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到得很快,第二天中午就有人上門送貨。季好一一簽收,坐在客廳的地上拆快遞。
虞清梨開門進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她環顧一周,視線從地上堆放著的許多快遞盒子、雜七雜八占滿了整個茶幾桌麵的物件上掃過,最終落到腳邊的啞鈴上。她撿起來顛了顛,估摸著重量應該是5kg。
“季好?”
“唔?”
洗手間傳來聲響,虞清梨繞過快遞盒子走進去,在看見人後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季好眼神閃爍,低著頭沒看她,費力地說,“口球,我解不開。”
“你戴這個乾嘛?”
鎖扣扣在最裡麵的小孔裡,虞清梨粗魯地往裡摁,口球緊隨著她的動作猛得往裡一進,季好後仰悶哼了一聲,不適地把手指卡進皮革綁帶裡往外拉,口水不受控製地流出來。
虞清梨皺著眉拍他的手,“你彆動。”
季好乖乖鬆手。
虞清梨這次有經驗了,動作輕了些,取得很順利。
取下來後她皺著眉把東西丟進洗手池,問,“你買這個乾什麼?”
季好臉上多了兩條紅印,他掰了掰下巴,也皺著眉,“買的人挺多,我也想試試。”
“那你彆綁這麼緊啊,跟傻子一樣。”
“哦。”
虞清梨伸手使勁蹭了蹭他臉上的印子,有點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你自己注意點,還好沒破皮。”
“我知道了。”
“上麵全是口水。”
季好紅著臉,聲音弱下去,“我說我知道啦。”
“你下巴上也有口水。”
季好捂著臉背對著她接水狠狠搓了兩下臉後擦乾,又把口球洗乾淨。
“季好,你轉過來。”
“怎麼?”季好聽話轉身。
虞清梨用一種莫名的目光打量著他,也沒說話,連眨眼的頻率都很慢。
“怎麼了?”季好奇怪地摸了摸臉,“怎麼這麼看我?”
虞清梨收回視線,“沒怎麼。”
後麵幾天季好經常能在虞清梨的臉上看見這種怪異的表情。思來想去,季好開始懷疑虞清梨是不是嫌他不講衛生,畢竟所有的一切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砰——
季好回神,捂著頭看著滾遠的籃球懵了幾秒。
唐浪嚇了一跳,跑過來緊張地問他,“你沒事吧?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會砸到你。”
季好眼神一瞟,往觀眾席上看,發現虞清梨也在看這邊後揉了揉腦門,招呼周誌毅過來,“你教唐浪一會吧,頭有點疼,我休息一會。”
“好。”
虞清梨看他小跑過來,擰了瓶水遞過去,“明天就期中考試了,複習得怎麼樣?”
季好接水時故意去碰她的指尖,看她即沒有躲避,神情也沒有變化才暗暗鬆了口氣,“還行。”
“這兩天沒睡好嗎?”
“挺好的。”
虞清梨碰了碰他的眼下,“黑眼圈好重。”
季好摸了摸她剛剛碰過的地方,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沒敢說這是他這兩天躲被子裡玩手機熬出來的,“是嗎,這兩天是有點失眠。”
虞清梨看他那心虛樣就知道他在撒謊,但也沒點破,隻是偏頭去跟時歡說話。
……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成績單傳過來的時候季好正在做眼部檢查,虞清梨往驗光室瞄了一眼,點擊接收文件。
季好的排名並沒有下滑,相反衝到了第一。
虞清梨皺眉繼續看他的單科成績,發現他英語隻有138分,在前十裡都排不上名。
“虞小姐。”
恰巧檢查結束,虞清梨合上手機,接過醫生遞過來的報告開始翻看。
還好隻是眼壓偏高、輕微乾澀,其他指標都正常。
“這種情況一般是熄燈後長時間看手機導致的,並不屬於不可逆現象……”
醫生說了一些注意事項,虞清梨仔細聽著,完事後衝季好伸出手,說,“手機給我。”
“哦,”季好聽話地把手機遞過去,中途突然想起瀏覽器裡那些見不得人的搜索,一時間進退兩難,就這麼舉著手機僵在了半空。
虞清梨伸手去接,一抽,沒抽動,她皺著眉抬眼看季好,表情很疑惑,“給我啊。”
季好大腦瘋狂運轉,最後也沒想出個一二三,隻能乾巴巴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解釋說,“啊,給你,我跟你開玩笑呢。”
虞清梨更加確信了趙燕綏說他在早戀的猜想,收了手機後徑直打開他的社交軟件挨個查看,卻並沒有發現他跟哪個女生有什麼過密的交流。她又看了季好的通話記錄,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狐疑的還給他,“以後熄燈了不要躲著玩手機,眼睛看壞了,晚上跟我回去,睡覺前手機交給我保管。”
季好“嗯”了一聲,拿到手機後才終於有了點心臟還在跳動的真實感。
虞清梨洗完澡出來,季好還在寫作業。她繞過去看了一眼,被他鼻梁上的眼鏡吸引目光。
“怎麼開始戴眼鏡了,提前適應近視後的生活嗎?”
她自顧自去摘,季好鼻子挺,眼鏡腿在他耳朵上掛了一下,虞清梨歪著頭湊近看,小小的“唔”了一聲,小心取下來後拿在手裡看,發現這幅眼鏡隻有框,並沒有鏡片。
她看得很認真,乖得要死,季好盯著她看了一會,拉著她的胳膊把人扯過來問,“我戴著好看嗎?”
