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屏張了張嘴,半天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其實那件事鬨得那麼大,真沒什麼好瞞的。但是隻要個長腦子的員工,都不願摻和老板的家務。大家隻是純潔的金錢關係,沒事惹自己一身騷乾什麼?
再說,現在畢竟還是個男權社會。柳青青闖的禍,不僅丟她自己的麵子,也丟楚開元的麵子。彆看楚開元是個急脾氣,其實在圈內的人緣挺不錯。尤其是那些隻有女兒的人家,看著兢兢業業為侯子芳托舉著妙言、完全不作妖的楚開元,真是親切的宛如見了親兒子。
上哪再找這麼個一心一意為了嶽家奮鬥,而不想著吃絕戶的啊!
就算性轉一下,楚開元都得成為圈內知名賢良淑德的標杆。首富陸老爺子更是公開稱讚過楚開元知恩圖報、有情有義。還曾公然說過當年他侄女婿若有楚開元十分之一,也不至於鬨得那麼難看了。
所以在珠城商圈,大家願意給楚開元一個麵子,當然主要是不好明著駁陸老的話。於是柳青青乾了蠢事,都不太好光明正大的八卦,頂多在私底下吐吐槽看看笑話。加上楚衍出生那會兒,網絡不發達,很多事沒人提,楚衍自然查不到。
但現在,楚衍非弄清楚不可!
見徐玉屏還有所猶豫,楚衍也不著急,隻是語調平緩的闡述著自己的想法:“3年前,我爸爸去世,我臨危受命、舉步維艱。同樣是3年前,呱呱直播間憑借著陸氏繼承人車禍的大事件,打造了陸氏‘九龍奪嫡’大IP,直播間瞬間爆火,賣貨無數。”
“那是我第一次提出與聞總合作。”楚衍笑看徐玉屏,“但你們每個人都說……不合適。”
徐玉屏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理由有很多。諸如聞總與我們家有矛盾、諸如直播平台又不止一家雲雲……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楚衍放下手裡的茶壺,重新靠回了沙發背,姿態悠然的道:“但我現在想要個真相,不知徐姨願不願意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楚衍說得客氣,但明擺著已經對她們的支支吾吾十分不滿。徐玉屏並沒有非得跟上司對著乾的興趣,所以她重重的歎了口氣:“不是不能說,而是不好說。”
楚衍沒說話,靜靜的聽著。
“其實,一開始,真的隻是件特彆小的事。”徐玉屏苦笑,“無非是聞九玉長得太漂亮,又剛好當上了老楚總的秘書。”
楚衍眉頭微皺,以聞九玉的水平,當秘書能有什麼問題?
“但那時候,柳董懷著……呃……侯少……”提起侯東澄,徐玉屏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接著往下說,“可能孕婦情緒不穩吧,她不信聞總跟老楚總是單純的同事關係。”
楚衍噎了下,柳青青想象力真夠豐富的。就聞九玉那種強勢的性格,她真看上哪個男人,會偷摸搞地下情?她早光明正大的上手搶了好不好。楚衍又好氣又好笑的問:“然後呢?”
徐玉屏再次歎氣:“然後她就老找聞總的麻煩。終於把老楚總惹到發飆……”
楚衍:“……”與眾人想象的不同,他爸爸那位公認的“上門女婿”,是從沒有過奴顏婢膝的。甚至可以說,他脾氣並不好。有時候發起火來,侯子芳都得退讓三分。
因為他心裡無所圖,他就是特彆純粹的來報恩。所以從不慣著柳青青的臭毛病,隻是大多數時候,懶得搭理罷了。所以可以想象,他爸真發起飆來,是怎樣一副狂風暴雨的情景。柳青青可真是欠得慌。
果然,徐玉屏接下來就說道:“老楚總在公司裡,當著所有人的麵,劈頭蓋臉的把柳董罵了一頓。”
過去的那些破事,徐玉屏提起來仍舊覺得糟心。她和聞九玉同期進的公司,她們倆卷生卷死,拚儘全力想為自己博個前程。結果老板家的大小姐跟抽了風似的,非懷疑聞九玉勾搭她老公。
聞九玉當時都已經跟自己對象訂婚了,可柳青青偏偏不願相信,找誰說理去?
