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隻知他在下一刻傾身而上,手掌捏緊纖細的脖頸,他看到她的眼神頓時變得驚恐,似是不可置信。
而他卻不合時宜地勾了勾唇角。
似是苦澀,又似是玩味。
一種隱秘的惡念在心中快速滋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荒唐。
縱然是夢,他也能感知到,他那素日裡平靜無波的心境在這晚掀起驚天駭浪,無儘的滿足與快意幾乎將他淹沒。
不,那不是他。
季淮安猛然驚醒,冷汗已布滿全身,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終是被反噬了。
他茫然地睜著雙眼,心臟在黑暗中劇烈跳動,夢中情緒經久不散。
憤怒,不甘,憎恨……
許久未曾有過這般情緒了,為何……
半晌,他起身喝了杯茶,緩緩閉上眼平複呼吸。
那夢中人顯然就是那名姓沐的女子。
他並不記得凡間那晚發生了什麼,也已儘力補償,原以為已想通透,心中無愧,可以放下。
如今看來,此事對自己影響還是很大,竟無端做出這等夢來。
心下忽生出一股煩躁。
夜色濃稠,他靜靜坐了一夜,不敢再回想那真實而又可怕的夢。
*
沐夕晚一大早就被係統叫了起來。
她心態極好,昨夜死裡逃生,也能睡得十分安穩,此刻被吵醒,憋了一股子氣,費了好大勁才壓下想罵人的衝動。
【據了解,解封魔界所需的第一把魂匙就在宗門太上師祖青山月手中,請宿主即刻前往平雲峰後山攻略人物並拿到魂匙。】
沐夕晚一邊起床收拾,一邊回憶書中內容。
猶記得是這樣描述魔界封印的:百年前修真界一位女修習得神界秘法,在仙魔大戰中以身為祭布下神魂鎖鏈,封住魔界界門,從此天下太平。
然而世人隻知魔界被封印,卻不知有解開的方法,這把鎖產生的同時也生成了鑰匙。
準確來說,鑰匙分為四部分,三把魂匙以及一位魂主,魂匙附身到世間三樣物件中,而魂主卻是個活的靈魂。
隻有魂主能感應到魂匙,也隻有魂主持著三把魂匙才能打開鎖鏈。
此事並未宣揚於世,但凡間那隻幻妖卻知道些許消息,也正因如此,她才尋到了原主並與之合作,才有了後麵一係列事件。
而現在,魂主成了沐夕晚。
沐夕晚坐在梳妝鏡前,癡癡欣賞了半天。
鏡中女子麵容明豔,五官精致,風情萬種,確實配得上天生狐媚子這一稱讚。
一夜過去,原本的發髻已經混亂不堪,她拆下來隨便紮了個雙麻花,倒是給那嫵媚的臉上添了幾分嬌俏,又將桌上一根繩子穿起的石頭帶在頸上。
這顆石頭通體晶藍,呈月牙狀,自她記事起就已在身上。
說來也怪,她在落水時並沒有帶著它,也不知為何平白無故就跟著穿了過來。
她從前覺得它太單調不好看,自被爺爺收養後幾乎就沒怎麼帶過,要不是念在它見證過自己太多往事,估計早就扔了。
但是現在,憑借多年看書經驗,沐夕晚保證這個石頭必有玄妙之處,沒準她能穿來都是它搞得鬼。
想必是季淮安做了安排,今日再搖鈴很快就能喚來人。
吃過早飯,沐夕晚直接出了門,按照係統的指示朝平雲峰走去。
仙門很大,山峰一座連著一座,她原就走得慢,一路上碰到各種熱鬨的事物後更是走不動道。
琳琅滿目的集市,巨大的飛舟,禦劍的美人……
沐夕晚看得目瞪口呆,驚歎聲連連,當下做了個決定:“我以後不回去了,等完成任務,你不如就給我安排在這個世界吧,記得安排個修士身份,哦對還得有錢。遨遊天際,壽命無疆,隨心所欲,想想就覺得爽,到時候再去找個厲害的仙君談戀愛哎嘿。”
係統:【……請收收你那不值錢的口水。】
臨近傍晚,沐夕晚才在係統的催促下慢悠悠走進平雲峰後山,看著一望無際的雪白,她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山這麼大,我怎麼找人啊?而且,我要以什麼身份找他?太上師祖這個稱號一聽就很牛,一不小心得罪估計會完蛋吧。”
【咳咳,且聽我細細道來。】係統秒變小老師。
【是這樣滴:在青山月麵前,你的人設是個柔弱乖巧的小白花,根據原書設定,你將會在他坐騎的追殺下被他拯救,而後為表歉意他會把你帶回去療傷,接著你二人相談甚歡,就此結識。】
【而後你便需要時常來此地陪他,久而久之,他將在各種無形的撩撥下,無法自拔地愛上你。
等騙取了他手中的魂匙後再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乃是季淮安的妻子,隻把他當朋友,先前瞞著他是有苦衷的。】
【最後他痛心疾首,從此與你分道揚鑣。】
係統講得激情澎湃,沐夕晚聽得一愣又一愣,好……經典的養魚手段。
斷崖式曖昧,永遠的朋友。
嘖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連師祖都敢玩,不愧是她當初覺得全文最帶感的公主殿下。
等等,她記得書中好像沒有寫這麼細致,不由狐疑:“你該不會在騙我吧?原書哪有寫這些。”
係統登時炸了毛。
【休要質疑本係統!原書又不是以原主為主角,她的事當然不可能全部寫出來,這個世界由我掌管,聽我的準沒錯。】
“好吧,不過……先說好,我可不保證一定能演的出來。”
第一次做海王,實在沒什麼經驗。
*
夕陽散儘,天漸漸陰沉下來,好在林中樹木稀疏,雪也不深,算得上暢通無阻。
山上布滿禁製,尋常修士進來很快就會被發現,凡人氣息微弱,要引來那坐騎,怕是得耗上一段時間。
沐夕晚邊走邊四處張望,大半天也愣是沒見到任何活物的影子,想著得弄出點動靜,就開始哼起歌。
事實證明,這招很有用。
猝然間,天空傳來一道刺耳鳴聲,伴隨著陣陣熱氣。
沐夕晚當即抬頭去看,還未看清就被一股巨風襲麵,踉蹌退出好幾步,再睜眼時便對上了一副慍怒的火紅眼珠。
巨大的陰影下,看著比自己大了不知幾百倍的巨獸,沐夕晚陡然僵住,“那個……你彆告訴我這就是你說的坐騎。”
長滿耀眼紅羽的火鳳站在夜色下,絲絲火光纏繞,渾身散發著一種強大威壓,兩隻眼珠好似華麗的紅寶石,若非此刻攜著對於入侵者的怒火,該是極漂亮且具神性的。
係統同樣有點懵:【我明明記得是個貓的啊……或許……他不止一個坐騎?】
開什麼玩笑?
