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接觸過很多孩子,其中也不乏一些家庭複雜性格比較彆扭的孩子。
他知道家庭複雜的孩子通常都會有一個顯著的特質——敏感。
莉歐娜毫無疑問就是一個擁有複雜家庭的孩子,她性格敏感,這在鄧布利多意料之中。
莉歐娜認為她的親生父母不愛她。
對,伏地魔和貝拉特裡克斯確實不愛她。
鄧布利多很難編織出一個善意的謊言安慰她。
如果他說:“不,相信我,你的爸爸媽媽其實很愛你。”
莉歐娜就會問她的親生父母去了哪裡。
鄧布利多要麼實話實說,告訴莉歐娜她的母親和名義上的父親正在蹲監獄,要麼繼續編製一個謊言,說他們遇到了麻煩,沒辦法來見她。
他不能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對她說:“你的父母都是殺人犯,他們被囚禁在了監獄裡。”
編織出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圓它。
鄧布利多沒辦法編出一個完美的理由,這是他難以回答莉歐娜的問題的主要原因。
“為什麼我會被丟在孤兒院?”莉歐娜接著問。
這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莉歐娜是特殊的,她有著特殊的父母,特殊的生活環境,特殊的寄養家庭。如果她年齡大一些,鄧布利多說不定會在經過慎重考慮後把真相告訴她,可是莉歐娜是一個孩子,鄧布利多不能對一個孩子那麼殘忍。
鄧布利多十指交叉,專注地看著莉歐娜,用認真而柔和的語氣說:“你的爸爸媽媽遇到了麻煩,他們不得不把你留在孤兒院。”
他看到莉歐娜的眼神有了變化。
“你的回答模棱兩可,你隻說他們遇到麻煩,卻不說他們遇到了什麼麻煩。”莉歐娜敏銳地說,“我的上一個問題你也沒回答我,我爸爸媽媽在哪裡?”
一個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的孤兒,是不會放棄對自己的身世追根究底的。
“你來找我,不是為了告訴我身世嗎?”她問,“你來到了這裡,找到了我,我也如你所願坐在了你麵前,和你麵對麵地交談,但你卻對我的問題避而不談,為什麼?”
鄧布利多想起了律師對莉歐娜的評價——聰明。
聰明就意味著她不會被模糊的回答和善意的謊言糊弄住,她邏輯清晰,非常明白自己想知道什麼,她麵對鄧布利多時沒有情緒激動,相反,她很冷靜。
但是很可惜,鄧布利多由於各種因素考慮不可能和這個女孩進行坦誠的交流,他也不能說出真相。
妮娜和吉恩心底都升起了懷疑,鄧布利多有點反常,他的穿著打扮和他麵對問題時的態度都很反常。
他們甚至開始懷疑鄧布利多是不是個騙子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莉歐娜,我想和你單獨談談。”鄧布利多說。
莉歐娜說:“單獨?”她看了看身邊的監護人,“有什麼話是妮娜和吉恩不能聽的嗎?”
“我必須先把事情告訴你,然後再由你來決定要不要告訴你的監護人。”鄧布利多嚴肅地說。
莉歐娜不能待在麻瓜社會,她和哈利是不同的,哈利由他的麻瓜姨媽收養是為了延續血緣保護魔法,莉歐娜在魔法界有血緣親人,她是被迫流落到麻瓜社會的,她本來就該生活在魔法界,她需要回來。
秘密無法被保存太久,很多巫師都知道臭名昭著的貝拉特裡克斯和她的食死徒丈夫生下了一個孩子,他們也知道這個孩子在伏地魔倒台、萊斯特蘭奇夫婦逃亡期間失蹤了。
事實上,魔法部曾經派傲羅搜索過孩子的蹤跡,甚至有那個孩子身上留著伏地魔的血的流言。
知情人太多,要想完全隱藏莉歐娜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再加上等莉歐娜年齡一到,必定會收到霍格沃茲的錄取通知書,她遲早都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所以鄧布利多才決定告訴她巫師的存在,把她帶回魔法界生活。
莉歐娜法律上的父母是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在明麵上她也是羅道夫斯和貝拉的孩子。
儘管鄧布利多差不多已經確定伏地魔就是她的生父,他還是打算隱瞞真相,直接告訴她羅道夫斯和貝拉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鄧布利多心裡有一種預感,莉歐娜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
因為在沃金沃森孤兒院,年輕的院長女士說莉歐娜和蛇說過話。
“請讓我打斷一下。”吉恩儘量用禮貌克製的語氣說,“如果你對我們家有了解的話,你應該知道我和我的妻子是莉歐娜的合法監護人。”
他特意在“合法監護人”這個詞上咬重音。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莉歐娜的親生父母麵對麵談談,這也是為了莉歐娜好,我們想給她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
“對!”妮娜如夢初醒般說,“我們尊重莉歐娜的想法,但我們想和她的父母麵對麵談談。”她說到最後語氣有些尖銳,“莉歐娜為什麼會到孤兒院?她是走失、被拐賣,還是被……”遺棄。
妮娜多少有些顧慮莉歐娜的情緒,她沒有將最後那個詞說出來。
拐賣兒童和遺棄兒童都是重罪,如果莉歐娜的父母是遺棄兒童,他們會被剝奪監護權。
“老實說,我們很難相信那樣的人……能成為合格的父母。”吉恩不客氣地說,“鄧不利多先生,在莉歐娜的監護問題上我們是不會讓步的,如果有必要,我們會考慮走法律途徑解決問題。”
莉歐娜的監護人也很不好糊弄。
要是伏地魔的下屬知道莉歐娜是被麻瓜養大的,他們說不定會對莉歐娜的監護人乾出什麼瘋狂的事,他們本就以折磨麻瓜為樂。
莉歐娜看了妮娜一眼,“妮娜阿姨,我可以單獨和鄧布利多先生談談嗎?”