虞清梨又把眼鏡戴回他臉上,盯著看了半晌,給出中肯的評價,“很斯文。”
季好很輕地笑了一聲,食指從她小指骨節上蹭過去,“你喜歡嗎?”
虞清梨搖頭,板著臉十分不讚同地看他,“你要是真玩近視了我會很生氣,你前兩天怎麼答應我的?”
季好真無語了,取了眼鏡丟到一邊,垂著頭開始寫作業,聲音都冷淡了不少,“我沒有,我就是想試試。”
“你生氣了?”虞清梨現在已經能很敏銳地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但依舊不理解,於是挨著他坐下,歪頭去看他的眼睛,“又不是不讓你玩,想玩就開燈玩。”
季好抿了抿唇,沒說話。
話已至此,虞清梨也沒再說什麼,下巴枕在他肩上看他寫題。
青春期的小孩叛逆很正常,說多了她也怕季好反感,於是虞清梨戳了戳他的酒窩,問,“跟你說話你聽不見?”
“聽見了,”季好無奈地歎了口氣,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隻能把她的手握住,揉了揉她的指尖,“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聽見了要回應我。”
“好。”
這還差不多。
虞清梨枕在他肩頭上聽英語聽力,沒一會就昏昏欲睡,“明天再寫吧,我困了。”
季好說,“好。”
躺床上後反而不那麼容易睡了,虞清梨想起醫生說的話,伸手按著他眼周的穴位,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閒聊。
“明天帶你去買兩身衣服吧,降溫了。”
“去年的衣服還能穿。”
“去年的衣服能配你今年的金框眼鏡嗎?”
季好臉紅成猴子屁股,“彆笑話我了,我不戴了。”
“我沒笑你,我很認真,你戴著挺好看的。”
“你還想看我戴彆的嗎?”
虞清梨開始回憶眼鏡的各種款式,“不想,我不愛看這個。”
“那你愛看什麼?”
“什麼都行嗎?”
季好抿了抿唇,耳尖通紅,有些羞赧,“你想看的話,什麼都行。”
於是虞清梨帶他去買了幾身新衣服。
黑色長款大衣裡麵配灰白色連帽衛衣,棕色大衣裡麵配翻領灰色針織帶扣毛衣,很斯文,跟他的眼鏡很適配。
季好張了張嘴,發現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但看著虞清梨興致盎然的樣子最終什麼都沒說。
買完衣服去市中心的圖書館。
圖書館離得很近,他們倆沒坐車,並肩走在人行道上。走到一半路上下起大雨,兩人在路邊的小賣部裡買了一把傘,季好撐著走在她旁邊,傘麵向她傾斜,等到圖書館的時候肩上濕了半邊。今天人不多,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幸好圖書館裡開著空調,季好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也沒覺得冷。
“幫我把作業也寫了,”看他開始寫作業,虞清梨踢了踢他的小腿,小聲說完後理所當然的把作業推過去,拿了一本書坐在對麵看。
季好瞥了一眼,筆尖頓了頓。
她在看《少年維特之煩惱》。
年少時愛而不得、忘而不卻,最終困其一生。
季好寫完作業的時候虞清梨還是保持著那個動作在看小說,她看得很慢,書才翻過去一小部分。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下一秒就被接起,虞清梨撇了一眼,繼續翻過一麵。
季好快步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好一會才回來。
虞清梨看他坐下來,問,“誰找你?”
“宋遲夏。前兩天她推薦給我一份家教的工作,問我有沒有時間過去看看。”
虞清梨知道季好每次長假都會去兼職。雖然季小蘭很能掙錢,但季好始終不能心安理得的花,他總覺得季小蘭沒有義務養他,能供他讀書、給他零花錢,他就已經很感激了。現在在盛華讀書也免學費,考得好還有獎學金,季好早已經不找家裡要錢。他用的大部分錢都是自己掙的,包括虞清梨手裡跟他同款的手機。
虞清梨手裡的書又翻過一麵,“隻是這樣?”
季好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告訴她,“她說你對我不好,要救贖我。”
虞清梨了然。
季好麵對她的時候總是謹慎隱忍又小心翼翼,和平時陽光開朗的樣子大相徑庭,很難讓人不往那方麵想——或許他過得一點都不好呢?或許虞清梨隻是給他錢,但是沒有給他尊嚴呢?畢竟他們這些有錢人平時都那麼頤指氣使,私下更不知道是什麼樣。
堅韌落魄的少年,確實容易讓人起惻隱之心,想要拯救。
也想要玩弄。
想到這,虞清梨摸了摸鼻梁,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心裡升起一個荒唐的想法,虞清梨又踢了踢他的小腿,湊近低聲問,“你跟彆人一起的時候都很放鬆,跟我一起的時候就不是,為什麼?你也是這麼想的嗎?覺得我對你不好。可是欺負你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現在真的不會了,你心裡還在怪我嗎?”
季好不知道她怎麼會這麼想,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我不是,我沒有這樣想,你和她們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虞清梨追問,“你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你需要被救贖?我在你心裡是什麼樣的?”
一連好幾個問題兜頭砸下來,季好看著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在他沉默的這幾秒裡,臉上又挨了輕飄飄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