沐夕晚心中大駭,隨著火鳳的靠近,雙腿不由自主打起顫,光是那點點靈火就燙的她腦子極度恍惚。
“這根本沒有被追殺的可能好吧!”
“不行!絕對不行!”她下意識就想掏出尋救符,卻被係統攔住:【住手!要是被季淮安發現你擅闖禁地,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以季淮安的為人,斷不會行徇私枉法之事,更彆說是對毀了自己清譽的沐夕晚。
“那怎麼辦!等死嗎?”
她身上沒有靈力,看不出高深,火鳳原本還有些戒備,此刻瞧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全然沒了顧慮,徑直朝她脖頸啄去。
速度太快,來不及反應,沐夕晚本能地抬起胳膊擋住臉,緊閉雙眼。
啊啊啊!死係統我恨你!
要死了要死了……
然而隻聞一聲慘叫,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
緊接著的是一陣死寂。
黑暗中僅剩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許久後,沐夕晚才從恐懼中緩過來,小心睜眼,隻見火鳳整個倒在雪地裡,一動不動。
“啥……啥情況?”
【……好像是……那石頭搞的鬼。】
火鳳似乎原本的目標就是那石頭,隻是還未靠近,石頭竟忽然散發出一道極強的力量,直接將它擊飛了出去。
幾乎瞬間,沐夕晚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哪還管得上石頭,抬起腿就要跑。
媽耶,傷了這鳥估計得拿命償吧。
好巧不巧,剛轉身就撞上個人。
昏暗的月光下,恰能看清,那男人身著藍袍,一頭雪白長發隨意半紮,麵容清秀,叫人猜不透年歲。
此刻似是很不悅,眼角微微皺起。
該不會是青山月吧……
係統給予肯定:【完了,全完了。】
沐夕晚:“……”
她保證沒人比她更倒黴了。
“你是何人?”青山月冷聲問。
破罐子破摔,既然如此,那就開演吧。
沐夕晚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好表情,又努力擠出兩滴眼淚,露出被灼傷的手腕,捂著鼻子抽抽涕涕道:“小……小女子乃是……新來的打飯弟子。誤入此地險些被傷,多虧仙長到來將那鳥獸給震懾住了,否則……我不敢想會是何下場嗚嗚。”
她絞儘腦汁才想到這麼個職業。
打飯弟子,適合凡人且存在感極低不易被查,完美。
係統恨不得自戳雙目:
【……你在演什麼?】
“小白花啊。”
【嗬嗬。我看你是綠茶演上頭了……】
“啊?不都一樣嗎?”
“哦~”青山月一眼看破,頗有興致地勾了勾唇,步步緊逼。
“這位小女子,你擅闖禁地,又打傷了我的寶貝疙瘩,該當何罪呢?讓我想想,是五馬分屍還是浸豬籠,還是說……”
清朗含笑的聲音透著一絲陰翳,沐夕晚呼吸一滯,他這是看到了?
沒立馬殺她,是不是還有希望。
她決定再狡辯一下:“彆啊,仙長,天地可鑒,小女子一介凡人,斷沒有能傷了您神獸的本事啊,您一看就是個深明大義,心懷蒼生的大好人,一定不會冤枉我的吧?”
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一雙眼中滿是期盼。
青山月故作失望:“可惜哦,猜錯了,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我倒是看清了,是你頸上那塊石頭作的祟,這樣吧,念你是初犯且是無意之舉,留下石頭,饒你不死。”
敢情你是看上我石頭了。
沐夕晚暗暗鄙夷,雖然剛剛沒見證那石頭的光輝時刻,但也知道了它非同尋常,青山月這麼一說,她現在就更堅信它是個寶貝。
寶貝豈有輕易讓人的道理。
她努力裝出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仙長啊,您就彆為難我了,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寶貝,萬萬不能隨意送人的,否則我家祖宗半夜會來找我算賬的,一個不高興沒準還會去叨擾……您。”
“少廢話,還活不活了?”青山月顯然不想鬆口,語氣都冷了幾分。
“活活活!”比起命,寶貝還是差了點。
沐夕晚知道沒有餘地,戀戀不舍地取下石頭,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恭敬遞過去,“請仙長笑納,收了它可就不能殺我了哦。”
哪知原本發著淡淡藍光的石頭,到了青山月手中,瞬間就黯然失色。
沐夕晚瞪大雙眼,驚叫一聲:“看到了吧!我家祖宗發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