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好的臉色很不好,但也是,遇見這種事誰能好過。
虞清梨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季好勉強牽起一個笑,“想吃什麼?”
“都行,你看著做吧。”
季好從冰箱裡拿出兩個蛋,“吃糖水蛋嗎,這個做起來很快,你先墊墊肚子。”
虞清梨“嗯”了一聲,去洗漱。
洗完過來,剛好麵也好了,虞清梨問,“你舅舅不是前兩天才來嗎,怎麼今天又來了。”
她對季好家的情況很清楚。那時候她非要把季好留在這,但季小蘭太忙了,很多時候顧不上季好。張鐵牛自告奮勇過來照顧,但是對他一點都不好,錢是收了,但什麼好的都緊著自己兒子,虞清梨來要人,他還不給。虞清梨也沒管,找了兩個保鏢把季好綁了帶走,後麵聽說張鐵牛還找季小蘭要了一大筆錢,再後來就很少聽見這一家的消息了。
“他天天都來。”
虞清梨還沒見過這種事,吃蛋的動作一頓,驚訝地問,“天天來要錢?”
季好“嗯”了一聲,眼睛看向彆處,整個人都繃得很緊。
虞清梨捏了捏他的指尖,問,“你不高興?”
季好怔了幾秒,肩膀塌下去,“前天我外婆去世了,他們聯係不上我,還是今早舅媽告訴我的。我沒什麼親人,我不是分不清好壞,但是我真的快是一個人了。”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眼眶泛紅,也不知道虞清梨有沒有聽懂。
季母剛去世那會他跟那邊還是有聯係,逢年過節也會去外公外婆家玩,後麵出了這檔事聯係就少了,後麵慢慢就斷了。
虞清梨張了張嘴,也沒勸他,而是看了眼時間,問他,“他們應該還在樓下簽合同,一起回去看看吧,看看外婆。”
……
這一刻好像時空交錯,季好又回到了父母去世的那年。外麵也是這麼一個豔陽天,靈堂裡回蕩著低低的悸哭聲,悲哀籠罩著整個大堂,沉得讓人喘不上氣。
外公坐在棺材旁抽煙,眼窩凹陷著,精神很不濟,看著老了很多。季好上前叫了一聲外公,在他身前蹲下跟他說話。
虞清梨把人送到後就站在門外,把空間全留給他們爺孫倆。
“虞小姐?”
驀然有人叫了她一聲,虞清梨回頭,發現是季好的奶奶,估計是來幫忙的。畢竟張鐵牛還要心情上門要錢,真指望不上一點。
虞清梨禮貌回應,“您好,叫我小虞就行。”
季奶奶笑起來,“小好這幾天都跟你在一起吧?這小孩命苦,真是麻煩你了。”
“他很好,”虞清梨心虛地避開季奶奶的視線,沒敢說什麼,畢竟季好接不到電話她得擔一大半責任。
自此沉默下來。
季奶奶仔細端詳著她,末了從口袋裡取出一個被棉布包裹著的玉鐲,“這本來是給小好母親的,她沒戴幾次,後麵出了那檔子事您也知道,不嫌棄的話……”
“我不能收,”虞清梨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皺著眉義正言辭地拒絕,句句擲地有聲,“這是您能拿出來最值錢的東西,要報答我是吧?不行,我不能收,蘭姨知道了我又得挨罵。”
不是報答……
季奶奶不知道怎麼解釋。
正巧季好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季好乖乖喊她,“奶奶。”
“誒,小好。”
“你們在乾嘛?”
季奶奶把鐲子遞給他,“這個我想交給虞小姐。”
季好認得這東西,兩人對視一眼,季好接過遞給虞清梨,耳尖有點紅,“給你就收下呀。”
虞清梨不明所以,“能收嗎?”
“就是給你的,沒什麼不能收。”
虞清梨捧在手心裡看了一會才戴在手腕上,玉製品的微涼感傳來,她喉嚨有點乾,顧忌著季奶奶還在旁邊,聲音壓得很低,“我戴著好看嗎?”
季好實話實話,“好看。”
他回答得很認真,虞清梨被他哄得很開心。
晚上一起吃飯。虞清梨本來要走,三位老人一人一句硬是把她勸留了下來。
晚飯吃得還可以,等賓客都走了之後,廚房給他們單開了一桌。虞清梨不太習慣跟陌生人一起吃,端了碗白米飯就著麵前的蓮藕排骨湯吃了小半碗。
季好給她夾菜,虞清梨本來就不挑食,夾什麼吃什麼。
幾位老人看著很滿意,等都吃完後拘謹地跟她攀談,問她叫什麼呀,家住哪,家裡幾口人,父母都是乾什麼的。
虞清梨一一應答,乖得不得了。
直到問到家裡的收入,虞清梨估摸了一下,往保守了報,“一個月幾百來萬應該有的。”
“豁,”季爺爺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季好。
他是知道自己孫子很優秀,但沒想到這麼能。
虞清梨看他們幾個臉上表情變幻莫測,以為嫌低,又補充說,“我也能賺錢,我自己開了兩家酒吧、一家飯館,每個月收入也有挺多。”
夠季好用的。
季爺爺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幾步,又發出一聲,“豁!”
