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公主》
楔子
安寧公主又發脾氣了。
“來人,將這賤婢給本宮拖出去,亂棍打死!”安寧公主氣急敗壞地靠坐在椅子上,眉目淩厲,駭得一旁的下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一位年紀較長的公公站了出來,低著頭小心翼翼道:“殿下,這……是這個月被處死的第六個宮女了。”他頓了頓,院內宮女的慘叫聲不停地回蕩,“要不……就放了她吧,若是這事傳了出去,恐對殿下......”
“閉嘴!”話音未落,安寧公主怒斥一聲,“連盒胭脂都拿不穩的賤奴,本宮留她有何用?”說完,她一拂紅袖,赤足踩在鋪在地上的柔軟綢緞上,向寢殿走去。
那公公看著她的背影,輕歎口氣。
這安寧公主,真是一點也不安寧啊。
第一章
翌日,安寧公主在院子裡散步,不經意間看見了一名白衣男子,在院中央長身而立,似是在等著誰。
安寧公主走過去,身後的兩名侍女急忙在她赤裸的玉足下鋪上五顏六色的花瓣,厚厚的一層,生怕地上的碎石硌傷了她。
“你是何人?”她語氣不善地問。
白衣男子轉過身,看見來人,恭敬地行了個禮,溫聲道:“在下司塵,是陛下新為公主添的下人。”
“啪”的一聲,安寧公主突然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巴掌,“居然還知道自己是個下人!那還敢自稱‘在下’,誰給你的狗膽?”
司塵的臉迅速地腫脹起來,但他並不在意,仿佛意料之中,旋即一笑:“早就聽聞,安寧公主如今仗著自己親弟弟永嘉帝的勢力,囂張拔扈,濫殺無辜,如今看來,傳聞並非虛言啊。”他微微低下頭,俯視著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安寧公主。
安寧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暗含殺意,這世上還從來都沒有人敢如此這麼跟她說話,而且還是用這種以下犯上的態度,她一腳踹在白衣男子的膝彎上,令他跪在自己麵前,然後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著自己。
“敢跟本宮說出這樣的話,你是活膩了嗎?”
司塵直視著她的雙眸,眼底沒有任何畏懼之意:“家中被奸人所害與其被人踩在腳下活著還不如求公主給在下個痛快。”
“哈哈哈哈。”安寧公主突然放聲大笑,“那本宮偏不如你所願,你想死,本宮便非得讓你活著,而且生不如死。這就是逆鱗者的代價。”說完,她將唇角咧成一道詭異的弧度。
司塵緊緊地盯著她濃豔的臉,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美得張揚。他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瞳仿佛能容納一切,使她的囂張,霸道變得看起來是如此的渺小。
兩人仿佛被框進了一幅詭異的畫中,一個霸氣張揚,似凡塵裡的紅顏禍水,另一個清冷飄逸,若世外中的隱居仙人。
第二章
第二日,安寧公主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隻留下司塵一人在身邊。
“從今天起,你便是本宮唯一的仆人,小從洗漱畫眉,大到衣食出行,全由你一人負責,若是做得有一樣令本宮不悅,本宮便會對你施以酷刑。當然,本宮是不會讓你死的,既然做了本宮的逆鱗,便也要做好要做一條狗的準備。”
她坐在銅鏡前,對著鏡中正為她梳發的司塵道。
司塵笑了笑,並未說話。
不過,令安寧公主驚訝的是,這一天下來,司塵伺候她的事情做的並沒有半分不妥,甚至比那些乾了幾年的宮女還有細心,她不禁有些佩服這個男人,不過她還是為了要提出大齊唯一公主的架子,在用晚膳的時候,找出了他的茬。
“本宮在用晚膳的時候,你需要站到屏風外。”
“公主不是說要屬下對您寸步不離嗎?”
“可是你站在這裡,會擋了燭火的光,影響到本宮用膳了。”
司塵無奈一笑:“那屬下這便退到屏風外。”說完,轉身便走。
“站住。”安寧公主嗬斥一聲,“本宮說過,你若是令本宮不悅,便會......”
