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1 / 1)

七殺 葳蕤玳瑁簪 4332 字 2個月前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聲音漸漸變大,忽而一聲雷鳴,他驚醒過來。

屋內的熏香摻雜了些奇怪的味道,是迷香。

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眉頭緊鎖,穿上鞋推開門,走到了後院,風雨之下,女子衣袍帶著泥點,將四五個男人扔在了樹下,精氣源源不斷地進入她體內,末了,她手上一動,樹葉便化作紫蝶團團將眾人圍住,變化之間,那些肉身便化作幾具白骨,散落在樹葉之間。

一道金光朝她襲去,她轉過頭來,中了一擊,電光火石間,一記符咒嵌入了她手心。

柳心險些被打得吐出精氣來,她撫著胸口看著長垣,凶光畢露。這道士……既然看到了,就留不得活口了。

她運氣正要殺他,卻發現招式到掌心使不出來,她低頭看去,一道莫名其妙的符咒正閃著光,她怒道,“臭和尚!什麼東西!”

長垣打著傘悠悠朝她走了過來,“我是道士,這是給你的禁製,不可害人,不可動使魅術蠱惑人。”

他停在她身前,傘緣隻堪堪到她半顆頭,滴滴答答地淌著水落在她肩上。她憤怒地抬起手要打他,他卻輕而易舉地抓住她,“更深露重,回去歇息吧。”

他轉過身對著那棵樹不知念著什麼咒語,柳心回轉身,憤憤離去。

本以為他待幾日就要走,沒想這道士竟是一連續住了小半個月。每有客人經過他就要上前規勸念經,或是不知從哪裡找到那人的家人,上門來將她這裡攪得雞犬不寧。更重要的是,她的禁製始終破不開,根本吸收不了精氣。

門庭冷落,她親自出門招攬客人。

望了許久不見人來,素日喜愛的陰雨也讓她心情煩躁,打了烊進門來,一個男孩兒和長垣坐在前院正在寫字,見了她笑道,“阿…娘,你看道長教我寫的字,好不好看?”

柳心並未像往常一樣誇讚他,而是恨恨剜了長垣一眼,收了傘徑直往後院去。

柳言莫名看了長垣一眼,“她怎麼了?”

長垣摸了摸他腦袋,“寫下一個字吧……”

酒樓正上三層,兩層是客房,後院是他們自己的住處。為方便招攬客人,她對外宣稱柳言是她的兒子,帶著婆母開一個酒館過活。

她朝著母親居住的房間走去,屋子裡隻有一盞昏暗的燈,幾乎看不清人臉,隻能看到一個人影坐在鏡前,鏡子裡也是模糊的。

柳無靜見她來了,顯得有些急迫,“這次怎麼要這麼久!”

她低下頭沒去看她的麵孔,隻是坐到她背後,將體內的精氣輸送至她體內。淡淡的紫光縈繞著二人,照亮那女人的麵龐。

她本是全白的頭發逐漸變作黑色,褶皺的皮膚也漸漸細嫩,一條紋路也沒有,與柳心的那張臉頗為相似。

隻是這光很快消失,熱流中斷,柳心扶著桌角重重喘息著,臉色蒼白了幾分。

柳無靜手指一動,燈盞忽而亮了起來,她拿下麵前的鏡子細細打量著,還算滿意,隻是略過頭發時頓了頓——她的頭發,隻有一半是黑色,另一半則是白色,頗為怪異。

她手指在鏡子前摩挲著,“阿心,你看看我的頭發。”

柳心抬起了頭,柳無靜道,“怎麼會這樣呢?”

“這幾日來的客人少,所以精氣不夠……”

猛然一個巴掌甩了過來,她鬢發掉出一縷,臉側和嘴角火辣辣地腫脹起來。

柳無靜冷笑,“怎麼會不夠?你可是魅妖,隻要你想,成千上萬的男人都會乖乖排著隊送上門來,除非是你懶!”

她擰著她的耳朵,厲聲道,“你厭煩了是不是?你巴不得我去死,這樣就不用天天勞你費神費心,分你的功力,你早就嫌棄我這個半妖半怪的東西。可是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生出來,是誰因為你們失去了魅妖最重要的美貌!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生下你們,到頭來反被你嫌棄……”

柳無靜說著,流下淚來。

“阿娘,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柳心眼眶通紅,辯解道,“阿娘你彆著急,再給我兩天,店裡來了個道士,現在有些麻煩,等我把他趕走就好了,兩天之後我肯定給您足夠的精氣。”

“道士?”柳無靜眼中閃過一道狠厲,她又換回了溫柔的笑容,“傻孩子,道士有什麼麻煩的,無論修的什麼道,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都逃不了女人的誘惑。阿娘從小教過你的,你將他的心拿到了,還不是由你為所欲為……”

柳心點點頭,“我知道了,阿娘放心吧。”

柳無靜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阿娘知道你一直很聰明。”

柳心從柳無靜處走了出來,心中卻有些沉悶。廊上的鴛鴦藤被打落在地上,墮入泥中,她踩了上去,看著原本潔白的花朵頓失顏色,左一塊右一塊,像斷翅的蝴蝶。

越是脆弱越是讓人想破壞,這是世間多數人的天性。

指骨分明的手貼近了她朱紅的鞋麵,卻是將麵前的落花撿起。

她下意識轉過身去,卻忘了那紅腫的半張臉正朝向他。她有些惱怒正要開口,他長袖一拂,她便恢複了先前的樣貌。

她心中卻更生氣了,“誰許你到這兒來的?”

