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香祈神神未聞,虔心渡厄厄叢生(1 / 1)

空枝照影銜霜落 湑兮 3817 字 2個月前

懷定十一年冬,歧泱山腳下一對農戶年逾四十方得一子,名喚陸亭之。

陸氏一族曾於前朝為官,因而陸父陸母自成婚起便盼來日喜得一子,可光複陸氏門楣。

是以自陸亭之降生後,二人將畢生積蓄用來供他上私塾念書,日夜促他苦讀。

可山中農戶所得甚微,供他念書已是勉力,哪裡還得餘錢去添置燭火。

又是一年冬夜,陸父立於院中瞧見數裡外的小鎮上燭火通明,便同陸母商量起對策來。

翌日晚間飯畢,陸母便替年僅六歲的陸亭之收拾好了書匣攜他一道前去鎮上。

二人於一酒肆前駐步,陸母輕撫其發頂,複而又替他攏了攏衣襟,爾後方柔聲道:“你已到了苦學之年,家中卻沒有燭火供你晚間溫書,自今日起每每晚間吃完食你便來這鎮上找一明著燭火的鋪子坐在門外溫書,他們若是出來趕你,你便再換一個鋪子。阿娘曉得你冷,但你是我和你阿爹唯一的指望,你得爭氣,記住了嗎?”

六歲的陸亭之如何明晰何為指望,何為爭氣,他隻知道自此往後的每個冬夜他都得受凍了。

他想,阿爹阿娘約莫是不愛他的。

十餘年的光景轉瞬即逝,陸父陸母果真等到了陸亭之登科及第那日。

收到喜訊的二老忙不迭收拾起行裝同陸亭之一道前去赴任。

上任不足半年,二老又為正忙於清斷積弊的愛子擇了一門婚事,尚不及與他言說便私自定下了。

陡然知曉婚訊的陸亭之怒極,卻因著父母之命無從反抗,不得不如期完婚。

所幸夫人賢淑□□,將家中照料地甚好,陸亭之也便沒了不滿。

婚後一年有半,夫人產下一子,卻因著胎中不足,不滿四歲便夭逝了。

夫婦二人哀痛不已,遂於愛子冥誕之日前赴城隍廟為其點了一支長明天燈。

燭火飄搖間,陸亭之向著神明祈願,盼再得一子,必傾心顧憐,若能得償所願,亦願傾其所有還此恩典。

祈畢,陸亭之轉身攜妻離去,未曾留意到方才所進之香幾息之間便燃儘了。

爾後不過半年光景,夫人複而有孕,九月後產下一子,名喚陸知月。

然夫人孕中憂思過重,此子亦胎中不足、先天有虧,幸其幼時曾得一遊道指點,除卻衣冠之外,若將其作女兒家教養,許是能保其平安順遂。

陸亭之同夫人無有不從,陸知月也確平安長大了。

直至兩年前的一個冬夜,陸知月受涼後起了場熱,爾後便一病不起,陸亭之為其遍尋名醫卻都無力回天。

本是連棺槨都備下了,不知怎的幾日之後,陸知月又同無事人般好了,此後再無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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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方明,一行人便用畢早食匆匆前往城隍廟。

“這城隍廟,原先並不若此般,要更小些。且聽城中老人道這廟已建逾百年,雖香火不絕,內裡卻早已破舊不堪,故而十餘年前父親在任時便曾遣人修繕過。爾後兩年前我生了場大病,病愈不久父親道是神明庇佑,複而著人擴建修繕了一番。” 望著眼前威嚴屹立的廟宇,陸知月同四人解釋道。

“那這所謂的老神仙又在何處?” 沈清遙打量著周遭詢道。

“此人我先前倒是從未聽聞過。”

“既如此,不若我們三兩成撥,分頭尋一尋吧。” 沈清遙提議道。

言罷,一行人立時分頭去尋。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於分頭之處會合,卻皆一無所獲。

“那人分明道這老神仙就在此處,吾等卻遍尋不見,會否是需得他人引薦,還是其間有何暗室機關或是口口相傳的密語?” 沈清遙這些年在商行中慣見此等招數,故而有此一問。

“此話在理,不過若真如此般,該如何才能見得上這老神仙呢?”

兀自沉思之際,那日為接待崔氏族親而將他們逐出客棧的陳掌櫃此時正挎著隻蓋了層紅布的竹籃子、攜著昨日那二人口中所言的雙生子朝此處走來。

趕在陳掌櫃尚未留意到他們之前,一行人忙找了處遮蔽掩好靜候三人。

眼見著三人越過他們朝裡走去,江鶴眠迅即掐了個隱身訣帶著餘下四人跟上前去。

但見陳掌櫃攜其二子入主殿後直奔神像下首的供桌,卻因著雙生子立於供桌正前方,故而江鶴眠等人未能瞧清機關所在。

可容氏以超絕的機關術名聞天下,容家這對兒女更是其間佼佼者,是以粗看兩眼便立時找出了其所在。

陸知月見此旋即便欲開此機關,卻被江鶴眠攔下,“機關處有靈力波動,下首怕是有結界,需持路引方可入其間,若莽然前去恐會打草驚蛇,還需從長計議。”

言罷,一行人決意先回住處商議一番再行後事。

然甫一走至長街之上,便立時有三兩行人辨識出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容家人!”

