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蒂懷疑自己被惡魔纏上了。
“姑姑，你那塊驅魔石可以借我幾天嗎？”她無精打采地斜靠在沙發上，手捧一本書，卻久久不翻頁。
艾米聞言從身上摘下一條腰掛，紅棕色的皮繩末端掛著一顆灰色的寶石，一雙與溫蒂彆無二致的眼睛眨了眨，問道：“突然要這個做什麼？在看什麼書？”
懶散的聲音像煙霧一般一吹就散：“我覺得我身邊有惡魔。”
迷迷糊糊打著瞌睡的蛇神，下意識否定了這句話：堂堂蛇神在此，哪來的惡魔。
溫蒂接著把書皮那麵高高舉起，麵向艾米，補充道：“《驅魔師教你三天學會驅魔》。”
本快睡著的蛇神一聽這話就直起身來，探出身子想看一眼書的內容，快速一字不落地看完一頁，在確定這本書無聊至極後，撇了撇嘴：還不如朝拜他來得有用。
困意襲來，他放鬆身體趴好，悠閒地晃起尾巴，他每天跟在溫蒂身邊，怎麼可能有惡魔出現。為了保護自己的玩伴，他還時不時化成人形幫她掖被子，啊，真是為自己的善良而感動。
“我最近夢裡總看見個白色的人影，他長得很好看，但我醒來就忘了他長相……”
蛇尾停止晃動，有些好奇溫蒂嘴裡說好看的人影。
“像亡靈一樣走近我，什麼話都不說，站在床邊盯著我……”
蛇眼瞪大，感歎這真是個變態，不過很像惡魔會乾的事。
“我每晚都熱出汗來，明明扯下了被子，再熱醒發現被子緊緊壓在脖子邊上，呼吸都困難……”
蛇神全身僵硬，嘴唇微分，他心有不快，自己不僅被誤認為是惡魔，還好心辦了壞事。一陣懊喪過後，怒意隨之而來，燥熱湧上頭頂，深深呼吸了幾個來回，好不容易壓住情緒，他有很多話想說，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夢境都是白天所見事物的幻影而已，換一條薄被吧。”艾米知道自己的侄女很聰明，但有時又不可避免地覺得她笨，她放下手裡做好的晚餐，無奈提醒道，“惡魔不會長得好看。”
仍有疑慮地溫蒂歪著頭思考艾米的話有幾分邏輯，她有些分不清白衣美男是夢還是現實，她一邊向餐桌走去，一邊小聲喃喃：“白衣……美男……”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她大聲說：“我知道了！托馬斯長得不錯，也愛穿白衣服！原來是他的幻影！”
艾米聽見托馬斯這個名字，身形一頓，看了溫蒂幾眼，移開視線，佯為不知：“托馬斯？”
“是我新交的朋友，自然神祝福班的朋友。”
有一瞬間艾米希望這隻是個同名的巧合，可事實總是不隨心願，她不想乾涉溫蒂太多，隻能從旁提醒：“不要和他交往過深。”
溫蒂合上書放在一邊，不解地說：“為什麼？”
“你以後會知道。”艾米不再多解釋，低頭吃著晚餐，最近克萊爾王女壓著騎士團查案，連著她也不好放鬆，快速吃完她還要去一次騎士所。
艾米收好盤子，轉身準備離開，邁出的腳步又突然收回，有個問題急於求證，但多年在王宮裡摸爬打滾練出的謹慎，讓她語氣平穩，“托馬斯他主動找你交好？”
溫蒂嘴角壓了壓，回憶起自己與托馬斯這幾次相處的細節。
他主動嗎？如果說誰先提出做朋友算主動那一方，那確實是托馬斯。可說到底在廣場盯著他看的是自己，在山腳村莊主動和他搭話的人也是自己……
溫蒂有些為難，這個問題並不好解釋，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將自己和托馬斯認識的全部經過都說了出來，怎麼算主動，交給艾米判斷。
聽完全程，艾米隻是簡單點了點頭，精明如她，發現了其中的古怪：“你去雜貨間做什麼？”
“嗯？”溫蒂沒想到艾米竟會關注這個。
撒謊什麼的，第一次也許會緊張，但之後做起來就是毫無壓力，她完全沒有所謂的心理負擔：“練習藝術啊，你不知道嗎，大衛老師看了我的畫還讓我繼續努力呢。”
越說越驕傲，溫蒂抬起下巴，藍色的眼睛泛著光，她當然知道大衛老師是看她可憐，但是過程不重要，結果就是被鼓勵了。
艾米拿她沒辦法，離開房子前還裝作崇拜地說：“下次一定要讓我親眼看看你的作品。”
——
