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聞人瑾宸叫人過來知會一聲江聞昔,他們準備回京城了。
江聞昔想著最近他們應該事情挺多的,自己就不過去添亂了,硬是好幾天都沒往將軍府跑過。
明天聞人瑾宸就要回去了,江聞昔躺在床上輾轉,平時被嫌棄不夠亮堂的燭台今晚格外晃人。
江聞昔睡不著,睜著大眼睛看著頭上的帳子,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舍不得肯定是有的,畢竟這是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個朋友,但更多的還有其他不明情愫,複雜且說不上來。
弦月靜靜掛在樹枝上,斜斜的月光落進屋子裡,不知過去多久,輾轉了大半個晚上的江聞昔終於趕在天亮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昏沉中她好像聽到門外傳來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天光曉白,江聞昔再次醒來時已經接近午時,家裡除了院中喝藥的師兄再無其他人。
“師兄。”江聞昔懨懨喊道。
林南鬆嘴裡正含著腥苦的藥液,正要一鼓作氣咽下去,被江聞昔一喊,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勇氣一下就消失殆儘,因此並不大想搭理著惱人的小師妹。
林南鬆不說話,江聞昔瞥了一眼他,歎氣道:“彆含了師兄,留在嘴裡時間越長藥就越苦。”
林南鬆皺著眉頭好不容易把藥吞下去,先前隻是聞著就已經覺得腥苦,現下滿口都是這味道,話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林南鬆就趕忙拿起桌上的蜜餞塞進嘴裡好去去味。
沒人與自己說話,江聞昔就百般無聊的數著碟裡的蜜餞,越數越少越數越少,全被林南鬆一口藥一口蜜餞的就下去了。
“過兩天我就回去了,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江聞昔一隻胳膊墊著下巴趴在桌上,一隻手伸出手指,指尖來回滾動僅剩的一顆蜜餞。
林南鬆口裡的味道還沒散去,所以並不想說話,好不容易等嘴裡的味道散去,把蜜餞胡亂嚼幾下咽下去這才開始同江聞昔說話。
“回哪兒?”林南鬆問道。
江聞昔支起身子驚詫道:“當然是回山上啊!”
林南鬆哼笑:“原來你還記得回山啊,我還以為你早就樂不思蜀了。”
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吃喝玩樂的樣子,自己確實有些流連忘返了。
江聞昔心虛乾咳幾聲,色厲內茬道:“沒有!師兄可不要欺負我,汙蔑我!”
汙蔑人的林南鬆伸長手指狠狠一戳江江聞昔光潔的額頭,道:“是不是汙蔑你自己心裡有數,現在你去我房裡把架子上的東西取來。”
被欺負了的江聞昔氣鼓鼓的捂著額頭不動,圓睜著眸子瞪著林南鬆,林南鬆眼皮掀起,挑眉:“去還是不去?”
欺軟怕硬的江聞昔狠狠哼氣一聲,然後老老實實抬屁股去給她師兄拿東西。
江聞昔才走沒多久,一個圓乎乎的人拿著東西進來。
林南鬆眼也不抬,來人卻非常識趣,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他的眼下。
是一枚白玉雕鳳墜佩。
林南鬆抬眼,這玉佩什麼意思他一清二楚,但那人是什麼意思?於是犀利的目光射向來者:“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來人被林南鬆如劍的眼神看得一顫,忙道:“先生誤會了,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江小姐日後若是途徑京都,要是願意可帶著此玉佩來找公子一敘。”
林南鬆收起尖銳,垂眸,將玉佩推了回去懶聲道:“這玉佩就不必了,日後路過我們自會去拜會老友。”
來人見林南鬆一副拒絕的樣子,有些為難,出門時步大人可是說了,這玉佩無論如何都要留在林先生這裡。
來人正苦思如何讓林南鬆留下這玉佩時,恰巧這時候江聞昔拿東西回來了,那人尋得這個時機,連忙告辭,生怕晚一步林南鬆就把他留下來為難一樣。
“師兄!”
