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周五的下午，所有在校的學生都在禮堂參加典禮，而他在後台候場。

這次典禮辦得很隆重，說是電視台都來了，季好沒什麼感覺，像前幾次一樣等主持人叫他的名字、上台發言、下台。

“季好，”同學看見他，指了指C出口，“你已經演講完了吧？外麵有人找你。”

“好，”季好應聲，換下西服往外走。

“季好！”

剛出禮堂，熟悉的嗓音就從前方傳來。季好看過去，王陽穿著盛華的校服，笑容燦爛地奔向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今天太帥了！”王陽扣著季好的肩，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背，“我要走了，今天就是來跟你道彆。”

季好感受到他濃烈的情緒，回抱他，溫聲說，“保重。”

“季好，謝謝你，”王陽吸了吸鼻子，放開他，“我走了，再見。”

“嗯。”

迎麵刮過一陣風，風裡卷著燦黃的銀杏葉。季好攏了攏外套，往天上看，後知後覺意識到已是深秋。

……

上車後虞清梨敏銳地察覺到季好興致不高，於是她撓了撓季好的喉結，問他，“今天的演講還順利嗎？”

季好吞咽的動作一頓，“挺順利的。”

虞清梨還想問什麼，電話鈴聲突兀響起來。

虞清梨看他不在狀態地接通、點免提。

“喂？”

“季好！明天我生日，來我家玩啊！”周誌毅的大嗓門夾雜著細微的電流聲傳過來，“我媽給了我五百塊錢，我們能瘋玩一整天！”

“好。”

“地址我發你了，明天早上九點，你一定要來！”

“好。”

周誌毅又叭叭了幾句明天的計劃後才掛電話。

隨著“嘟嘟”的忙音結束，虞清梨皺著眉問他，“到底怎麼了？”

季好疑惑地指向自己，“我嗎？我沒事呀。”

虞清梨盯了他半晌，吩咐司機掉頭。

看著周圍越來越熟悉的建築，季好問，“怎麼來這了？”

“明天不是要去周誌毅家，晚上好好休息。”

季好有些不可置信，“我今晚自己回去睡？”

“對啊，”虞清梨貼心的替他拉開車門，“晚安。”

季好真是氣笑了，“行，行，我走了。”

晚上並沒有休息得很好。

季好掬了一捧清水洗臉，擦乾手後打開聊天界麵，消息依舊停留在昨天下午。

“哇，”季好捋了把頭發，在洗手間裡轉了兩圈，徹底服氣了。

他賭氣似的把手機丟到一邊，沒多久又聽見“嗡”得一聲。他沒立馬去看，而是故意磨蹭了一兩分鐘才解鎖點進去。

消息是周誌毅發來的，問他起來沒，還多久到。

季好又一次氣笑了。

……

到周誌毅家的時候還沒有九點，來的人挺多，大多數都是一個班的。早餐吃的外賣，吃完後一群男生又聚在一起打遊戲。連贏一上午後周誌毅很高興，他就知道叫上季好肯定沒問題，這人腦子轉得快、脾氣又好，簡直是組團打遊戲的不二人選。

中午依舊點的外賣。

“這個好吃，季好你吃，”周誌毅把夾著菠蘿的肉堡遞給他，“這個真的超好吃，菠蘿超解膩。”

另一個朋友看他們倆互動，調侃道，“你怎麼就給季好吃不給我吃，你是不是喜歡季好啊？”

周誌毅跟狒狒一樣怪叫了兩聲，摟著季好作勢要親他，“喜歡啊，我可喜歡了，季好你喜不喜歡我？”

季好剛咬了一大口漢堡，腮幫鼓著，他邊嚼邊點了點臉頰，偏頭看他笑著點頭。

“啊！！！”

“我靠！”

一群男生跟返祖了一樣滿屋子亂蹦，使勁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受不了，這我真受不了！”

