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遙步伐一頓,回過頭:“李元告訴你的?”
李承允沒答,基本算是默認了。
李靜遙歎了口氣,攤開雙手:“我不過是講了些實話罷了,他若是個頭腦清醒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李承允蹙眉,沉聲道:“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可曾想過後果。”
“王兄。”李靜遙上前兩步,目光停留在李承允的雙眸上,從他的眼睛裡,李靜遙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你我都是一樣的人,邁出第一步時便從未想過要回頭。”李靜遙一字一頓地在他耳邊說著,聲音如同冬夜裡凜冽的風。
李承允一個人在薄霧裡站了許久,直到太陽升起來,霧漸漸散去,才回到內院。
江流一整個白天都意外的興奮,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去月空山是什麼時候了,隻記得那座仙山很漂亮,山下的小鎮也漂亮。每到十五小鎮就會擺夜市,熱鬨的夜市宛如銀河墜地,將整個山鎮裝點得流光溢彩。
江流拿了兩條羅裙在身上來回比對,噠噠噠跑出屋問李承允哪條好看。
李承允正坐在亭子裡喝茶,聞言抬眸淡淡掃了一眼,說道:“左邊。”
江流“嗯嗯”兩聲,拎著裙子走開了,過一會兒,又噠噠噠跑出來,問道:“哪條好看?”
李承允輕抿了口熱茶,再次淡淡掃了一眼,說道:“右邊。”
江流把高舉著裙子的手放下來,兩手叉腰,憤怒地開口:“你到底有沒有在看!我根本沒有換裙子!”
李承允難得吃癟,臉色頗為難看地捏著茶杯。江流怒氣衝衝地盯著他躲閃的眼神,聽見他再次開口:“那就還是左邊。”
江流輕哼一聲,插著腰左腳點地:“你晚上和我們一同去嗎?”
李承允說:“銀子不夠拿腰牌去支即可。”
江流一怔,哭笑不得:“……不是叫你去付銀子的意思……算了。”她長歎一口氣,拎著裙子垂頭回了後院。
“王爺真不打算去嗎?”木乙站在一旁好奇地問:“聽聞每到十五,月空鎮都很熱鬨呢……”
李承允手指抵著茶蓋輕輕地轉,半晌,開口道:“江流給雲佩放了月假。”
“是……”木乙捏捏手指。
“月空鎮每到十五都很熱鬨。”
“是……”木乙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你去休息吧,雲佩何時回府,一同她一起回來便是。”李承允看著麵前的茶盞,目光未曾有波動。
木乙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在確認李承允當真給他放了兩天月假後,連忙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李承允扶額垂首,望著亭外隨風而動的竹子兀自歎氣。
月空鎮因繁華的夜市而聞名,入夜時分,各色燈籠高掛,街道兩旁攤販林立。小吃攤的香氣混雜著絲竹樂聲彌漫開來,熱鬨非常。
李靜遙和江流都身著素衣,唯有挽月穿了一襲紅裙,三人並排走在一塊兒,分外打眼。江流腰間掛著枚羊脂玉佩,是臨走前李承允特意給她係上的。她手裡搖著一柄雕花檀香扇,眉目如畫、素淨雅致,舉手投足間都顯露出矜貴。
李靜遙常年在宮中,頭一次見著如此熱鬨非凡的場景,視線不動聲色地在攤位間打轉兒,沒過一會兒,她就盯上了不遠處的糖人。
攤上擺著一排排金燦燦的糖人,兔子、麒麟、鳳凰……造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賣糖人的阿公正靈巧轉動手中的糖漿勺,幾下便勾勒出一隻張翅飛翔的雀鳥。
李靜遙拉著江流快步走去,蹲下身子仔細打量,她指著一隻剛畫好的鳳凰道:“這也太精致了。”
阿公笑嗬嗬地把鳳凰遞過來:“姑娘好眼力,這鳳凰可是我最拿手的。”
