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序
人生在世,總有些無可奈何,然無可奈何間,幸而又遇見一人,互為陪伴,走過重重 。
————北冥有魚
楔子
安寧長公主又發脾氣了。
“來人,將她拖出去處死!”
安寧氣急敗壞地靠坐在椅子上,眉目淩厲,駭得下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殿下......”一位年長的公公站了出來,正欲勸說,就被安寧暴躁地打斷。
“連盒胭脂都拿不穩,留她何用?”
說罷,她紅袖一拂,向寢殿走去。公公看著她的背影,輕歎口氣。
這安寧長公主,真是一點也不安寧啊。
第一章
翌日,天清氣朗,安寧的心情好了一些,在院中悠然賞花。一轉頭,見一名白衣男子於內院長身而立。
微風拂過,長襟輕舞。
安寧並不識得此人,剛走至近前,男子便聞聲回頭,恭敬地對安寧行了個大禮,溫聲道:"長公主殿下安,在下司塵,是陛下新為您添的下人。"
"啪"地一聲,安寧揚手甩給他一記響亮的巴掌。
司塵的臉迅速地紅腫起來,但他一動未動,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不問我為何打你?"安寧俾睨著這個小生,她的內院從不讓男子踏足,不想這人竟如此大膽。
司塵搖搖頭,旋即一笑:"既是長公主的人,那您如何處置都是應該。"
司塵早就聽聞安寧長公主仗著自己的身份囂張跋扈,濫殺無辜,來之前他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安寧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充斥著捉摸不透的情緒。
大家皆敬她、懼她,獨獨這樣一個人,明明那麼卑微渺小,可以被她輕易地踩在腳下,卻偏偏敢輕描淡寫地敷衍她。
這日過後,安寧便遣退了所有下人,隻留司塵一人在身邊。
"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宮唯一的仆人,小從洗漱畫眉,大到衣食出行,全由你一人負責,若有一樣令本宮不悅,便會……"安寧將臉湊到司塵近前,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美得張揚。
"殺了我嗎?"
司塵眸光流轉,笑若春風:"屬下早已子然一身,若公主願賞個痛快,也是極好的。"安寧眨巴幾下眼睛,方才的氣勢好像一下子萎靡了,聲音有點底氣不足。
她撇嘴道:"本宮偏不讓你如願。"
司塵看著鏡中的安寧,眼中帶笑。
第二章
司塵將安寧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沒給她一點找茬的機會。
但他不知道,胡攪蠻纏可是安寧最擅長的絕活。
"司塵,你擋住本宮的光了。"安寧伸著脖子衝司塵喊。
司塵明知她無理取鬨,但卻依舊柔和回應:"那屬下退到門外可好?"
"不,我要罰你!"
正在這會兒,管家郎叔進門遞上了一封信,安寧不再玩笑,神情驟然變得嚴肅。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司塵發現安寧看似驕奢無比、心性不定,但一切都是她刻意為之的表象,郎叔每日都會為她偷偷呈上軍報,她對朝堂上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司塵上前,將一盞熱茶遞於安寧:"屬下,願為公主解憂。"
安寧抬眸,"國都要亡了,你能幫我分什麼憂?"
司塵沉聲道:"近日西梁南下,在我朝邊境蠢蠢欲動。皇帝庸碌,整個朝堂若無內閣在其後主持大局,早便是一盤散沙。現下各地諸侯皆對皇位虎視耽耽,然諸侯之中,又屬樾王實力最大。"
安寧一聲輕笑,站起身,"你知道得還真不少。"輕飲了口茶後,她的目光灼灼盯著司辰,"所以,你覺得我該怎樣和樾王談條件呢?比如,給他一個進城的機會?"