人遠遠還未近,便聽到江聞昔興奮的聲音。
隻見江聞昔拿著一把橫刀興高采烈的過來,刀鞘上紋著一團團靈芝如意,刀柄重新用紫檀木改製,也編了一個平安扣穗子上去。
江聞昔雙眼亮晶晶,一把抱住林南鬆撒嬌:“最喜歡師兄了!”
林南鬆推開這粘人精,戳著那溫軟的臉頰,嘲諷:“欺負你?”
江聞昔此時就像一團棉花溫順地任由林南鬆戳她,瘋狂搖頭:“不欺負不欺負,師兄待我最好了!”
…………
距離收到回京口諭又過去了好幾天,一拖再拖的聞人瑾宸不得不回啟程準備回去。
一早收到命令就已經收拾好的眾人此刻正整裝待發,聞人瑾宸最後掃視一遍,確認所有機密信件該銷毀的已經全部銷毀,該帶走的也全帶走後,一聲令下,大批人馬浩浩蕩蕩的在正午時分準時出發。
一群人安靜無聲的認真趕路,耐不住寂寞的步斐然駕馬上前來到聞人瑾宸身側。
“主子就這樣走了?不與江姑娘道個彆?”步斐然好奇地低聲問道。
聞人瑾宸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漫不經心道:“此番回京,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叫上她做什麼?平白的連累人家姑娘。”
步斐然恍然,隨即又道:“巳時我還看見來福叔拿著一個小盒子去林先生院子呢,那盒子看著十分眼熟,我想裡麵應該裝的是你娘生前說給兒媳婦的鳳形玉,現在想來應當是我看錯了!”
聞人瑾宸的生母是已逝的佑定恭惠皇後。
步斐然說完睨著聞人瑾宸的神色,發現這人坐在馬上穩如老狗,麵上沒有絲毫波動,想著找點樂子卻沒試出什麼的步斐然心裡暗歎,這熱鬨終究是看不成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聞人瑾宸突然道:“既然斐然擔憂本王的安危想先一步去探路,本王哪有不應允斐然的忠心之理!”
說罷,揚手狠狠一拍步斐然□□馬匹的後臀。
馬兒受驚,發出一聲嘶鳴,隨即揚起蹄子馱著步斐然疾跑出去。
步斐然一時不查,差點被馬甩出去,趕忙拉好韁繩,控製其速度,但一時間馬兒慢不下來。
隻聽見空中傳來步斐然疑惑又氣急敗壞的聲音:“哎?哎哎!哎!”
後麵跟著的人完全不知道前麵這兩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聽見王爺突然應允步大人先走一步探路的請求,紛紛表示步大人真是忠心耿耿先王爺之憂而憂啊!此等忠心他們實在拍馬也趕不上啊!於是隊伍裡有幾人也紛紛和聞人瑾宸請示,他們也願意與步大人一同為王爺先行探路。
其他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和聞人瑾宸呆久了的幾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大概率就是步斐然沒忍住又犯賤去撩撥王爺,然後被王爺小小懲戒了一下。
犯賤的人不值得同情,所以幾人也默默閉嘴,看破不說破,好歹是給步斐然留了點麵子。
正午出發,眾人慢慢悠悠走的是官道,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用江聞昔的話來說就是一整個活靶子,所以根本走不快,待時近黃昏之時他們也才走了離日曦城不到五十裡鎮上。
奉命護送他們回京的帶刀護衛頭子張朝看了看天色,上前請示今晚是要在此休息還是繼續趕路。
聞人瑾宸坐在馬上散漫揚眉,沒有了之前在邊的氣勢威嚴,道:“張指揮看著安排吧。”
張朝一聽,又看了看聞人瑾宸明顯已經停下來的動作,行禮退下後,立馬交代下去今晚就在此地歇息。
聞人瑾宸下了馬,在鎮子裡找了間客棧準備休息,期間眼睛不時回頭看向小鎮外麵的大道。
鎮上一間客棧住不了那麼多人,況且都聚在一起目標太大,一進鎮子張朝就把人分成兩個小隊,一隊和王爺一個客棧,另一隊去朝附近的客棧,順便打聽點消息。
見聞人瑾宸不時看向外麵,張朝心一緊張,來時陛下已經交代過了,說到時候這位可能不大會配合回去,專門叮囑他要把人看牢了。
這目光老往外看,不是已經想好了逃跑的路線的吧?張朝欲哭無淚,早年間就聽說王爺驍勇善戰,用兵愛劍走偏鋒,你說這樣的人那是他一個小小三品帶刀侍衛能看住的。
但即使這樣,張朝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詢問:“主子可是落下什麼東西了?”
