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慢行駛,搖搖晃晃中緩緩駛離宮城,顧春遲端坐在馬車內,想到方才和蕭承川的碰麵,越發覺得自己在京都的日子不會太平靜。
京都裡,隱藏著無儘權利和朝政的廝殺——
她和他,之間也隔著血海深仇,
卻每每碰麵都要虛與委蛇,惡心透了。
顧春遲沉思中,二皇子府邸悄無聲息到了,
“小姐,到了。”
自小服侍她的侍女顧晗輕聲喚她,動作及其小心地拉開了車帷。
“你去吧,我就在車內等你。”
沈迎抱臂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半分沒有想下去的意思。
見她十分抗拒,顧春遲並沒有強求,隻是留下一句“行,你彆暴露了”便輕車熟路地下車了。
顧春遲沉默地站在二皇子府邸前,看著那鍍金的牌匾,默默在心裡感歎一句“不愧是最會享受的二殿下,就連牌匾也是鍍金的”,而後扭頭看向身側的顧晗。
顧晗了然上前,邁上台階,朝門前侍衛道:
“顧家小姐前來拜訪。”
侍衛聞聲抬眼望向不遠處的顧春遲,雖說他未曾見過顧家小姐,但也聽聞陛下特封她為郡主,身份自然尊貴,當即恭敬道:
“還請北安郡主稍等,請容許屬下去稟告殿下。”
當聽到那聲恭敬的稱呼,顧春遲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可卻沒等多久,那侍衛腳步飛快,朝她恭敬行禮:
“郡主,殿下有請。”
“嗯。”
顧春遲跟著府上侍衛進門,入眼便是極致奢華的寬敞大院,亭台樓閣、極其富麗,裝飾也用上好的白玉,
難怪昭國人人都說唯二皇子最善驕奢淫逸。
侍衛將顧春遲引到一座亭台前,隔著門紗,恭敬行禮:
“殿下,北安郡主到。”
亭中那人輕嗯一聲,侍衛了然告退,卻在經過顧春遲身邊時,對她身後的顧晗道:
“這位姑娘,殿下隻見郡主一人。”
顧晗聞言,心下及其不願,卻在看到顧春遲朝她點頭後,不情不願地跟著那侍衛走了。
待亭前隻餘自己一人時,顧春遲徑直掀開門紗,走進亭中。
入眼便看見慵懶側躺在臥榻上百無聊賴的蕭鶴川,手中還拿著話本子,時不時輕笑兩聲。
見顧春遲到來,倒也是十分淡定,隻是對她說:
“郡主,隨便坐啊。”
待顧春遲自然在離他較遠的位置上落座後,蕭鶴川翻看話本的動作猛地一頓,思索片刻,索性將自己手中的話本子放在身側,滿眼考究地盯著她。
見那人眼中止不住的打量和戲謔,顧春遲依舊淡然,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
“殿下有何事不妨直說,臣女還有要事在身。”
見顧春遲麵上有止不住的不耐,蕭鶴川徑直起身,逐步走近她,臉上帶著略微虛假的笑容,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你見過太子。”
他的語氣淡然,卻透露著一絲莫有的瘋狂和占有欲。
顧春遲沒明白蕭鶴川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是從何而來,卻也隻是怔愣片刻,如實道:
“嗯。”
她忽而想到什麼,轉身盯著他,
“你在宮中安插了眼線?!”
“身為皇子,不多些心眼,恐怕會被這皇宮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蕭鶴川沒否認,反而十分坦然承認,
“這京都啊,可是會吃人的。”
顧春遲隨意點了點頭,附和著:
“殿下說的對,這京都可是會吃人的。”
見顧春遲沒繼續說下去,蕭鶴川慢悠悠地走到顧春遲跟前,然後蹲下去,
卻見顧春遲依舊是一副泰山不崩於麵前的模樣,一時竟也不知是她天生冷麵還是偽裝。
刹那間,亭中又是一片靜寂,她不言,他不語,
處處透露著詭異的寧靜。
片刻,蕭鶴川似乎覺得無趣,驟然起身坐在她身側,斜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開口:
“既然你不喜太子,不妨我們合作?!”
