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府內。

林賀打了個哈欠，放下手中的卷軸，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正打算去休息，但卻意外地發現了府中竟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你果然還是來了。”

林賀將目光望向站在門邊的那名黑衣人，心中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看來我先前的話並沒有說錯。”

卻見那人聽到她的話後，隻是冷冷地站在那兒，一句話也沒有回。

林賀見此倒也不生氣，反倒笑著走到了黑衣人麵前，一把掀開了黑衣人的麵罩。

“廢話少說，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果不其然，這位蒙麵黑衣人正是崔璿，不過此時他那張平日內素來平和的臉卻蒙上了不常有的陰沉，一雙眼睛中流露的儘是對林賀的忌憚和恨意，與俊秀柔和的容貌形成了不小的反差。

“看來你想通了。”

雖說崔璿的麵色不大好，但他今日會到林府上找她就已經代表了自己手上的那件物品卻是勾起了崔璿的興趣，準確來說，這應該是警惕。

若非是如此，崔璿也不會冒著修為跌落的風險分出一道神識出來尋找自己。

要知道，天凰殿的器靈的活動範圍素來是無法離開殿宇太遠的，否則就可能會有神魂破滅的風險，但崔璿與前幾任器靈不一樣，靠著多年以來的積累，他是天凰殿第一位靈魂突破武尊級彆的器靈，能活動的範圍自然是大上了許多。

但僅憑那點活動範圍，他是萬萬不可能來到林府內的。

所以就隻有一種可能，崔璿分出了一道神識，並將它凝聚成了一道暫時性的軀體，雖說能避免神魂破滅的後果，但這道由神識凝結的軀體實在太過不穩定和脆弱，一旦因不可抗的外來因素而破碎，本體也會受到極大的傷害，甚至於說連修為境界都會掉落。

“你就不恨我？”

崔璿並未理會林賀的話，隻是自顧自地開口問道。

那顆記憶光石內記錄的片段，正是自己將夜辰萱生父，同時也是林賀異父同母的弟弟——林瀟瀟逼迫至死的不堪過往。

準確來說，林瀟瀟並非是被崔璿逼迫致死的，而是被自己的一片癡心和愛意害死的。

夜無眠再將林瀟瀟，夜辰萱以及那些神凰族精銳戰士托付於崔璿之前，曾交代過崔璿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她用生命來掩護幾人離開的事實告訴林瀟瀟，若林瀟瀟真的問了，就隨意找個理由搪塞他，怎麼也不能將這個秘密告訴他。

可真到了林瀟瀟來追問他關於夜無眠的事時，也不知是嫉妒心在作祟，又或是真的發自內心不想林瀟瀟被愛人蒙蔽，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一時衝動把夜無眠的事情通通告訴了林瀟瀟。

林瀟瀟聽後如受重創般一蹶不振，在將年幼的夜辰萱托付給崔璿後便自儘而亡了。

崔璿本有意阻止，可林瀟瀟的動作實在太快，自殺時用的又是少有能泯滅生機之火的噬血魔刃，哪怕崔璿有意要救下他，最終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死去。

這事後來成了紮在崔璿心中的一根利刺，也是他這些年來最大的陰影與噩夢。

林瀟瀟臨死前絕望的模樣，夜無眠將兩人托付給自己時放心的模樣，還有年幼的夜辰萱趴在林瀟瀟身上絕望的啼哭聲，這一個個畫麵都不斷在自己腦海中閃現著，就好似是林瀟瀟的冤魂尚未離去，還在向他追魂索命一般。

想到這兒，崔璿這道由神識凝聚而成的軀體竟也顫了顫，就好似要土崩瓦解一般，好在林賀及時輸了道柔和的靈力進來，這才穩住了他的軀體。

“恨你？為何要恨？”

林賀察覺到崔璿的顧慮後淡淡地笑了笑，反問道。

“林瀟瀟雖是我異父同母的弟弟，可我是嫡女出身，他不過是庶子罷了。”

“若非是夜無眠看上了他，將他娶為正夫，我才不會去管他的死活。”

“如今夜無眠和他都已死了，她們的遺女還成了我追逐權力的路上的大敵，不恨他就算是好了，又怎會願意在多年後替他報仇申冤呢？”

雖說林賀嘴上說的隨意，但心底裡還是分外在意自己這個異父同母的弟弟的。

金光雀族是神凰族的附族，體內流傳著的血脈和神凰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自然也有女尊男卑的規矩，林賀身為林家嫡長女，身份雖是高貴，可她的生父卻早早去世了，哪怕有母親愛屋及烏的垂憐，卻還是免不了被繼父猜忌與忌憚。

林賀的那位繼父是個狠角色，雖是金光雀族裡頭早已沒落了的邱家的庶長子，卻還是通過各種方法得了自己母親的歡心，哄著她將自己娶入林家內做了繼室。

他雖在林賀母親麵前裝出一副端莊賢惠的模樣，私下內卻沒少刁難林賀，若不是林賀自小就聰明，加之身邊有還有生父留下的幾位老人伺候，怕是早就遭了他的毒手了。

可林瀟瀟，卻偏偏是這深庭大院內為數不多的好人。

哪怕他的父親如此惡毒，甚至於平日裡常對他這個無能的兒子非打即罵，卻也未見林瀟瀟就因此而恨上了自己的父親，乃至是做出忤逆他的行為。

不僅是對自己的父親，對於林賀這個異父同母的姐姐，他始終是敬著的，比起自己的親姐姐，林瀟瀟甚至於還更敬愛林賀這個姐姐，一年裡頭凡是繡了什麼衣物，都是第一個送到她這裡的。

後來邱氏在一次意圖謀害林賀母親的事件內徹底倒台，膝下的兩個女兒也徹底沒了繼承家主之位的可能，林賀總算是借此翻了身，這時也正是她與崔璿相愛的那段時間，林瀟瀟是最先知道這件事情的，卻也沒將這事給漏出去，否則這家主之位也輪不到林賀來繼承。

崔家與林家是多年的敵人，為爭奪族長之位而常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兩家之間的仇怨早已到了不可磨合的地步，這也注定了林賀與崔璿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終。

正因為這件事，她這才在夜無眠後來提出要將林瀟瀟娶為正夫時獻了一份力，崔璿原以為林賀是為了自己不被強製分配婚嫁方才出此下策，卻未料到這竟是一向薄情寡義的林賀為了林瀟瀟而做的。

對於林瀟瀟，林賀始終是保持著一個極為複雜的感情的。

是愧疚？是憐惜？又或者是什麼？

隻可惜，這一切在權力麵前都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這種私人感情並無法影響她的決定，至多無非是讓她未來回憶往昔之時覺著有幾分遺憾罷了。

“謝謝你。”

在林賀輸送了不少靈力進崔璿體內後，崔璿的麵色這才好了許多，先前有些虛化的軀體也穩定了下來，這也是林賀難得聽到他口中會吐出這麼一句真誠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