“對!那日堂審嫌犯之時,他們也在堂下聽審。”

“前幾日酒樓之中我也見他們同那嫌犯一道,還要了個雅間。那時我便留意到了,還尋思著這是何處來的郎君同姑娘,瞧著便很不俗。”

“要我說,他們合族都該死!要不是他們製造出這麼多攻城利器,我大靖何來如此多戰事!”

“說得不錯!大靖連年征戰不休,而今更是益發苛捐賦稅,還給不給我們活路了!”

此言一出,愈來愈多的百姓圍攏過來,紛紛唾罵容氏一族,便是連縣衙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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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彆院後,瞧著麵色凝重的容與同容衍,陸知月靈機一動道:“不若吾等將計就計如何?”

見兄妹二人同時抬眸望過來,陸知月旋即續言道:“便就借著方才那個契機,你們二者擇其一,裝病!過兩日另外一人便可四處前去求醫問藥,說不定能有所得。”

“可短短兩三日之間便病得要四處尋醫救命,恐難以令人信服。” 容衍聞言沉聲道。

“一時急火攻心吐個血也是有的,況這病來如山倒,哪能防得住!”

“也罷,那便讓與與裝病,我去求藥。” 容衍思量一番爾後道。

“你裝,我去。” 容與立時駁道。

“與與......”

不待容衍說完,容與便打斷了他,“若真得緣前去見那老神仙,想必得再去一趟鬼市。而今我有媸?相伴,入鬼市會較哥哥孤身前往更安全些。”

“可......哥哥還是不放心,這太危險了。” 容衍蹙眉道。

“我同哥哥允諾,若遇到危險,必先保全自身。”

“我隨與與同去,放心。” 江鶴眠見此出聲道。

“既如此,萬望照顧好她,江兄。” 容衍言罷躬身朝著江鶴眠揖了一禮。

江鶴眠旋即還禮。

爾後一日光景,江鶴眠同帶著帷帽的容與外出打聽了幾遭方理清這兩年間的幾許相似事件,並於第三日始按計行事。

那日天光將將亮容與便出門了。

她將城中各個醫館都求了一遍,因著前日城隍廟前一事早已激起群憤,故而並無醫館肯前去一看亦或為她開個藥方。

兀自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將將途徑一個巷口時,容與陡然聞得有個熟悉的嗓音輕喚了聲容姑娘。

迅即抬眸望去,但見一年逾四十,身著霽藍長衫、銀冠束發的男子上前同她道:“容姑娘,我方才路過醫館,好似聽聞你同掌櫃道容郎君病重,不知情況如何?”

再開口之時容與便已識出,這分明是那夜戴著鬼麵罩前去鬼市的二人之一,隻現下暫不明其來意,隻得靜觀其變。

見容與不做聲,那人忙解釋道:“容姑娘莫驚,早年間我經營木材生意時曾隨夥計們一道入山尋木,不想一日竟在山中遭山匪襲擊,萬幸容氏族人恰經此處救了我等一命,救命之恩尚未相報,而今姑娘同郎君逢難讓我遇上了,豈有不顧的道理?”

容與聞言隱覺怕是能從此人手中得到些有用的線索,便蹙眉作憂惶狀道:“前日吾等前去城隍廟為族妹一事祈願,不想出來時為人所識,他們道了些......不甚入耳之言,兄長聞得後鬱結在心,將將回至住處便嘔血暈厥,遣人去請了大夫,大夫瞧過說無礙,隻煎了服藥讓他服下。可兄長服完藥至今仍未醒來,今晨見他出氣似較進氣多了,便急著去醫館再請大夫前去瞧瞧,哪知......”

“這研製征伐之器乃是王命,與容氏何乾!姑娘同郎君莫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眼下大夫怕是指望不上了,姑娘若肯信我,我這兒有枚路引,姑娘帶上它再去趟城隍廟。到了那兒以後直入主殿,供桌上左旁側有隻供碗,姑娘將這枚路引嵌入碗底再輕輕朝右側轉動碗身便能立時打開機關,姑娘順著神像後方開啟的那道暗門往下走便能見到老神仙了。不瞞你說,我前幾日方親曆過,真能救命!”

果需路引。

容與聞此忙躬身虔敬揖了一禮,爾後接過了那枚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