妮娜為難地看著莉歐娜,想了一會兒說:“好吧。”
吉恩眼神不快地瞪著妻子。
“給莉歐娜一點時間。”妮娜看著丈夫說。
微妙的細節。鄧不利多不動聲色。
他看得出來這位妮娜女士更感性,更在乎莉歐娜,而那位吉恩先生對莉歐娜沒有那麼關心。這也符合麥格的觀察結果。
莉歐娜向妮娜請求,而不是向吉恩請求。
她知道向吉恩發出請求,她多半會被拒絕,如果她央求妮娜,她就會得到許可。
莉歐娜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孩子。
妮娜和吉恩離開客廳到樓上去了。
“你想單獨和我說什麼呢?”莉歐娜詢問地看向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沉思片刻,“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與眾不同?”
莉歐娜一愣。
“你身邊有沒有經常發生怪事?”鄧布利多說,“比如物體莫名地漂浮起來,身邊的某些東西會莫名其妙地壞掉……”
莉歐娜眼神奇怪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似乎還沒有放下戒備。
鄧布利多抽出魔杖,把桌子上的小杯子變成了一隻兔子,然後又把兔子變回了杯子。
“不用害怕,我們是一樣的人——巫師。”他說,“你的爸爸媽媽也是巫師。”
“……那你認識弗萊明嗎?”莉歐娜突然問。
這個問題真的太突兀了,鄧布利多幾乎沒反應過來。
他來這裡的目的之一是搞明白賽爾溫的死因,但是他沒料到莉歐娜居然會主動提起弗萊明——也就是“賽爾溫”。
這太讓他意外了。
“我認識。”鄧布利多慎重地說。
“你果然認識他。”莉歐娜仔仔細細地打量鄧布利多,“弗萊明爺爺也說過,他是巫師。”
從這句話來看,莉歐娜不知道弗萊明是賽爾溫偽裝的,她一直以為她的鄰居是“弗萊明爺爺”。
鄧布利多試探:“我聽說他在不久前去世了。”
“是的,”莉歐娜臉上露出幾分傷感,眼圈也紅了,“他不小心摔倒了……當時我就在他家做客。”
“令人遺憾。”鄧布利多說。
鄧布利多立刻感到了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總覺得賽爾溫不可能簡簡單單地摔死在廁所裡,可是麻瓜醫院的死亡報告和周圍人的證詞都說他是摔死的,是死於意外。如果賽爾溫是個垂暮之年的老人,他不慎摔死倒沒那麼奇怪,但問題是賽爾溫是個年輕人,他怎麼可能會是摔死的?
整個事件,就像一個恐怖故事。
恐怖故事裡有三個角色,無知的女孩、凶殘的罪犯、孤寡的鄰居老頭。
按照故事的發展規律,這三個人中必定至少有一個人是凶手。
無知的女孩是幸存者,罪犯和鄰居老頭都死了,死因不明不白。
最弱小的人活了下來,最殘忍的凶手被埋在墓地裡。
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鄧布利多不會想到是莉歐娜殺了賽爾溫,他從來沒懷疑過莉歐娜。
小孩子怎麼可能有能力殺死一個成年人?鄧布利多早已把莉歐娜的嫌疑排除了,他詢問莉歐娜,隻是想向她了解更多的線索,好還原真相。
可是莉歐娜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賽爾溫是誰。
鄧布利多有點自我懷疑,他懷疑自己的判斷是錯的,懷疑賽爾溫真的是死於意外,而不是他殺。
頭磕到地上造成意外死亡的案例少,但也不是沒有,賽爾溫的屍體頭部確實損傷嚴重。
“弗萊明爺爺說,我也是個小巫師,他還告訴我巫師不能在麻瓜麵前暴露身份。”莉歐娜歪了下頭,“所以我一直沒對彆人說過我的能力。”
鄧布利多說:“你的能力?你是說你能做到一些特殊的事?”
“是的。”莉歐娜靠在沙發背上,微笑著說,“我可以跟蛇說話。”
“弗萊明爺爺說這是一種很少見的天賦,是嗎?”
在這一瞬間,鄧布利多終於在莉歐娜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一直在尋找的影子。
他永遠記得一九三八年的夏天,他走進孤兒院,去見那個名叫湯姆·裡德爾的男孩。
他將要離開時,那個男孩也說了這句話,和莉歐娜一模一樣的話。
——“我可以跟蛇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