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鄭氏亡(1 / 1)

鸞鏡花枝 電熱蚊香 3678 字 2個月前

程育是跟在鎮北王身邊二十幾年的老人了,也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看到趙彧第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六皇子。

驚訝歸驚訝,卻也並未顯露出來,隻是微微點頭示意。沒聽說過有皇子到邊疆來,那想必就是秘密欽差了,不能暴露他身份。

趙彧一身黑衣,沒有蒙麵,看著和其他兵士並無區彆,隻是格外高些,細瘦些。

“程將軍,你來指揮,把我當作普通小兵即可。”

程育聽了這話,卻麵露猶豫,走到趙彧身旁,低聲說:“殿下,萬望保重自身,聖人知道您親身上陣,怕會震怒。”

趙彧睨他一眼,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在場的諸位也都是受家中父母疼愛的,我並沒有什麼特彆。程將軍無需擔憂,我臨行前已寫好遺書,若出什麼事,與任何人都不相乾。”

程育有些無奈,可也沒法忤逆皇子,隻能由著趙彧,其他兵士卻因此對這白皙瘦削的貴公子有了些好感。

“全軍聽令,每五百人為一大隊,兩個大隊包圍山腳,形成第一包圍圈,再四個大隊在兩公裡外形成第二個包圍圈,裡麵的人不能放跑一個,外麵的也不能放進來一個。”

“另四個大隊隨我上山,活捉鄭氏直係男子三十四人,其他人口若有反抗直接殺死。”程將軍從容不迫地發出指令,十個大隊隊長紛紛應喏。

趙彧堅持要上山,程育也隨他去,待在他身邊盯著,總比留在山下和民兵對戰安全些。

趁著夜色,程育率領兩千人出發。鎮北王治軍嚴明,這幾千人均屏聲凝氣,著一身黑衣,夜色之下,倒也隱蔽。

“什麼人?是敵襲!有敵襲!”最先發現這群黑衣人的是鄭氏的巡邏隊,那隊長氣沉丹田,高聲呼和著,聲響傳遍整個鄭氏,而後從鄭氏中央的院子中傳來五下編鐘聲,這是告知山腳下居住的鄭氏部屬迅速攻上山來。

程育微皺眉頭,其實最好的結果是兵不血刃拿下鄭氏,現在看來是不成了。這樣的百年世家,果然沒那麼好對付,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兩千人又分成幾個小隊,堵住所有下山的通道,直接闖進院子裡捉拿。程育帶著趙彧和二百人直奔鄭氏族長的院子。

進了院門,就看到鄭氏族長隻著中衣,對著來人咆哮:“我鄭氏於大梁有功!鎮北王肆意妄為,可否得了皇帝許可?”

趙彧上前,宣讀手中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涼州鄭氏,通敵賣國,證據確鑿。特命鎮北王協助,搜查鄭氏,將一乾人等押入京中,聽候受審。”

鄭氏族長目眥欲裂,“是你,你是世子身邊那銀甲護衛,當日是你進了我鄭家密室!”

他明白,這欽差怕是早就盯上他家了,還聯合世子給鄭氏下套,山下恐怕早就駐紮了軍隊,那麼他們鄭氏養的部屬也無用了。

族長並未反抗,隻是沉默著束手就擒。其他鄭氏嫡係男子則沒那麼好抓,不少都是身懷武藝,又手持刀劍。有一身材瘦小的仆從,靈活地穿過人群,直奔著中心刺過來,程育沒事,跟在程育身邊的趙彧有事,手心被匕首劃傷一道。

程育十分頭疼,雖說趙彧已言明了此事與他無關,但又不可能不管。此次是短程急行軍,並無軍醫,隻能簡單包紮,幸好那匕首無毒,否則程育隻怕自己要提頭進京了。

……

此次行動,為了萬無一失,準備的兵士數量是鄭氏人口的三倍,且各個精銳,分批次地將鄭氏人口押運下山,浩浩蕩蕩,形成一條長龍,極為壯觀。

興盛百年的鄭氏一族,亡於今日。

“殿下,現在山上已無人口,我們下山吧,將您手上的傷再細致處理一下。”程育仍記掛著這處傷口,希望儘量不留明顯疤痕。

趙彧卻覺得這傷沒什麼,或者說,這處傷口的疼痛稍微釋放了他的不痛快,這點不快從下午聽到那男人的聲音時就開始產生,在他心中一直彌漫擴大。

“你先下山吧,山上不必再留人。”

程育不敢再言,卻腹誹說貴人難伺候。皇命不可違,但他也不能真不留人,隻是讓兵士守在山腰,等六皇子下山。

趙彧走在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的鄭氏莊園中,審視著這個大族逼人的富貴。僅僅是他一路來目之所及,便看到無數金銀皿器。

少見的巨碩珊瑚和圓潤的珍珠不用在首飾上,卻奢侈地穿成珠簾,隨著晚間清風颯颯作響。有不少房頂裝飾著白琉璃瓦,此時雖黯淡無光,但趙彧還記得當日白天見到的炫目色彩。

此間巨富,更勝王侯之家。

隻是這潑天的富貴,究竟來自哪裡?是邊境的民脂民膏,還是北疆王室表達友好的禮物,更或是京中大族的暗中支持?

