過去。

須臾,翠蕊歸來。

“姑娘,謝世子還未來大理寺辦案,我讓衙差將湯點放桌案上了。”

“派去的人可曾歸來?”

黑衣男子百無聊賴從琳琅滿目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個玉杯,漫不經心地持在手中把玩。

派出去的殺手足足一日都未回來複命,刺殺芸娘的任務多半是失敗了。

“未曾。”黑衣人道。

“他若喪命閉嘴了還好,若一旦落到大理寺手裡,便是禍患。”

“那些人的親人皆在我們的控製之下,他們若想讓自己的親人活命,便不敢不銜命。”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人事無常,那大理寺的牢獄也不是吃素的,萬一扛不住刑罰,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誰又能說得準。

“讓人去刑部將韓慶請過來。你這段時間暫且就先待在彆莊,彆出來在京中拋頭露麵了。”

“是。”

天氣愈漸寒涼,青堂瓦舍前,樹丫已近乾禿,夾道旁紛紛揚揚鋪了一層蕭瑟的枯黃。

謝淮伸手拂落肩上的落葉,踏進大理寺,瞥見桌上的湯點,不明所以。

門外的衙差解釋:“這是那位昨晚的姑娘差丫鬟送來的。”

謝淮移開視線,卻並未有食用的意思。執起桌旁的卷宗,批閱了一會。門外有人來報,說獄中的殺手要見他。隨後放下手中的卷宗,回到獄中。

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謝淮覷向麵前鮮血淋漓的人。

殺手聽見腳步聲,受過一輪酷刑後。再也沒了之前的傲骨,吃力地抬起頭,乞哀告憐:“大人,求求您。我父母皆在一年前逃難時餓死了。我妹妹還在那些人手中。我也是為能賺錢混一口飯吃,才做了這行當。隻要大人肯答應放我一條生路,我願意供出幕後主使。”

謝淮無動於衷,語氣冷漠:“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同本官討價還價?你殺人未遂事牽多樁命案按律已是死罪。你若說出幕後主使和沈康一案的有關線索,本官或許還酌情能讓你留個全屍。”

殺手悲淒控訴:“大人,我知我罪有應得。但我也是為了活命沒法子,才犯下大罪,還請大人開恩。大人若不答應我的條件,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謝淮不以為意,有一搭沒一搭道:“本官聽說從前朝流傳下了一種刑罰。叫彈琵琶。將人按倒在地,控製手腳,脫去衣物露出肋骨,用鋒利尖刀在肋骨上用力、反複“彈撥”。人肋骨上方皮肉便很快會被刮爛,露出白骨,往往令人哀聲震壁,血肉潰爛。任何人在這等酷刑之下都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殺手聽罷,嚇破了膽,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身子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謝淮喚來身後的衙差,作勢欲行刑。

“等等,彆,我說,我說……”

謝淮伸出手,示意兩人退下,走上前,黑眸定定望著眼前嚇得魂不附體的人。

“幕後之人是誰?當年沈康的案子你都知道些什麼?”

殺手不敢再隱瞞:“我隻偶然聽到我們效忠之人姓韓,沈康的事情我真不知道。”

謝淮讓人將殺手關進死牢,轉身離開獄中。回到大理寺後,便讓人持著令牌前往吏部查閱甲曆。

吏部尚書看見謝淮的令牌,不敢怠慢,忙將人請入衙署內,讓人前往甲庫調閱甲曆。

甲曆上記錄了京中由小到大入仕官員的出身、籍貫、履曆、考績及三省的擬官、解官、委官等。

檢索了一下午,將所有甲曆披覽完抄錄下來後,幾人便回了大理寺。

案頭的湯點一口未動,早已變得冰涼。謝淮執著甲曆,麵色靜穆。覽完後,讓衙差放出風聲說闖進獄中試圖殺人滅口的殺手已被擒住,欲借此窺探各方的反應,見機而作,揪出幕後之人。

大理寺畢竟是京畿重地,後院時不時有各種官員拔來報往,長久滯留難免會引人注目,彆生枝節。

在床上休養了一天,堪堪能下床走動,沈皎便吩咐翠蕊去讓車夫套馬車。

車夫備好馬車,沈皎小心翼翼地被翠蕊扶著緩緩往出走,剛蹀躞出院子,便與迎麵走來的謝淮打了個照麵,斂住步子,出聲行禮:“拜見大人。”

謝淮見沈皎似要離開,望著沈皎蒼白的麵色,客套道:

“姑娘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休養了一日大好了,多謝大人掛念收留。”

謝淮寒暄完,收回視線,不露聲色地舉步離開。

沈皎上了馬車,馬車在路上平穩行駛。

回到租住的宅院,翠蕊將燒好的碳火端進屋中,闔住門窗。

寒冷的屋子熱氣騰騰,漸漸暖和了起來。沈皎蒼白的麵色也漸染上了一絲緋色,瞧著有了幾分人氣。

翠蕊踱步回床前,覷見沈皎執著芸娘給的那封信在沉思細想,不敢上前驚擾,輕手輕腳合上門,離開了屋子。

沈皎將此案細想一番,憂上心頭。

此案雖由大理寺審理,刺殺芸娘的凶手已經被擒。一旦幕後主使被供出,最終卻得由刑部複核和執行。刑部同幕後之人過從甚密,若插手將此案駁回重審或修改判決讓芸娘頂罪,芸娘便危險了。

她有傷在身,暫時不便出門。置下信,喚了翠蕊進來。

“姑娘,怎麼了?”

“明日你去探聽下消息,再請個訴師,寫上一紙訴狀來。”

翠蕊不知所以:“姑娘,寫訴狀作何?”

沈皎解釋:“芸娘的案子若生變故,也好有個準備。”

翠蕊瞬時反應過來,沈皎是欲敲鳴冤鼓,去大理寺為芸娘喊冤。

“姑娘,此案還未審結,非無轉圜之地,你還受著傷。”

沈皎自也是希望訴狀不會被用到,但終究不敢將所有的希望寄寓他人,拿芸娘的命冒險。

“我無事,你先去找訴師。”

翠蕊在心底掙紮片刻,還是去了。

謝淮攜甲曆回到國公府後,喚來暗衛,命暗衛盯著甲曆上的幾人。

管家走進書房,瞥見謝淮,欣喜道:“世子,您可回來了,老奴都將飯菜熱了好幾遍了,您若再不回來,老奴可就要差人去公廨喚您回來了。”

“嗯。”謝淮淡淡應了一聲。

官家忙讓人將溫好的飯菜端上來,擺在桌上,麵似靴皮的老臉上,滿是惆悵。

“唉,世子。您都快過了弱冠之年了,那沈小姐至今也沒個音訊,您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娶妻吧。”

謝淮執著筷子不聲不響地吃著菜,不動聲色,任由麵前人嘮叨。

“您說您一天到晚總待在大理寺,休沐連府中也不回,也不顧自個身子,再不找個人管管,這樣下去身體怎麼撐得住……”

謝淮沉默著,動筷的速度暗暗卻快了許多,用完飯後,不等麵前人說完,起身便離開了書房。

謝淮已至弱冠之年,京中的權貴子弟,到謝淮這般年紀,不說妻妾成群,通房丫鬟也有一兩個了。可偏謝淮硬是一根筋,不納妾不娶妻,至今身邊連一個貼心人也沒有。

福管家望著謝淮離去的身影,默默在心底無奈歎了口氣。喚人來收拾走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