徐玉屏心裡也有不忿,是,我們窮逼打工人沒你大小姐高貴,但我們招你惹你了嗎?
“因為挨了罵,我母親更記恨聞總了,是嗎?”楚衍適時問道。
徐玉屏又開始歎氣了。
“那這件事跟我哥早產有什麼關係?”楚衍接著問。
徐玉屏看了楚衍一眼,心想,不愧是楚總,哪怕私底下交談,也一口一個哥的喊得親甜。侯東澄那單細胞,估計得被哄成狗。這妙言啊,看來還得是楚總當家。
徐玉屏的思路隻岔了一瞬,又立刻回過了神:“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她們在街上起了衝突,柳董動了胎氣,還是聞總送的醫院。”
楚衍默了默,最氣人的恐怕就在於此。聞九玉是無妄之災,可是柳青青真因為她出了事,侯子芳隻需一個眼神,聞九玉恐怕就得萬劫不複。
並非妙言有隻手遮天的能耐,而是區區打工人,過於脆弱了。就像侯東澄,不是有車彆他的小電驢,他未必會摔斷腿。
可責任不在侯東澄又怎樣?最後還不是隻得了一點點賠償,倒因為他撒落一地外賣,既扣工資又賠償客戶,一個月直接白乾。
“然後……就是你長達三個月的搶救。”徐玉屏說。
故事聽到這裡,楚衍仔細想了想聞九玉的性格,不像是為了這點事記仇幾十年的人。楚衍也沒興趣再聽這些前置信息,於是直擊核心:“後來我母親又乾了什麼?”
徐玉屏再次沉默,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
楚衍的喉結滾了滾,剛才強行壓抑住的情緒,又有了翻湧的趨勢。
“老楚總提出了離婚,他願意淨身出戶,帶著有心臟病的你,出去單過……”
但顯而易見的,婚沒有離成。楚衍心裡不知為何,生出了濃濃地遺憾,當時他爸爸如果成功了,那該有多好……這潑天家私,換他爸爸健在,也是不虧的。
想到此處,楚衍又是一窒。為什麼他爸爸一直沒有離婚?
往事如同迷霧,一層又一層,隔著歲月與刻意的封鎖,怎麼都看不清楚。
徐玉屏的講述還在繼續:“當時老侯董一邊操心你的身體,一邊勸說老楚總消氣,一邊還得去給柳董擦屁股——”徐玉屏挺稍停,又繼續說道,“聞總一場無妄之災,總得給她一個交代的,對吧?”
楚衍拉回思緒,把疑慮暫且壓下,而後點了點頭,對徐玉屏的說法表示了讚同。
徐玉屏笑了,隻是笑容裡浮起了一絲嘲諷:“要是柳董有你這麼懂道理就好了。”也就不至於梗著脖子說自己沒錯,把老侯董氣到住院,又埋下了下一個禍患。
“接下來,該不會是……我母親惱羞成怒,把責任推到了聞總身上吧?”
徐玉屏垂眸,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去,聲音也漸漸低沉,“不是沒人勸她,但彆人越勸,她越追著聞總咬。她固執的認為,一切的不順,都是聞總造成的。”
“然後,聞總實在找不到工作,加上未婚夫悔婚、她家人又怪她丟臉,走投無路之下,她被人騙去了娛樂圈……”
楚衍的臉色倏地變了!娛樂圈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藏汙納垢,但被人設局套進去的,絕不可能隻出賣才華!
徐玉屏看著楚衍的臉色,忽然再次笑了:“楚總,你不會覺得,聞總遭的罪,就這些了吧?”