當年先皇子嗣單薄,隻能將搖搖欲墜的國家交於安寧姐弟二人。幼弟資質平庸,不堪大任,安寧又隻是一介女子,亦不敢過於插手朝政,唯有組建內閣輔佐弟弟,製衡多方關係。
父皇臨終前交代無論如何都要寧護弟弟一世安寧,可如今各諸侯國按捺不住,多方勢力蠢蠢欲動,安寧再是勉力支撐也不過是延緩時日,亡國已是無力回天的定數。
於此,她便想著若是自己行事再荒唐一些,在亡國之時,或可分擔一些百姓對皇弟的苛責。
司塵凝望著安寧,眸光漸漸柔和了下來。
第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如常,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又過了一個月,西梁持續施壓,朝堂大臣急得焦頭爛額,然公主府內院子裡的安寧公主,正飲著酒,麵頰微紅,宛若三月桃花。
一旁的司塵席地而坐,將一張七弦琴置於雙膝之上,清泠的音色如流水般從他指尖傾瀉而出。
"晴川落日初低,惆悵孤舟解攜。鳥向平蕪遠近,人隨流水東西。白雲千裡萬裡,明月前溪後溪,獨恨長沙謫去,江潭芳草萋萋。"
歌聲宛如玉碎環鳴般悅耳,琴聲空靈而深沉。司塵望著安寧,想透過她飽經世事的眼眸中看透她的心思,卻如何都看不透。
司塵原本便是樾王最得力的護衛,帶著毒殺長公主的任務而來。公主一死,樾王就可借著"清君側"的名號帶兵直攻都城。
當年司塵全家下獄,死於流放,他是千難萬險被樾王保下的唯一根係。後學藝授業長成,活命也好,報恩也罷,隻要他完成任務,往後天高任鳥飛,他可人隨流水東西。
夜闌寂靜,月華如水。
七弦琴斷,白袂染血。
長公主府的殺手來了一波又一波,司塵的左腹和右肩皆被刺傷,他有些疲憊地靠在桃樹下,眯眼養神。
恍惚間,他嗅到陣清淡的茉莉香。
那是安寧最喜歡的味道。
第四章
司塵睜開眼,猛然一驚,眼前的安寧不知何時換了一襲青色淡雅長裙。清新脫俗,纖塵不染,眉眼如墨畫。
印象中,安寧總喜歡穿著濃豔的紅衣,化著誇張的妝容,肆意又招搖。
"這月的第幾波了?"安寧笑了笑,往司塵嘴中塞了一顆補充氣血的藥丸。"回頭讓郎叔替你包紮吧,你知道我不太擅長這個。"
"殿下……"司塵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湧出不安。
安寧靠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司塵,殺我,遠比對付這些殺手容易多了,可你為何遲遲不動手?"
司塵突覺一陣倦意襲來,恍然知曉藥中摻有迷藥,但已為時過晚。
"其實,我一直掌握著齊國最大的情報網。"安寧輕輕一笑,似水的雙眸款款凝望著司塵,"所以,從你來我府裡的當天,我便已知曉你為何而來。"
司塵的意識還有彌留,他微微伸手向著安寧的方向,奈何還未觸到,眼皮已無力睜開了。
"如今,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安寧歎了口氣,"抱歉,讓你們等了這麼久。"樾王雄韜偉略,運籌帷幄,是亂世中的英雄。
過去的她執念於護佑弟弟的帝位,可如今內憂外患,邊疆百姓流離失所,若有一人能還他們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一陣急促地心悸讓安寧的意識逐漸流失,她握住司塵方才的手,有些留戀地撫過他緊閉的眉眼。
"終於,我隻是安寧了。"
續
甸齊十五年,長公主歿,樾王以清君側為旗號發動戰亂,直逼皇城。齊桓帝下退位詔書,樾王登基,改國號為"永昌",派重兵出征西梁,大勝而歸,自此天下大和。
夜色清淺,月輝傾注。
女子靠在男子肩頭,望著婆娑樹影後的月色,輕聲問道:"那段時日你遲遲不對我動手,是有計劃嗎?"
"哪有什麼計劃。"男子笑著搖搖頭,刮了下女子嬌俏的鼻尖,"隻是愛上你了,下不去手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