顧春遲輕笑一聲:
“殿下從何處看出我不喜太子?畢竟我和太子可是有著自幼相識的情分,若論起合作,我為何不找太子反而選擇你?!”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畢竟,蕭承川可是儲君。”
蕭鶴川輕嗤一笑,
“儲君又如何?若不是有著帝後嫡長子的身份,這儲君之位怎麼也輪不到他來坐。”
顧春遲上揚的嘴角微微一頓,似乎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大膽,竟敢在她這個隻見過兩麵的人麵前說這些話,
“殿下在我麵前說這般話,不怕我轉頭便告訴太子?!”
蕭鶴川伸了伸懶腰,隨意道:
“隨你,京都中誰不知本殿和太子鬥得不可開交。”
顧春遲低頭斂下自己眼中的考量,再抬頭卻是調侃:
“看來殿下並不像京都中傳聞那樣驕奢淫逸、不爭不搶。”
麵對她的調侃,蕭鶴川不置可否,看向她的眼神卻也變得有些意味不明:
“北安郡主也不像傳聞那般溫婉,反而處處帶刺。”
聽聞,
顧春遲眸色愈深,卻也隻是輕聲道:
“殿下若沒有彆的事,臣女先告退了,府上還有諸多事務。”
他也隻是笑笑,並沒有說好卻也沒說不好,
見顧春遲起身,卻是反問道:
“不知對於剛剛本殿的提議,郡主考慮得怎麼樣?”
她抬眼望向蕭鶴川,卻見那人身姿單薄瘦削,清寂孤廖,眼中卻是微微癡狂的勢在必得。
顧春遲沉默半晌,卻是微微道:
“殿下似乎找錯人了,臣女隻想在京都安穩過一輩子,並不想參與這儲君之爭。殿下若想尋找合作夥伴,不妨看看彆人。”
說罷,她徑直離去。
蕭鶴川沒說話,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身影,
不多時,一個身影悄然立在他身側,
“殿下,你為何執著於拉攏北安郡主?她剛從北境回來,怕是對京都的事並不了解。”
蕭鶴川輕嗤一笑:
“你當真以為她是養在深閨的貴家小姐,不諳世事?!”
片刻,他抬眼,眸中滿是勢在必得:
“所有和太子有關的,本殿當然要爭上一爭,包括——顧、春、遲......”
*
初晨的天是淅瀝瀝小雨,午後卻是豔陽高照。
長街之上人影熙熙攘攘,人群多是喧嘩嘈雜,
尤其午後生意極其火爆的客滿樓,卻在樓外的一個小角落,蹲著幾個人,
仔細聽來,他們竟在討論梁國公主今後的歸處:
“這朝中適齡的皇子如此之多,為何就沒人願意娶這梁國公主?”
“聽聞這梁國公主正值碧玉年華,生得那叫一個花容月貌啊。”
“生得漂亮有什麼用,她可是梁國公主,萬一是梁國安插的眼線,哪個皇子敢娶她?!”
“說的也是,不過若是沒有皇子願意娶,估計就要被皇上納為妃子了。”
“倒是可憐那小公主了,皇上的年紀都可以當她爹了。”
“哎呀,慎言慎言,這可是皇家秘辛,隨意討論,你怕是不要腦袋了?!”
