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超能力還會接觸不良的嗎?
我看著眼前像是雪花電視機一樣的景象歎了口氣,將眼睛閉上。
原本因著之前在商店使用死之眼沒什麼副作用,我還想著是不是已經好了。剛好現在在醫院,就試探了一下,沒想到還是沒戲呢。
“您在擔心什麼呢?反正從之前就已經是多線工程,把事情導向正規了吧。”
迪路獸甩著尾巴,雙腳站立在我的肩膀上,和我一同從高層的透明玻璃上俯瞰而下。
“也是呢……”
其實已經不必事必躬親,時刻奔走在第一線了。
早在很久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漸漸走上了正軌,我也得以從那手忙腳亂的狀態中走出,再也不必承受時間倒計時不充足的緊迫感。
即使現在不依靠著死之眼的能力日行一善,功德也在持續增加著。
“但畢竟那樣增加的點數會比較多啊,而且還比較有保障性。”
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即使提前將引發事故的東西去除,但是到最後卻還是發生了像死神來了一樣的事情發展……
“不過,現在我的確沒什麼精力了……”
我把視線從底下的人群上收回,將手從玻璃上放了下來,轉身回到了病房。
“身體羸弱真討厭啊,真羨慕那些血厚耐抗的家夥。”
至少不用像我一樣,防禦這麼低下,輕輕蹭一下都得掉半管血。
“既然沒什麼大問題,還是轉到實驗室修養吧。我還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得去辦呢。”
我沉悶地歎了口氣,用被固法小姐訓練出來的快速閱讀商業文件的能力,從眼前厚厚的一遝資料中挑出重點,將事情的脈絡一一理清。
“感覺您似乎已經習慣這樣受傷的日子了,真可怕。”
沃爾特從我的肩膀上跳了下來,“既然這樣,我就先去安排一下那邊的事宜了。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趕緊加快腳步才是。”
我點了點頭,繼續沉浸在眼前的文件之中。
“……沉重的過往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就這麼透過翻動的紙張窺見了那時的場景。
“這還真是……難辦了啊。”
沒想到圭介還曾經是少年犯。
雖說從未成年保護法那個詞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有所猜測,結果還是……。
不過,從量刑來講,應該用不上少年犯這個詞語……?
我有些不確定地想著。
“……羽宮一虎,嗎?”
一般來說,有關於未成年犯罪的行為都會在家庭裁判所的審理下進行判決,其審判是不公開的。為了保護未成年的權益,資料基本沒有外泄的可能。
當然,前提是建立在……涼子阿姨沒有因為之前勞累過度而倒下,姐姐大人因此插手幫忙找了律師,協助處理了相關事宜的話。
不過,這並不是說這個律師沒有職業道德,隨意泄露信息的意思。我很確信對方已經將資料移交,而且也不會將所有人的資料都那麼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
之所以會有這麼詳細的資料,還是沃爾特從姐姐當時的日程中,蛛絲馬跡中拚湊而來的……
比如找了律師,比如總是出入拘留所,還有醫院,又比如雖然紙質資料處理了,但還有一些不怎麼重要的電子信息留檔,以及當時一段時間涉穀區發生的案件,姐姐的行程日記……等等。
所有瑣碎的東西東拚西湊之後,我連圭介幼兒園上什麼葵花小班,得了幾朵小紅花都差不多一清二楚了。
我歎著氣把手中的資料扔進碎紙機中,包含了那一遝神不知鬼不覺影印出來的信件,在卡茲卡茲的聲音中有些出神地想著——
為了給自己的幼馴染慶祝生日去偷車,結果偷到自家幼馴染哥哥開的店上,還失手把人家打死了……
這是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但既然圭介沒有進少年院,應該就是保護觀察的處分,至於另一個人,倒是去蹲了兩年,而且離刑滿釋放也就這兩天時間了。
從這樣的量刑來看,主犯,是那個人吧。
但是為什麼呢……他選擇刺殺圭介的理由是什麼呢?
千冬也說了他是圭介重視的親友,難道出來的這段時間彼此發生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件麼?
……搞不懂。
紙麵上能得知的資訊實在是太少了,從冷冰冰的文字中我能夠得知的也是冰山一角罷了。
難道是心理不平衡嗎?