楚衍臉色已然鐵青,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的問:“還有?”
“對,還有。”徐玉屏怔怔的看著楚衍,良久,她的眼裡驀地掉下了一滴淚。
“她被人包養,懷上了金主的孩子。”徐玉屏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沙啞,“然而,在她懷孕三個多月的時候吧。被她的金主,把她送給了……兄弟……們……”
楚衍腦子嗡了一下,聞九玉沒有孩子!江湖傳言聞九玉沒有生育能力。這一直是她被詬病濫交的證明。
想到此處,即使坐在沙發上,楚衍也有一種天旋地轉之感!他感到自己脖子上的領帶,又一次被人緊緊拉起,勒得他喘不上氣。
一個好好的女孩子,才貌雙全、前程似錦。隻因為柳青青發瘋,輕而易舉的把人逼到了絕境。
他一直厭惡柳青青,厭惡她的任性、暴躁、不顧大局;也厭惡她的冷漠、冷血、唯我獨尊。
但楚衍是真的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麼能夠莫名其妙的惡毒到這種地步!即使聞九玉真當了小三,也罪不至此!
“可是你的媽媽呀,還不肯罷休。”
徐玉屏又一次苦笑著搖頭,“她在一場宴會上,指著聞總的鼻子罵……”
“罵她天生的賤種……罵她專搶人老公……罵她……活該被……輪……”徐玉屏的最後一個字,低的幾乎聽不見。
“聞總崩潰的蹲在宴會廳裡,絕望地、像個瘋子一樣嚎啕大哭。”憑什麼呀?憑什麼呀?徐玉屏用力呼吸著,因為這段往事,僅僅是提起,都讓人忍不住的窒息。她們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隻是打個工糊個口而已,憑什麼要被人逼到這種地步!?
聞九玉到底做錯了什麼呀?
聽完往事的楚衍指尖發麻,他竭力的抑製著自己忍不住過快的呼吸,大腦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因為,他一思考,他就想不通。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侯子芳和柳洪山也想問為什麼,她們行善積德一輩子,怎麼就養出了個蛇蠍心腸的女兒?
蛇蠍心腸也就算了,商場上利益爭奪,手段更狠的都有。可柳青青呢?就為了一句謠言?
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範圍!
“所以聞總翻身後,怎麼可能不報複?”徐玉屏聲音發堵,“她反正已經那個樣子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周旋於各種男人之間。”
“這時候,男人們再不嫌她的名聲壞了,為了討好她,壓著妙言打。”
“最後……”徐玉屏深吸一口氣,強行迫使自己冷靜,“在她眾多入幕之賓,長達10年的圍追堵截下……”
“你爸爸,累到了胃癌全身擴散……”累死在了崗位上。
徐玉屏神色複雜的看著楚衍。無論是創業開疆的侯子芳、還是守業擴張的楚開元,都極具個人魅力,是珠城商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所以這段不堪的往事,她們這些知情者不願意與晚輩們細說。為的不是柳青青的顏麵,而是不願已經死了的人再遭人議論。
可誰能想到,楚衍非要跟聞九玉合作呢?
楚衍閉上了眼,無話可說。甚至想折回呱呱直播,給人家聞總磕一個。如此齷齪的往事,聞總隻扯著他的領帶罵了兩句,真他媽是個女菩薩!
楚衍都不敢想,如果是自己遭遇這一切,他會怎麼報複柳青青、報複整個妙言。同樣在小時候莫名被柳東陽設局引人騷擾過的楚衍,心裡是抑製不住的酸。有時候,噩夢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可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閆曉玲急急推門而入,臉色極其難看的道:“楚總,柳董剛才來公司,把您對柳東陽的開除決定駁回了。”
楚衍猛地睜開了眼。半晌過後,麵如寒霜的他緩緩開口:“看來,她們確實是嫌日子太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