虞清梨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求助地看向季好。後者偏過來跟她咬耳朵,“你好厲害。”
虞清梨單挑眉,語氣裡帶著小小的得意,小聲回他,“還行吧。”
……
今晚也要守靈,季好讓外公去休息,他看著就行。外公剛開始不同意,季好好說歹說勸著,等看著外公確實去休息了之後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看見虞清梨一米七幾的個子縮在個小板凳上,頭靠著棺材在玩手機。
他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到她旁邊,又拍了拍她的腦袋,示意虞清梨靠在自己肩上,“不硌嗎?”
虞清梨在他肩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還行。”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虞清梨的手機屏幕,她在跟人聊天,上麵的備注是唐頌欽。
季好嘴角垂下來,明知故問道,“你在打遊戲嗎?”
“沒啊,”虞清梨並沒有發現異樣,大剌剌的把手機轉過去給他看,“跟唐浪他哥聊天呢,你不是喜歡喝他釀的那個葡萄酒,他釀的有什麼喝頭,等我學會了我釀給你喝。”
季好心裡熱乎乎的,挨著她問,“你們很熟嗎?”
“熟啊,小時候我,他,還有我表哥,我們仨經常一起玩,但是他心眼賊多,跟蜂窩煤一樣,每次都讓我背鍋、害我挨打。”
“你小時候也會挨打嗎?”
“會啊,”她抽了抽鼻子,偏頭看他,“你告狀那次我媽拿細竹條抽我,我傷好了就去看你,你還說我欺負你。”
季好垂著眼去勾她的手指,很愧疚,“對不起。”
“也不怪你,”虞清梨笑起來,“你也沒說錯,我就是欺負你了,挨打是我活該。”
季好抿了抿唇,看著她的眼睛問,“你更喜歡唐浪還是唐浪他哥啊?”
“肯定是他哥啊。”
季好冷笑,“渣女。”
虞清梨“誒”了一聲,不明所以,“我怎麼了?”
季好不說話,也不看她。
虞清梨又喊了他幾聲,慢慢回過味來,“你怎麼不加上你自己?”
“那加上我呢?”
“你,”虞清梨笑起來,湊過去碰了一下他的肩,“我選你。”
季好抿了抿唇,還是沒憋住笑。
……
虞清梨陪季好守了前半夜,後半夜外公起來,勸他們去樓上休息。家裡房間就那麼幾個,客房收拾出來給了虞清梨,季好睡沙發。
他不太睡得著,這兩天事情多,等周圍都安靜下來才一起湧上來壓著他。身體很困,腦子卻很清醒,季好又坐起來,裹緊被子看著窗外流淌進來的月光發呆。
虞清梨又來了,季好接住她往下倒的身體,輕聲說,“今天不行……”
虞清梨打了個哈欠,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行不行?我跟你換,你去屋裡睡會吧。”
“不用,我睡不著。”
“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不困。”
虞清梨又打了個哈欠,下巴擱在他肩窩裡,“那我睡了。”
“去房裡睡,”季好捏捏她的臉,“沙發太小了。”
虞清梨歎息一聲,“真不用我陪你嗎?”
“不用,你去休息吧。”
“可是我聽見你在哭。”
季好一愣,深吸一口氣,沒忍住把臉埋進她脖子裡,“我隻是有點難過。”
“我知道,所以我想陪著你,”虞清梨拍拍他的背,“怎麼這麼慘啊,我們小好。”
“這也算安慰人嗎?”
“嗯……你覺得不算就不算。”
“算的,”季好把她摟緊了點,聲音很悶,像溺水的人抱著浮木,“謝謝你。”
……
今天要下棺,外公看天已經蒙蒙亮了,上樓叫人。季好蜷縮在沙發上睡得很沉,外公推醒他,聲音放得很輕,“小好,起來吃飯,吃完要送外婆上路了。”
季好迷迷糊糊睜開眼,說,“好。”
他沒叫虞清梨,想讓她多睡會。
張鐵牛一家都沒回來,季好披麻戴孝,手裡捧著遺像走在隊伍前麵。忽然吹過一陣風,季好頭上的帽子落下去,心跳猛然快了一拍,他似有所感,回望了一眼。
虞清梨站在二樓的陽台上,迎著清晨的第一縷光衝他揮了揮手。
……
來接人的依舊是季小蘭。
她和幾位老人寒暄完,看向這倆小孩的時候一點話都說不出口,隻是沉默著把他們都拉近了抱在懷裡。
昨天隻睡了三個小時不到,兩人幾乎是一上車就抵著頭睡了。
季小蘭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又覺得季好似乎沒說謊。
他是真的願意的。
……
兩人睡了大半天,晚上吃了個飯又睡了。第二天就要上學,季好睡了一半想起來上次還有一半單詞沒默寫完,又爬起來繼續寫。
他戴著耳機,寫完後才發現手機響個不停,他拿起來一看,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聊天群裡。
季好翻看了一下群裡的人員組成,發現是班級群,最新的消息是一個同學在問物理作業是什麼。
季好回複他:物理作業是二單元小測。
群裡一連好幾個人發了問號,問,這誰?
季好:我是季好。
又是一連串的問號。
唐浪:是季好!我們有救了!
驗證那一下多出來好幾個好友申請,季好一一通過,消息一下多起來。
周誌毅:你還好嗎?
季好:我很好呀,怎麼這麼問?
周誌毅:哎,我都忘了,你不看論壇。
他發過來一條鏈接。
周誌毅: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誰了?有人開帖子黑你,你彆往心裡去,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我肯定站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