“阿言有些咳喘,許是風寒,煮金銀花水可以驅寒。”

她非但沒感謝,反而重重從他身邊撞了過去,“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長垣手裡的花兒被她撞落在地,他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好脾氣地蹲下身來又一點點將它們撿進了口袋裡。

他緩緩起身,目光落在了走廊儘頭的那道門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帶著濃重的某種氣息。他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道長,你要的花撿好了麼?”

柳言從月亮門裡走了出來,他頓住了腳步,回頭朝他走了去,“差不多了。”

柳言道,“那我們快走吧,我阿娘生氣了,不讓我帶你進後院。”

“那走吧。”長垣笑了笑,將一袋子花束緊口袋。

半月掛在枝頭,隻聞蟲鳴鳥飛的時刻,柳心關上酒館的門走了出來。她的目的地是前麵二十裡的一條路,離開長垣這麼遠,一則或許禁製的約束力減弱,二則她也可以隨心行動。

這條路是過往旅客的必經之地,商人、書生、鏢局、走親戚的富家公子,都會從這裡經過。

她在這裡守了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一輛馬車駛過。她目光一轉,那車輪便脫落鬆動,馬車猛然向一邊倒去,裡麵咚的一聲。

馬夫擔憂地回過頭,“公子,車輪壞了,您沒事吧?”

“沒事,隻是燭火燙到了,我們停下暫作歇息吧。”

柳心穿著一件灰色的衣裳,簪一隻鵝黃海棠,端著碗盞漆盤從暗處走了出來。

麻馬夫眼前晃過一個人影,警惕地拔出了刀,“誰!”

一個穿著普通的女子走了出來,似乎也被他嚇了一跳,瑟縮了一下。“你……你是誰?”

車簾微微掀開,一個男子看了過來,“彆嚇著她,我們去前麵的郭縣探親,馬車壞了,我的車夫便有些緊張,姑娘莫怪。”

“沒事,今夜雨這麼大,公子怕是趕不到了。前麵有個酒館,不若公子隨我去暫作歇息。”

“我是前麵酒館的老板,客人們散得晚,來河邊洗碗的。”

她一邊從背簍裡拿出幾棵草,“我這兒有順手拔下的幾顆草藥,公子若不嫌棄,暫且敷上,以免傷口潰爛。”

男子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良久才打開車門。

“那就多謝姑娘了。”

柳心心中暗喜,上了馬車,男人相貌俊美,皮膚比女人還白,他閉上眼,說了一聲勞煩。

她拉開他衣服,將草藥敷在了傷口,輕輕吹著。抬眼看了一眼男子的神情,他並未抗拒,反而帶著些許笑意。

她也勾了勾嘴角,手上漸漸挪動,他呼吸漸漸粗重。她便也貼了上去,唇齒相觸,她輕聲道,“公子,睜開眼看看我~”

男子聞言緩緩睜開眼,帶著笑意,一雙紫紅的瞳孔相對,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摟住,靈氣像洪水開閘一般泄露進對方身體中。

她本就不多的精氣很快枯竭,連妖丹也被吸吮出來。她奮力抵抗著,卻無可奈何。

她麵前的原來是一隻道行比她深得多的魅妖!再這麼下去,她就要魂飛魄散了。

她光潔無暇的臉上漸漸出現了一道道紫紅的血絲,口中吐出一口血,妖丹被那人攥在手中,正要吞噬進去,忽而一道金光襲來,將他打得從馬車中退破而出,滾落在泥地裡。

妖丹猛然回到了她體內,長垣持傘站立在她身前,雨滴啪嗒啪嗒地在頭頂響起。

她皺著眉抬起頭看著那道背影,心中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妖孽,膽敢在青雲山下傷人,還不受死。”

他拿出一個口袋,默念口訣,金光籠罩在那兩個妖怪身上,紫光化作火焰燃燒開來。

那魅妖恨恨道,“死道士,她也是妖,你怎麼不殺她!

她在這裡吃了不知多少人,我不過是替天行……”

“啊————”

火焰瞬時變大,妖丹也燃燒起來,他的話被吞沒在火海之中。柳心還不忘拉了拉長垣的袍角,“先彆燒,我的精氣還在他的妖丹……”

長垣那雙冰冷的眸子幽幽看來,她識趣地閉上了嘴,尤其是在見到今晚的情景之後,原以為他是個騙錢的道士,沒想到是青雲山的人。這把火要是燒在她身上……

她打了個寒噤,長垣很滿意她的畏懼。

他蹲下身來,遞給了她一張帕子,她不自然地扯出了一個笑容。“多謝道長相救。”

“這麼晚了來這裡做什麼?”

“洗……洗碗……井水太涼。”

長垣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對她伸出了手。“回吧。”

她拉住他的手,強忍著腹臟的痛苦試圖站起來,吐了一口血。

長垣見狀蹲下身來,“上來吧。”

她猶豫著,在他高深莫測的眼神中,還是爬了上去。

寬大的肩膀硌著她有些難受,但也不敢做聲。冰冷的手靠在溫熱的脖子上,她既忌憚,又迷惑。

他對那隻魅妖出手乾脆利落,親眼見到她殺人,為什麼卻不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