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黃雀(1 / 1)

鸞鏡花枝 電熱蚊香 3630 字 2個月前

薑令柔被裴家侍女引領到了一處不顯眼的位置,此處有芳花矮樹遮擋著,外人瞧不見。但若想往外看,卻能總覽整個花園。

她向坐在右邊的裴家姐姐看去,她身邊端坐一位身著亮黃色的女子,那衣裳剪裁簡單,染色卻極為純正,細看布料中隱隱透著珠光,極為不凡,想必這就是那位貴人了。

貴人在額前裝飾了一串她從未見過的橙黃色花朵,形似宮燈,各個都隻有拇指大小。

“薑妹妹,這位是鎮北王府的康壽郡主,快來見過”,這道聲音中止了薑令柔隱晦的打量。她快步走到郡主跟前,欲要向郡主行禮問安。

隻是剛做出個姿勢來,就被郡主擺手製止了,“宴中不必拘束,無需多行俗禮。”

這聲音極為清冷動聽,如玉石相擊,將她驚得心中一顫,不過麵上依舊是恭敬有禮。

“你相貌不凡,眉眼更是生得妙極,鬢邊的迎春花清新怡人,很是稱你。”自參宴以來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郡主,此時竟展露出淡淡的笑容。

薑令柔思考少頃,估摸著談話的界限,對郡主要恭敬,可又不能拘束,更不能有失身份……

“多謝郡主誇讚,我今日特地簪了迎春花來,是要迎來暢芳園中的各位花仙,能迎來您真是意外之喜。”

薑令柔沒有過分謙虛,郡主真誠地誇讚她,她再謙遜就略顯虛偽了,於是接下了讚賞,又轉而讚美郡主和宴上的其他姐妹,儘量顯出些少女的單純活潑來。

郡主又一笑,竟拉住了她的手,說道:“午後困倦,我在涼州又無玩伴,妹妹隨我到處走走可好。”

初識就牽手,即使是姑娘們之間,也多少有些冒昧,更何況她們隻是剛說過兩句場麵話而已。但薑令柔並未說什麼,隻是順從著郡主走向小巷子。

畢竟,無論是什麼關係,發展的進度總是由地位更尊者主宰。

……

春光日暖,郡主起身後瞧著倒是比剛才更困倦,一雙偏圓的丹鳳眼微眯著,仰起脖頸讓日光照進頸窩,少了方才高不可攀的氣度,此時倒像是某種慵懶金貴的動物。

薑令柔不禁莞爾,不被郡主盯著看時,就不再有那種提著心答話的忐忑感了,她也終於有機會觀察到郡主身上更多的細節。

與那清冷的聲音不同,郡主的長相顯出十分的稚嫩來,本來薑令柔想象著郡主大概十七八歲,但看臉龐卻怎麼都像是她的同齡人,隻是身量頗高,那身氣勢又十分唬人,若旁人不敢細看她,決計猜不對她的真實年齡。

“我在人群中注意到你,一是因為你的容貌,二是因為旁人要麼看花,要麼交談,你卻一邊不停嘴一邊看美人。”

郡主轉過身來,方才的困倦一掃而空,直直地看向她,“生成這樣,卻既貪色又貪嘴,你可真夠有趣。”

又被郡主盯住,那股緊張感重新襲來,薑令柔儘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隻是狡黠地說:“我不貪嘴,可就沒法再貪色了。”

郡主先是頓了一下,卻又很快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你倒機靈,人皆有妒心,你扮作個孩子,確實更容易打入她們中間。”

“可你打消她們的妒心要做什麼?我看你並不孤僻,身邊也有密友。”

“作畫!”薑令柔的眼睛迅速亮起,麵對貴人的緊張感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說起自己愛好時的興奮。

“我很少出府,也沒見過什麼世麵,春日宴是我最期待的盛會,可以和眾多平常不曾接觸過的姑娘們詳談,觀察她們的性情,詢問她們的喜好,就有了更多可以畫入的素材。真是求之不得,隻可惜一年隻有四場,冬日我家中又不許我參加,於是就隻剩下三場。”

郡主不由失笑,“你倒是沒白長這張麵孔,人也靈氣十足。”

這條小巷被裴家封住,前後皆有守衛,不會有其他貴女誤闖這裡,薑令柔與郡主在小巷中邊看花邊閒聊,聊了足有半個時辰。

被郡主身邊的侍女送回原本的位置時,薑令柔還很是興奮,她往來的同齡人中,還沒有郡主這種類型,既博學廣識,又耐心體貼。不僅能很快理解她話中的意思,還能在她詞窮時幫她補充;不僅對詩詞書畫了解極深,說起各地民俗風貌,也是信手拈來,顯然是曾遊曆過不少地方,但又不刻意炫耀,隻是在她不解時娓娓道來。