“公主想要罰什麼?”司塵驀地打斷了她的話,轉過身重新站回她身旁,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身上,眸光深邃,令人猜不透他眼底的情緒。
安寧公主愣了一下,心中竟有些許畏懼,僅管霸道如她。不過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旋即站起身,對上他漆黑的眼曈。
“本宮真的很討厭你現在的這個樣子。”她頓了頓,“去戒律庭,領六十鞭子。”
第三章
鞭子宛如雨點般抽打在他身上,血痕交錯。司塵緊握雙泰,冷汗揮如雨下,沒吭一聲。
他拖著一身傷回到了公主府,剛上完藥,換了一套衣裳,有人推門而入,他沒回頭便,已知來人是誰。
“公主可知,如今朝堂形式如何?”他道。
安寧公主沒答話,自顧自地喝起了茶。
司塵並不在意,於是繼續沉聲道:“近日西梁南下,逐漸逼近我大齊邊境,若是在以前,以大齊的國力,可現如今,大齊皇室衰微,各地諸侯對皇位虎視耽耽使整個朝堂成為一盤散沙,表麵上對皇帝言聽計從,實則暗地各自為政,這些殿下難道不知道嗎?”他側眸,看著安寧公主握著茶杯的手,掌心漸漸用力。
“過不了多久,西梁便會對大齊不手,公主以為,現在的位置,還可以坐多久?”
話畢,屋子裡陷進一陣沉默。
“你倒是看得通透。”安寧公主一聲輕笑,“本宮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奈何生來卻是名女子。以前本宮時常在想,自己若是一名男子,會如何爭奪皇位然後福澤百姓,可現實就擺在這裡,誰也改變不了。”
安寧公主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司塵:“昭君出塞、木蘭從軍、桂英掛帥,誰說女子不如男?本宮乃大齊的安寧公主,平日裡朝堂上的政事我摻和不了,如今的國患本宮難道還解決不了嗎?!”她拂袖,離開了屋子。
“彆以為隻有你們男人才可以頂天立地。”
司塵的耳邊不斷回蕩著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轉過身,看著她那驕傲的背影,一時間,他竟覺得她不是那囂張拔扈的公主,而是宛如烈陽一般,心與天齊高。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如常,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四章
又過了一個月,西梁施壓,使朝堂大臣急得焦頭爛額。可令所有人都震恨的是安寧公主竟然自請去西梁和親,以求換得大齊處理內部矛盾的時間。
司塵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也甚是驚訝,他知道她胸懷抱負,做事乾脆利落,但卻沒想到她對自己都是如此絕決。
之後,大齊為了籌備這場婚禮,安寧公主幾乎半個日都沒閒下來,自然也沒與司塵再見過麵。
直到和親前夕,夜闌寂靜,月華如水,司塵走在公主府的院子裡看見了坐在院中央的安寧公主。她飲著酒,麵頰微紅,宛若三月桃花,
他站在一旁,並沒有讓她發現。漆黑的眼眸波動了一瞬,眸光也柔和下來不以往日服的深沉。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驕傲、果斷、心狠、囂張、霸道……她身上有著這世間所有女子都沒有的張揚,她絕決一生,無論對誰,都是如此。
司塵走回房間,從箱子裡取出一張七弦琴,擦了擦上麵的積灰,調好琴弦,重新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席地而坐,將琴置於雙膝之上,然後輕輕撥動琴弦,清泠的音色立時如流水般從他指尖傾瀉而出。
“晴川落日初低,惆悵孤舟解攜。鳥向平羌遠近,人隨流水東西。白雲千裡萬裡,明月前溪後溪,獨恨長沙謫去,江潭芳草萋萋。”
歌聲從他喉嚨裡發出,宛如玉碎環鳴般悅耳、琴聲空靈而深沉,餘音嫋嫋。
“啪啪啪。”
鼓掌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安寧公主醉醺醺道:“好一曲《謫仙怨》,訴儘離彆之情。”
司塵走過去,對著她恭恭敬敬地作揖:“公主這樣的人,司塵佩服。”
安寧公主一笑,抬起頭,眸中波光粼粼:“司塵。”她喚他的名字。“明天離開帝都,你送送我吧。”
“好。”司塵默了一瞬,隨即點頭。
尾聲
午時,帝都紅妝十裡,喜慶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安寧公主一身鮮紅色的嫁衣,鳳冠霞帔,整個人明豔得猶如蒼穹上的驕陽。她挺直脊背,登上花轎,最後看了一眼故土,果斷地轉身,鑽進了轎內。
人群中,依舊一襲白衣的司塵注視越來越遠的花轎,靜靜地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