趙彧漫無目的,隨意在大開的院門中行走,他不想下山,他還沒想好怎麼麵對自己每晚的綺夢。正走著,忽然覺得身邊的景物有些熟悉,原來是不自覺地走到了那鄭植的院落。

他熟悉地進入書房,拍拍靠山石,打開那間密室。被他破壞的房頂還沒有修繕,向上看能看到一輪皎潔的明月,隻是這月亮不止照耀著他,還照耀著那個幸運的男子。

月光透過屋頂的大洞,照進這間小密室。趙彧的目光集中在那個小角落,眼前浮現起那道身影,抱著雙膝縮在牆角,一身狼狽的樣子;想起她第一眼時的警惕,和看到郡主後的喜悅笑容。

把她抱在懷裡,帶她跳出密室時,他心中並無任何綺念。直到下山回到住處時,脫下衣服,卻在衣袖中發現了一支沾滿塵土的迎春花,將它擦淨,握在手中。

而後又吩咐人去尋找她的侍女,將那支花作為信物還給了她。

想到這裡,他終於意識到,他對她有意,不想她害怕,期望她露出笑容。

明白了這些,趙彧終於下山,回到城中,打算明天親自找她說個明白。山腰處守著的人目送他下山,又集合上山。鄭氏的人是被帶走了,財物卻還沒整理歸類,守軍至少要在這裡待上十天。

第二天一大早,整個涼州城都被“鄭氏被抄家”的大消息震醒。鄭氏常在涼州城周邊賑災,也經常組織大夫義診,在涼州民間有很高聲望。

所以鄭氏出事,令許多百姓不滿,集中到官府抗議,薑家就是在這時被抗議聲驚醒的。

“諸位,不許喧嘩,”王通判高聲說,“查抄鄭氏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派六皇子查探冶鐵營被燒一案,查出是鄭氏勾結外族,窩藏罪犯,證據確鑿才請旨查抄。”

王通判當眾展示那件帶血的異族衣物和部分從鄭氏搜出的書信。

“這些證據將會保存在衙門三天,對所有人展示,各位屆時均可以上前細看。”

這幾句說得有力,民眾議論聲明顯小了許多,隻是人流並沒有離開,都等著細看證據。薑家派出去探看的小廝回來,轉述了王通判的言行。

薑令柔聽到六皇子那句,隱隱有些猜測,可能是那黑衣人,但也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淡定喝粥。

說不興奮是不可能的,鄭氏滅亡,對她的威脅自然就不存在了,也不必擔心暗中的窺視,可以和顧寧安一同出門了。

興奮之餘,又有些落寞。她和鄭氏姐妹們大多認識,都是溫婉和煦的好姑娘,她們也曾相處得很愉快,雖然深恨鄭植和鄭惠寧,但那事也與她們無關。鄭氏被抄家,這些無辜的姑娘們怕是要流落各地了。

鄭氏的風波還要持續幾日,城中有可能發生小範圍的動亂,依舊不算安全。顧寧安派人送信來,還帶著他專門準備的南方糕點,告知她近幾日不要出門,同時他也不能來找薑令柔,需得在家保護繼母和弟弟,風波過後再見。

收起這張紙,將它整理到專門的匣子裡,這個匣子裝著顧寧安所有筆跡,無論是抄給她的小詩,還是寄來的信件,裝了滿滿一匣子。

薑令柔心中的悵然若失仍沒有消去,拿出紙筆來,想把鄭氏抄家的前因後果全都畫下來。這對於她來說難度不小,她從前隻畫過風景和人物圖,從沒畫過事件圖,更何況是如此複雜的事件。

涼州城太偏僻,她見識又少,這是她第一次親曆大事件,不畫下來實在是可惜。

“鄭氏、郡主、世子、六皇子……”,一個個數著應該畫上的人物,卻苦於不知道其中細節發生了什麼,她知道的終究隻是一小部分。阿瀾姐姐一定知道更多,可是何時能再見呢?

“六皇子如何?”

薑令柔嚇了一跳,抬頭看,發現竟是那黑衣人。趙彧翻過一次牆,一回生二回熟,也就想都沒想又翻了一回。

幸運的是,這時隻是她一人在而已,且薑令柔剛才還提到了他,念那三個字的時候他整顆心都在蕩。不過是個序齒排行而已,明明有無數人這樣喚過他,卻隻有她帶給他這樣的感覺。

薑令柔大方一笑,放下畫筆,起身向他行禮,“現在得叫您六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