沒出過涼州的薑令柔完全被見多識廣的郡主迷住,等頭腦冷靜下來卻發現,郡主從她口中得知了她的一切情況,已經開口叫她“柔兒”了,可她卻隻知道郡主是郡主,彆的一概不知。她們之間的對話,一直都是她在說,郡主在聽;她像是竹筒倒豆子般說個不停,郡主卻從未自己提起過話題,一直是順著她說。

她不由得有些失落,郡主是否會覺得一味包容她有些無趣呢。

……

隻回憶了一小會兒與郡主的談話,薑令柔又收拾好小情緒,很積極地參與到各位姑娘的談話與遊戲中,她今天的打扮實在討喜,又未上妝,很容易讓幾位閨秀想起家中年幼的小妹妹,隻在那裡乖巧坐著都很引人來逗,更何況是她主動來加入談話呢。

於是,從城東的胭脂鋪,說到城西的金玉樓;這個薑令柔很擅長,為了哄丫鬟,這幾家早被她逛了個遍;

隨後又輪流逗弄著有婚約的姑娘們,薑令柔也不得赦免,隻是被調侃地臉蛋紅撲撲,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邊氣氛正和睦,坐在一旁的鄭惠寧神色卻有些古怪。鄭三小姐一向是交際的好手,鮮少有這樣不太說話的時候。

薑令柔看了也沒多想,隻以為是自己忙著與眾位姐妹交談,冷落了她的緣故。於是特意坐回她身邊,親手給她倒了杯桃子酒,問道:

“姐姐在想什麼,怎麼誰都不理?”

鄭惠寧隻是笑笑,並未接話。沒過一會兒,神色恢複如常,又主動來找她,

“柔兒,陪姐姐去前院看看好嗎?”

“惠寧姐姐怎麼突然想去前院?”薑令柔有些不情願,她答應過母親,一定要待在人多的地方,絕不能單獨隨人去隱蔽處。

“隻是好奇罷了,聽我家裡說鎮北王府前院有家不對外開放的典當鋪,我想著挑件罕見的獻給祖母,且那裡還有些珍藏不見人的大家畫作,正適合我們同去。”

聽到有沒見過的畫作,薑令柔有些意動,但還是堅持要遵從對母親的諾言。

鄭惠寧見狀,隻說:“我們帶丫鬟同去,去的路上還能望到我們的護衛們,不會有危險的。”

說罷,還有些可憐地垂下眼角期待地看著她,薑令柔想到今天已拒絕過一次,便不忍心叫她更傷心,隻得招來青雲與她同去。

正向那邊走著,鄭惠寧忽然說要到自家馬車上取些稀罕物來,到典當鋪以物易物。

薑家馬車來得晚,停在外院街道上,鄭氏馬車卻就停在內院,離花園處更近,一些坐得高些的貴女甚至可以直接望到,薑令柔當然陪她一同去取。

走近了鄭氏的大馬車,薑令柔卻看到了旁邊就有一輛和她家馬車極為相似的,還沒來得及細想,便感到一陣暈眩,再下一刻便沒有知覺了。

身後的侍女青雲也同樣如此,鄭惠寧輕扶著她和青雲,將她們送上了這輛馬車。

她當然扶不動昏睡的女孩,隻是馬車裡麵自有人拉著,從外麵看就像是她們自己上了馬車,鄭惠寧隻是幫忙攙扶的樣子。

裝著薑令柔的馬車駛走後,鄭惠寧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臉上的表情,又重新回到了宴席中,向一桌貴女們解釋:“柔兒妹妹忽然心悸,我剛送了她歸家,隻是走得急,沒法和諸位告彆,隻是托我轉達。”

這時候心疾可是要人命的,走得急自然也沒人懷疑,隻是不少人關心著,怕她出事,鄭惠寧又說是老毛病,不礙事,隻是回家靜養幾天便能恢複,眾女才放下心來。

……

那馬車隻是從外表上看相似,其實內裡布局相差甚遠,沒有零食箱子和書畫箱子,也沒有軟墊,於是可以輕鬆地塞進三個人。

到一處荒涼少人的小巷子裡,一身著黑衣的女隨從抱起青雲,在視角盲區處下車,於是隻剩下薑令柔被捆住雙手、堵住嘴巴,平躺在馬車中,繼續向薑府處慢慢駛去。

到了薑府附近,卻也沒停,隻是又在城中各個方向晃了幾圈,才換了輛不起眼的四匹馬車向城東處駛去。

到了目的地,薑令柔還沒醒,有人帶著她穿過好幾道朱紅大門,避開成群的奴仆,快步走到宅院最深處,這人應當有些內家功夫,將一段五六裡的路程縮到半炷香走完。

她被小心安置在一處沒有窗戶、門也極小的密室中,這樣的密室通常是大家族用來存放來曆不明的珍寶的,這一間卻被放置了一張柔軟的大床。

見這位嬌客還沒醒,來者便鬆開了捆綁嬌嫩手腕的繩子,在紅腫處塗了些傷藥、在旁備了些飲水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