我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將病號服換回常服,在夜色中前往實驗室。
……隻不過沒想到,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圭介居然還是在幼馴染組建的東萬裡沒有離開,那個幼馴染沒把人踹出隊伍也真是神奇。
那之後,兩人相見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呢?
但無論怎麼樣,他們的情感糾葛都不是我應該思考的問題。現在的我隻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好了。
不如說,光憑手頭上的資料,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對大家都好的行為吧……
“隻要他不在的話,那個未來就不會發生了吧。”
我側過頭,看向車窗的倒影。
路燈在高速行駛的作用下一閃一閃地掠過,將我的麵容扭曲地反射在玻璃上,映照出陌生的神情。
萬事開頭難,而隻要厘清了【少年犯A某】的身份是誰之後,一切資訊就像被打通了的水管,潺潺流出。
“我記得他好像是後天出來吧。查一下他在哪個少年院,還有具體的時間。”
我將裝備一一穿戴在身上,調試著,“以及,準備一下延時安睡藥和追蹤器。”
“您這是……?”沃爾特帶著一絲猶疑的語氣詢問著。
“跟半間修二一樣,消失就可以了吧?”
“這個嘛……會不會太簡單粗暴了點?”
“有用就好。”
我低眉斂目,吐露了出異常殘酷的話語,“反正,就算他不在了,也沒有人會在意的。”
父母都已經離婚,雖然撫養權在母親手上,但好像原本就沒有特彆被放在心上的樣子,更彆提現在了……而因為那個事故,以往的同伴想必也沒有人會接納他。
倒是圭介,還是一心一意的。
是因為命運共同體的關係嗎?
不,想必他應該沒有考慮得這麼深吧。
這樣看來,前段時間的異樣也許就跟這個人有關……。
但無論如何,這個人都已經沒有可歸之處了。想必就此消失也不會引起多大的反應吧。
“我可不認為場地君會讓他就這麼消失而不聞不問哦。”
畢竟從那厚厚一遝沒有回音的書信中就能看出來了——即使字體醜陋,錯字百出,也雷打不動,源源不斷地往裡寄送著。
雖然這麼偷看彆人的信件顯得很無恥就是了。
“而且,也並不一定就代表了對方是凶手吧?您連麵都沒見過,就這樣下決定不會太輕率了嗎?”小貓繼續進行勸解。
“……我這麼處理半間的時候你好像沒有什麼反應。”我有些疑惑地傾頭,
“留這麼一個定時炸彈,意義是什麼?”
“我隻是考慮著您難得有了同齡人的友誼,不想就這麼失去而已。
而且總感覺……自從那次實驗室事故之後,您的行事風格過於激進了些。”
沃爾特低低地提醒著,“不論是找灰色團夥進行暴力乾涉的行為,還是您現在正在萌生的想法,還請您悠著點。這會讓我擔心你是不是要被異化了。”
“是嗎?”
我低低沉思了一會:“或許是吧,但是……如果存在隻是個麻煩的話,果然還是消失掉比較好吧。
難道麵對這像死局一樣的境況,你會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嗎?至於他是不是凶手,到時候見一麵就知道了。”
我輕聲回答著,將話題結束。
“好了,今晚嘗試一下全麵放開大腦的限製吧。來吧,進行同調。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您是認真的?”小貓站在我的麵前,那雙本就擔憂的眼睛不禁染上了更多的愁緒,
“才到第二階段後期的你如果現在就進行這麼亂來的操作,大腦可是會被燒得融化了的哦?”
“……”我低下了頭,讓小貓跳上了肩膀,
“人的潛力,可是會被不斷挖掘的。更何況,在燒焦的前一刻,你會斷掉的吧。……隻要這樣做不就好了。”
“還真是瘋狂。”
小貓歎了口氣,尾巴的光環亮起,發出蔚藍色的雷弧,霹靂作響著,“既然如此,那還請您堅持得久一點。畢竟我很期待與您在腦內對話的那一刻……”
不需要去思考太複雜的事情,隻要這樣就好了。
雖然違反倫理道德,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無論如何,你所期待的未來並不存在。
圭介,已經碎裂的鏡子不會複原,像以前一樣,隻是單純地享受快樂的日子是不會到來的。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地不講理。
他已經,無法被拯救了。
因為,你脖頸的項圈早已宣告了結局。
肌肉收縮著開始震顫,我在灼燒般的疼痛中睜開了眼,迎接第二個人的意識。
……
“您知道什麼是認知負荷嗎?”