“來季好，給哥親一口！”

季好笑著看他們鬨，並沒有說什麼。

吃完季好看了眼腕表，他昨天訂了蛋糕，已經到了拿貨的時間。跟周誌毅打了招呼後出門去取，回來的時候客廳裡沒人，房子裡很安靜。季好又上樓去周誌毅房間，臥室門虛掩著，季好推門進去，看見他們盤腿圍成一個圈坐在地上不知道在乾嘛。

“你們乾什麼呢？”

季好湊過去看，發現他們在看電影。

“啊，回來了？”周誌毅看見他，給他讓了個位置。

這是一部外國片子，講的是校園戀情，季好不知道前麵說了什麼，懵懂地看著主角爭吵。吵著吵著兩人突然就親上了，而接下來的畫麵更是刷新了他的認知。

季好眼睛都瞪大了，臉爆紅，不太懂這是什麼流程。

周誌毅伸著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剛想跟他們討論討論，一偏頭發現季好快自燃了，“誒，你臉怎麼這麼紅？”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他腦海裡，嚇得周誌毅結巴起來，“季好，你不會第一次看吧？”

最後幾個個字他隻敢發出個氣音。

“不是，初中上過生理課，”季好解釋。

其他幾人一臉懵，“什麼生理課？”

周誌毅宕機的大腦轉動起來，猛得蓋上了筆記本，聲調都變形了，“不是？我靠？你沒看過？”

季好也很慌，“我為什麼會看過啊？”

“你一個男的，你憑什麼不看？”

“我，我不知道男的要看啊！”

周誌毅徹底淩亂了，“虞清梨知道了會砍死我吧？她一定會吧？”

季好炸毛，“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啊，對，跟她沒關係，”周誌毅目光呆滯、兩眼無神、喃喃自語，徹底萎了。

季好咽了咽口水，沒忍住問，“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不是吵著分手嗎？”

“吵著分手又不是不愛了。”

季好恍然大悟，“愛才會這麼做對嗎？”

周誌毅仔細想了想，“那倒不是，不愛也會。”

不愛也會。

季好撓了撓臉，不太理解。

周誌毅舉起兩隻手，各伸出一根手指頭，儘量解釋，“就像這樣，這是分開的兩件事，愛會，不愛也會。”

季好依舊不理解，但也沒再追問。

周誌毅尷尬地拉了拉外套下擺，招呼他們，“來來來，打遊戲打遊戲。”