騎士所從綠湖鎮那得來消息，確實最近那裡的流浪人有所減少，但這並不能證明綠湖鎮此時不安全。流浪人的來去本就不受管製，所謂的消失不一定是失蹤或死亡。
“之前提到的找到工作的流浪人也不好查證，已經有體麵工作的人不會讓人知道自己曾經流浪的事實，就算是我們一個個去問，也不一定能得到結果……”騎士團團長拿著紙卷一項項彙報著，“綠湖鎮的流浪人沒有一個認識啞巴。”
“地牢裡的流浪人怎麼說？”克萊爾王女捏了捏眉心，一個廚師的死亡牽扯出多重疑點，像是蜘蛛絲將她們網住，越是掙紮越是逃不出。
“他聲稱自己沒說謊，”騎士團團長語氣毫無起伏，像在問今天吃什麼一樣平常地問，“需要用刑讓他開口嗎？”
克萊爾沉思片刻，她麵色不改，冷靜的聲音如冰一般：“暫時先不，還不到這個時候。”
話音剛落，辦公室響起一陣節奏混亂地敲門聲，還沒等克萊爾傳喚，門被擅自打開，一位年輕的騎士麵色蒼白，過於年輕、急切，忘了禮數，她喘著氣，發出嘶啞的聲音：“綠湖森林有屍體，男巫，是男巫死了。”
“又一個？”騎士團團長驚了一下，沒有一絲猶豫問道，“艾米醫師來了嗎？”
“她已經過去了，現在應該在屍檢了。”因為匆忙趕來，騎士氣息還沒有平穩，她咽了咽口水，卻發現自己嘴巴乾得發澀。
克萊爾王女坐在桌前，一言不發。薩曼莎的死還沒查明白，又是一個男巫，短短時間內，死了兩個，不對，可能有更多……
“通知綠湖鎮騎士，加強巡邏，森林、村莊，一個都彆放過。”即使她聲音平穩，騎士團團長也從中聽出了怒火。
她繼續說：“米斯特城也加強巡邏，現在就開始。”
“不，殿下，這樣我們人手不夠。”騎士團團長快速在腦海裡整理著騎士名單，“裡維特城搜查奸細時，我們派去支援的騎士還沒全部回來。”
“我帶來的王室騎士團三個分隊也參與巡邏。”
騎士團團長應是，這樣的數量夠用了，她行禮離開辦公室，門闔上發出哢噠的一聲。
辦公室裡恢複沉寂，克萊爾王女呼了一口長氣，好像這樣做可以將心中的濁氣一同呼出身體，做完一個呼吸，她沒有任何放鬆的感覺，坐下拿起羽毛筆，以防萬一，她要寫信給中央城騎士團，命令她們三日之內到米斯特城集合。
黑夜像一層幕布突然蒙住天空，懸掛在天幕上的月輪慷慨灑下微弱的光芒，騎士所石磚砌成的牆上被月光印上銀白色的標記，這是獨屬於夜晚的世界，騎士們整齊劃一站成幾列，一聲號令，齊齊踏出騎士所。
——
溫蒂終於看完《驅魔師教你三天學會驅魔》，憑她的智商，讀完這本書，她對驅魔這件事有著透徹的了解，那就是——三天學不會。
她靠坐在沙發上，目光緊盯《三天驅魔》的封麵，良久，時間長得蛇神都覺得這本書快被她盯穿了，隻聽她小聲歎氣，對著空氣合上雙手握緊，誠摯地祈求道：“惡魔女士、惡魔先生，換了薄被就太冷了，至少彆讓我熱死。”
“……”他真的知道錯了，大錯特錯了，蛇神第一次體會到尷尬的情緒，他眼睫微顫，緊緊閉著嘴唇，異樣感襲來，他感覺自己身體沸騰起來，一種滾燙的氣體從身體爬上臉頰。
溫蒂祈禱完後安心躺上床，她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到合適的高度，慢慢放緩自己的呼吸，營造出自己入睡的假象。
漆黑的房間唯一的光源卻是窗外的月光，成片的光在窗外打量，幾縷不受控的光線偷偷從窗簾的縫隙溜進屋裡，猶如細絲的光停落在不起眼的一角。
被溫蒂念叨的白衣美男終於出現，他化成人形第一件事就是低頭打量自己的衣服，白色的衣袍並不是因他的喜好而存在，他本就是白蛇，這隻是一件配合自己本來顏色的外袍。
他想起溫蒂早些時候說的話：“托馬斯也愛穿白衣服……”
蛇神嘴唇抿了抿，那樣心思深沉的人類怎麼配和自己比，正當他揚手準備給自己換一件衣服時，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在安靜的房間裡，再小心的動彈都會產生清晰的噪音，隨後床上傳來被子滑落堆積在一起的悶響……
他猛然回頭，揚著的手忘記放下，隻見金發的女孩一腳已經踩在地上，一副隨時可以向外跑去的姿勢，她手裡攥著驅魔石，警惕地盯著他：“你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