再次結束了不算長的測試,並沒有像以往快速下線的沃爾特站在生物倉上的透明玻璃,用藍幽幽的大眼睛盯著我。
“為了便於您的理解,就這麼說吧——
人的大腦占體重隻不過是輕微得不值一提的重量,但消耗的能量卻與之相反。因為人的認知資源是有限的,當處理的任務超過了這個有限的資源時,認知負荷就會增加,於是我們的大腦時刻會感到疲憊,發出並不想處理工作,想要放鬆的信號。”
我在漂浮的液體中睜著眼睛,用漠然的眼神看著小貓。
皮膚下宛如即將噴薄而出的火山,滾燙的熱意在裡間不斷地湧動。灼熱的疼意仿佛無法控製的猛獸,在身體裡衝撞著,尋找著出處,想要因此開閘而出,將一切都燃燒殆儘。
“但是您知道嗎?個體的行動其實也跟認知負荷有關。
人類在決策的時候需要保持和操作一定的信息,這叫做工作記憶負荷。而情感負荷則是指代決策中所涉及的情緒以及動機等因素。這些負荷的大小會直接影響到決策的質量和效率。”
我從嘴裡吐出了個泡泡,“你到底想說什麼。”
“嘛,總而言之。我是想說,如果是我的話,可以辦到的。
通過特定的語氣,台詞,氣質等等,用改變刺激信息的數量來調節對認知負荷的影響。
也就是說,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彆人的行為。”
“雖然比不上催眠,但如果想要當上總統首相之類的,以此拉動選票,獲得民眾的喜愛和支持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啊,謝謝,我對當總統沒什麼興趣。”
我繼續吐著泡泡,睜著死魚眼看著虛空的某一處,收束念頭以此轉移軀體的疼痛。
“我是說,既然都已經能夠進入到潛意識了,那麼,隻是稍微地更改一下他人的想法,想必也不是一件難事吧?”
打著謎語的小貓終於將謎底掀開,提出了個比我想要將人流放還更為恐怖的提議,
“這不是更為皆大歡喜的行為嗎?”
“你是認真的嗎?而且,那個裝置隻是讀取潛意識的記憶和思想,並不代表著可以操縱他人的潛意識吧。”
我打開了艙門的玻璃,從黏膩的液體中坐了起來,“啊,刺激細胞的感覺還真不好受,雖然是觸手怪,但是就一定要把東西弄成這麼黏黏糊糊的刻板印象嗎?……如何,效果怎麼樣?”
“嘛,隻是低程度的再生而已,想要達不到萬能藥的階段,還遠遠不夠呢。”
沃爾特將我後一個問題回答之後重新拾起話題,“我隻是希望您考慮一下,畢竟如果事情敗露的話……
不,一旦做下了那樣的事情,想必您應該也不能夠和以前一樣,沒有心理負擔地出現在場地君的麵前了吧。”
“……唉。”我深沉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做下你所提議的事情,我也不會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啊。兩者根本沒有區彆吧。”
“我可不認為洗腦這個行為有好到哪裡去。”
我穿過長長的通道,進入私人房間進行個人衛生的清理,“比起□□,精神上的摧毀才更可怕吧。更何況也做不到。”
“不不,我可不做不到那麼厲害的事情。都說了,隻是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花灑流出溫柔的流水,擊打在皮膚上,從發絲之間流淌到身體,打著旋從腳下的通道去往他處。
我盯著那小小的漩渦出神了一會。
“原來如此啊。”
當一個人,被操縱了意識的話,他還能稱之為他嗎?
我撐著牆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原來【修正】是這個意思嗎?”
那個短暫上線的瘋癲意識,到底是修正了什麼呢……我又在無意識中,做了什麼呢?