季好的腦子裡一直在想這個事，手上心不在焉地操作著，敵人衝到跟前了都沒反應。周誌毅輸紅了眼，草草結束了今天的聚會。

聚會結束，季好迫不及待回家，“啪”一下打開燈，坐在沙發上開始搜索。

不愛為什麼會做。

下麵冒出好多回複，季好往下滑，挨個看過去。

得到一個初步概念後，他繼續搜索。

青春期對異性產生好奇。

維持好奇需要什麼。

女生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如何提高吸引力。

釣係是什麼意思。

等他搜完時間已經不早了，季好草草洗了個澡躺著床上根據之前做的筆記打開購物軟件激情下單。

好男人提高吸引力第一條，適當露出緊實的肌肉，比如強壯有力的臂膀、蜿蜒而下的腰線、塊塊分明的腹肌。

那啞鈴買一對，還有臂力器。

好男人提高吸引力第二條，保持潔淨衛生，按時修理毛發。

季好聞了聞手背，很好，隻有沐浴露的味道。

好男人提高吸引力第三條，買些小玩具增加彼此之間的感情。

這個他不太懂，於是搜索小玩具，把銷量前幾的都買了，最後還買了一副很有調性的細框金邊眼鏡。

做完這些後季好長舒一口氣，跟周誌毅發消息。

季好：視頻發我一份。

那邊好一會才回了個問號。

季好：下午看的那個，發我。

周誌毅：你要這個乾嘛？

季好：看。

季好：還有彆的嗎？多發我幾個。

那邊又是好半晌沒回。

季好：沒有了嗎？

周誌毅發過來幾條鏈接。

季好點進去看，發現不是他要找的。

季好：換個視角。

周誌毅：……

又是好半晌過去，周誌毅發過來幾條鏈接。

季好撐著下巴看了大半夜，一樣做好筆記，看完後從頭到尾溫習一遍才睡。

……

這晚做了個混亂的夢。

眼前是晃動的供桌，供盤裡的蘋果咕嚕嚕滾到他腳邊，季好撿起來放回去，抬眼看見麵前的牌位上刻著一個大大的“虞”字。

“季好。”

虞清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季好回頭看過去，看見她癟著嘴抽抽噎噎地跪在祠堂前的蒲團上。

“我不想跟你分開。”

季好心裡一絞，慌忙去抹她臉上的眼淚，“怎麼了？沒人要分開我們。”

虞清梨攀著他的肩，視線直直看向他身後。

“怎麼沒人……季好……你看……”

季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祠堂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牆皮一塊塊脫落，貢品滾落一地，蘋果又回到他腳邊。

分神的瞬間，虞清梨也消失不見了。

眼前的場景迅速變化，季好伸手衝虛空裡抓了一把，慌張喊道，“阿梨？”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這個孫女，我隻想等她長大了，能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狐狸精……離我妹妹遠點……”

“小好，你一直都知道吧，阿姨心裡有更好的人選。”

“你隻會拖累她……”

“分開吧……”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無數雙眼睛在黑暗裡睜開死死盯著他，混亂之中季好又看見虞清梨澄澈的目光。

“季好，我不想跟你分開。”

我也不想。

她的手指隔著一層皮肉輕輕按壓在自己的喉管上，“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是的。

眼前的場景重建，季好又看見腳邊的蘋果。

衣袖被人扯了扯，季好回神，看過去。

虞清梨的表情更加委屈了，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你還不理我。”

“我沒有，”季好下意識反駁。

虞清梨眼皮都是紅的，抽噎著說，“那你抱抱我啊，季好，你抱抱我啊……”

季好抱住她，聽見她繼續控訴，撒嬌一樣，“我腿也疼，我都跪了好久了，你都不心疼我。”

好嬌氣。

“對不起，乖乖，我錯了。”

季好握著她的小腿，卻摸到一手水。

虞清梨在哭。

季好閉了閉眼，抬眼又看見搖晃的供桌。

“你怎麼不看我啊……你都不心疼我……”

季好開始哆嗦，“腿不疼了？”

虞清梨眨了眨眼，不解道，“你在說什麼呀？”

季好撈到腰側的腿，“彆撒嬌，好好說話。”

脖間猛然一疼，季好倒抽了口氣，看見虞清梨一口咬在他喉管上，毒蛇一樣，咬完又舔了舔唇上的血，彎著眼對他笑。

危險又漂亮。

不能再看了。

季好咽了口口水，閉上眼。

手下的觸感越來越不對勁，虞清梨哼哼唧唧地問他，“你怎麼不看我？”

季好實話實說，“我不敢。”

“季好，乖小狗，你看看我。”

季好抿了抿唇，睜開眼，紅著臉小聲反駁，“看你了，我不是小狗。”

虞清梨摸了摸他的臉，哄道，“好好好，不是小狗。”

季好“嗯”了一聲，頭低下去靠在她頸窩裡，貼著她溫熱的皮膚，聞到玫瑰味的甜香，“我會努力讀書，我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你等等我，求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虞清梨纏著他，親親他的額頭，“我相信你。”

季好心裡一暖，不爭氣的醒了。

醒了還懵了幾秒，他急忙閉上眼，想再夢見虞清梨，但沒成功。

“啊……”

季好懊惱地扯過被子蓋住臉，最終接受現實，去洗手間洗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