聞人瑾宸抬眸,看向這滿麵愁苦而不自知的人,搖頭道:“不曾。”
儘管這樣,張朝還是不敢鬆懈,表示如果真落下什麼可以馬上吩咐他,他叫人現在就回去取,聞人瑾宸依舊搖了搖頭。
上樓前聞人瑾宸突然頓足,正當張朝繃緊一根弦時,就聽到前麵的人突然問“.......老張,你跟著老爺子也挺辛苦的吧?”
前麵的停頓好似在想怎麼合適的稱呼他。
張朝手一緊,拳頭握了又鬆,想從常年佩戴的武器上尋找安全感,未想起那劍已經收了起來,隻好拳頭虛握留出那把劍的大小,謹慎道:“能為老爺子效力是我的榮幸!”
聞人瑾宸聽罷,看了他一眼,就抬步上去了,好似剛才的問話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寒暄。
張朝目送聞人瑾宸上去,直至消失在視線範圍,過了好一會,張朝還保持著目送聞人瑾宸的姿勢沒有動彈。
直到店小二過來詢問飯菜是送房裡還是在大堂時才回過神來。
江聞昔剛拿到被師姐送來的換了新衣服的橫刀還沒高興多久,就聽說小夥伴給她送了塊玉佩,更加開心了。
但是師兄說這玉佩太貴重了,不能要。
江聞昔一想,也是,雖然是好朋友,但太貴重的東西還是要還回去的,所以沒辦法,她隻好快馬加鞭給送來了。
想起師兄聽完她說的話後那一臉無語卻沒有阻止她找出來的表情,江聞昔雖然心虛但理由正當,所以師兄可不能罵她。
但終究是出發晚了,聽說聞人瑾宸他們是午時才離開的,但已經晚了一會的江聞昔卻沒那麼好追上他們。
既然暫時追不上,江聞昔便決定慢慢走,隻要趕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小鎮就好了,反正他們要去的目的地都一樣,晚一點無所謂啦。
暮色將至,江聞昔卡著太陽落山前來到一間客棧。
“掌櫃的,一間客房,還有一桌飯菜!”
站在樓上還未下去的聞人瑾宸聽見熟悉的聲音抬眼看去,底下正笑得明豔的不是江聞昔還能是誰。
聞人瑾宸理了理衣襟,確認自己衣著並無不妥當後才施施然的不經意的下去,端的就是君子儀態。
但凡有人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的步伐已經絮亂,可惜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所以也沒人發現聞人瑾宸看著淡定其實已經有些慌亂了。
還沒等聞人瑾宸出聲打招呼,江聞昔就已經看見他抬手打招呼了。
“挺巧啊!”
聞人瑾宸對上她帶笑的眼眸,臉上也染上了笑意:“嗯,挺巧!”
江聞昔收起掌櫃遞過來了的木牌,道:“用膳了?要不要一起?”
聞人瑾宸欣然答應。
江聞昔招呼店小二把本來要送上客房的飯菜擺在大堂。
飯菜上桌,已經吃過了的聞人瑾宸沒怎麼動筷子,隻是看著江聞昔吃,時不時給她夾點菜。
聞人瑾宸執箸垂眸撥動碗裡的菜,不經意間問道:“你這是去哪兒?”
“找你啊!”
這句話就像平地間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