聽聞這話,那幾個路人才閉口不言,左右看看發現沒人注意到,而後低頭,半句再也不敢多提。
卻沒發現他們的對話被不遠處停著的顧家馬車內的兩人儘收耳中。
“小姐,午膳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掌櫃的說一刻鐘後會送到府上。”
顧晗隔著門帷對馬車內的顧春遲說著。
“嗯,那回府吧。”
“是。”
沈迎抱臂靠在車壁,抬眼望向閉目養神的顧春遲,忍不住吐槽道:
“你說那蕭鶴川到底什麼意思啊?!難不成真的想要和你合作?可是你剛回京都不久啊。”
提起剛剛的事,顧春遲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沉寂,她低聲道:
“不見得,恐怕是在試探我來京都的來意,以及......”
“以及什麼?”
見顧春遲突然噤聲,沈迎有些好奇。
“我是敵是友。”
顧春遲沉默片刻,
“那位梁國公主,怕是要被那皇帝納入後宮了。”
提及剛剛她們在客滿樓門前聽到的話,沈迎也難得沉默,但片刻後,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事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副悔恨的模樣,
滿臉歉意地對顧春遲說:
“春遲,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嗯?什麼事?”
顧春遲疑惑地望向她,卻早已習慣沈迎常常丟三落四的毛病。
“你在蕭鶴川府上待的那些時辰,對麵酒樓一直有人在監視著咱們。”
沈迎瞥了她一眼,補充道,
“你放心,我記著呢,我沒下車,我就是悄悄讓雁叔去查看一番,果不其然,是太子的人。”
顧春遲了然地點了點頭,漫不經心道:
“猜出來了,蕭承川是不會放棄拉攏我的。不過,依著曾經年幼相識的那些情分,他怕是以為我會永遠被困在過去的情誼中。”
沈迎麵上忍不住多了幾分幸災樂禍,調侃道:
“哎呀,我家春遲的魅力果然不減當年啊,這不?剛回京都沒幾天,便有兩位皇子拜倒在我家春遲的石榴裙下了,那蕭承川和蕭鶴川相貌倒是不凡,豔福不淺啊春遲。”
麵對沈迎的調侃,顧春遲瞬間無語,她輕瞥了沈迎一眼,沒忍住開口:
“這豔福給你你要不要?!”
“不不不不,我可不要!”
沈迎猛地像撥浪鼓那樣搖頭,麵上是止不住的嫌棄,
“我命薄,怕是享受不了兩位皇子的豔福。”
顧春遲長歎一口氣,感慨道:
“他們兩個接近我,無非是為了我身後的顧家以及十萬顧家軍。”
聽到這話,沈迎也沒忍住感慨著:
“哎,也是啊,這十萬顧家軍所向彼靡、戰無不勝,哪位皇子不眼饞啊?!”
“若是有了顧家軍的助力,還有朝中那些曾經是顧爺爺學生的官員,這儲君之位怕不是手到擒來。”
沈迎看了顧春遲一眼,口中那句“還有伯母生前的威望......”終是沒說出口,她停頓片刻,
“春遲,你這簡直是羊入虎口啊!”
“誰是虎還不一定呢,”
顧春遲瞥了她一眼,揉了揉酸痛得厲害的腰肢,長呼一口氣:
“不管這些了,我今天可是累死了,一會兒回府我可要好好吃頓飯,然後沐浴休息一下。”
“真是辛苦我家春遲了,養家糊口這般不易。”
沈迎嘿嘿笑著,上前幫顧春遲按摩,緩解一下疼痛,卻話鋒一轉,
“點的菜有沒有我愛吃的?”
顧春遲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你問顧晗,她去點的。”
“顧晗,你點的飯菜有沒有我愛吃的?”
沈迎隔著車帷問道。
車帷另一邊傳來顧晗無奈的聲音:
“沈小姐,我當然不會忘了您最愛的龍井蝦仁和水晶肘子了。”
駕車的雁叔也沒忍住調侃著:
“小迎還是一如既往地饞啊。”
沈迎聽到有自己愛吃的,滿意極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是,哪怕來了京都,我當然是不能虧待自己的嘴啊!”
“哈哈哈哈哈,小迎說得對。”
話語間,馬車在午後的耀陽中緩緩駛向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