“雖然我不知道您想到了什麼,但還請您控製一下情緒哦。”
小貓慢悠悠地提醒,“有點危險。”
“呐,沃爾特,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我盯著虛空出聲。
水滴順著發絲往下流淌,滑過眉眼間的骨骼,直直地墜落。
“當然。”
不懼怕被流水打濕的小貓站在一旁的沐浴露架上,藍幽幽的眼睛閃爍著奇幻的色彩。
“雖然侵蝕的速度沒有減緩,但請安心,你並沒有偏移。請相信我的監測,畢竟我就是因此而誕生的。”
“我會儘一切努力,將您的自我固定的。”
狹小的空間很快蕩起淺薄的霧氣,我在虛幻之中抬起頭,流水無可阻擋地衝擊在眼瞼之上,讓人不受控製地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神島集團旁係心懷不滿在搗鬼,姐姐才會不斷遭遇事故。
到了胸口的罅隙莫名其妙地開始擴展的時候,姐姐才仿佛意識到什麼一樣,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和急迫起來。
甚至篤定超能力大戰一定會發生一樣,加班加點,嘔心瀝血地把沃爾特造了出來。
我曾經以為這不過是杞人憂天,屬於姐姐日常的腦洞大開行為。沒想到之後,從那次實驗室的綁架中意外得知了特殊的情報。
雖然很不想這麼猜測,但似乎,我才是被盯上的目標,而姐姐不過是受我的牽連才會被卷入那樣的事故之中。
隻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姐姐就好像,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那樣的狀況一樣……做好了一切的後手準備。
“姐姐大人,您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我閉上生疼的眼睛,光照透過血肉的阻擋,在視網膜留下灰沉的色彩。
流水潺潺,並無應答。
我擰動熱水器的開關,噴灑的熱水隨之停止,隻剩下幾滴水珠受著地心引力的影響,從花灑的底部蜿蜒流下。
每個人,都有無可比擬的重要之物不容褻瀆。
而對於你,這個東西又是什麼呢?圭介。
“你的認知負荷,可以將人的殺意泯滅嗎?”
“這個嘛,不好說呢。”
明明是精確的機械造物,卻給出了籠統的答案:“畢竟人類的情緒總是變幻莫測。但至少,有嘗試的可能。”
“這樣啊。”
“但是,配合那個潛意識裝置的話,也許可以辦到呢。”
小貓幻化出一堆心理書籍在半空中不斷地掉落,貓貓拳從電子投影中穿過揮舞了起來:
“這可是難得的實驗哦,在您進行自己的潛意識探索之前,您不覺得先來一個預演比較可以降低風險嗎?”
“……”
就知道這個人提議那個提案並沒有什麼好心思。
“會對人的人格造成多大的影響?”
“您是擔心發生像《發條橙》一樣的事情嗎?啊,就是一個犯罪分子接受了某種治療法,被剝奪了犯罪能力後被放出來的故事。
從那之後,主人公隻要麵對暴力場景,就會產生各種讓他無法忍受的生理反應,完全成了沒有自由的意誌,隻會受到條件反射控製的廢人。
放心啦,我才不會做那麼過分的事情。比起這樣粗暴的療法,我覺得從心理方麵來解決更為切實哦。”
大概是當了幾次心理醫生,激發了對這個身份的某種興趣吧。沃爾特顯得非常有興致的樣子。
“拯救失足少年,可是功德一件。”
“……藥物做好了嗎。”我無視了興致勃勃的小貓搗亂般的發言。
“用作於探索他人的倒是從之前就已經製造出來了,不過用作於探索自我的嘛,現在還沒做出來。畢竟朝倉那個家夥很固執啊。”
小貓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的話,我先去把港區的房子收拾出來吧?啊,還得運送裝置才行。畢竟明天早上十點,那個人就會從多摩少年院出來了,可得趕快做好一切準備呢。”
“時間會很久嗎?”
“不確定呢,畢竟這個裝置一次投入使用都還沒有。一切都得等您真正地進入對方的潛意識世界才可以得到清晰的認知。
而在真正找到源頭之前,我不會隨意就開啟認知負荷的。”
“……”
就這樣把人當成實驗白鼠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但是對於實驗的受體來說,其實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除了自己的隱私會全部暴露光這樣的精神打擊之外。
應該還算可以接受吧。如果沒有什麼後遺症的話……
“我知道了。”我歎了口氣,“順便幫我接通一下朝倉大叔吧。”
既然沃爾特說不動,看來還是隻能我自己出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