李靜遙伸手接過,舉起鳳凰糖畫在燈籠下細細打量:“這翅膀、這尾羽,看著都和真的似的,叫我如何忍心下口。”
挽月站在一旁,溫聲笑道:“要不再挑一個隨便咬,這個留著欣賞。”
李靜遙仔細一尋思,覺得她這話有道理,便把鳳凰順手遞給江流,又挑了隻活靈活現的小兔子。
挽月看向攤子,淡淡一笑,指著一隻小鹿糖人:“我就要這個吧。”
阿公一手拿勺,一手拿棍,口中念念有詞:“一勺糖漿一團香,扯絲描線造鳳凰,麒麟鹿兔齊上陣,甜蜜入喉喜滿堂!”他話音剛落,手上便舉起一隻小鹿,那小鹿的眼睛烏溜溜的,果真是喜滿堂。
三人一人捧著一個糖人慢悠悠地走,前方不知何時放起了煙花,綻放在夜空中炫彩奪目。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岸兩堤楊柳青青,仿佛蒙著一層輕紗,河上不時有幾盞花燈順流而下,柔和的燈光映的水麵波光粼粼。
河水很淺,江流拉著兩人說要放花燈。李靜遙站在原地,雙手捧著蓮花燈不知所措:“我沒什麼願望可許。”
“怎麼會沒有願望?”江流笑吟吟地把自己寫好的紙條塞進花燈裡,細聲道:“不就是祝自己長命百歲,萬事如意,再不濟你祝我,祝我也可以。”
她把手上的空白紙條遞給李靜遙,歎氣道:“我都嫌不夠寫,你竟然還覺得沒有願望。”
“你寫了什麼?”李靜遙好奇道。
“秘密。”江流朝她眨眨眼,扭頭戳了戳挽月:“你寫得什麼?”
挽月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將手裡折好的紙條攤開,遞給江流,江流接過紙條,伸到燈籠下:“希望何大人永遠愛我?!”
李靜遙站在一旁訕訕一笑:“……該不會是我認識那個何大人吧。”
“是啊。”挽月不假思索地點頭,把紙條塞進花燈,催促道:“你們寫好了嗎,我今天可是有任務在身。”
李靜遙最終還是將空白的紙條塞進了花燈,三人看著荷花燈在水中順流而下,挽月理了理衣衫,不禁感慨:“當真會實現嗎?”
“神通不敵業力,業力不敵願力。”江流道:“隻要你想,就肯定能實現。”
三人放完了花燈,一齊往街上最熱鬨的小攤走去。挽月一路上都未曾施舍眼神給周邊的攤販,她拉著江流和李靜遙,直奔香料鋪子。鋪子的主人是個老者,正低頭研磨香粉,木杵撞擊石臼的聲音讓人心生幾分安定。
“你說得任務就是這個?”李靜遙指著攤位上零零散散的小罐道。
“是啊。”挽月拿起一隻小瓷瓶湊到鼻前嗅了嗅,眼睛一亮:“這味道清幽,應該是用上好的檀香和玫瑰調製的。”她說完便遞給江流,江流聞了聞,又遞給李靜遙:“聞著讓人心情舒暢。”
挽月點點頭,,隨手挑了好幾種香料,點頭對老者道:“這些我都要了。”
老者一邊打包一邊悄悄地覷她,時不時又盯著江流和李靜遙,露出令人發毛的古怪表情。這老者好生奇怪,江流被她盯的有些難受,主動掏出一塊碎銀,拉著二人離開了。
“你買這麼多香料做什麼?”江流對香料稱得上一無所知,李靜遙也是個一隻半解的,兩人均很好奇。
“自然是做香粉送人。”挽月笑盈盈地將香料一一收好,解釋道:“何夫人喜歡香粉,我製一些送她,討她喜歡。”
江流聞言側目:“據說何夫人是個挑剔的,送她東西不易討好,你還真是有心。”
“我這不是趁著閒暇,做些討巧的事情嘛。”挽月揚起眉,“總不能隻陪著你們兩個聊閒天,還是要動些心思。”
李靜遙略一沉吟,輕聲笑道:“你還真有心。”
“沒辦法。”挽月聳聳肩,頗為無奈地說。
江流一開始還因那日王府宴會上的插曲而有些不自在,但看到挽月有意彌補隔閡,她也就不好說什麼。
月空鎮的夜市熱鬨到極點,人群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中央。那兒有一夥雜耍班子正在表演。喝彩聲此起彼伏。江流三人本是路過,挽月一眼瞥見了人群湧動,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拉著江流擠進去。
李靜遙無奈,隻好搖著扇子慢悠悠地跟在後頭。
“借過,借過。”挽月柔聲說著,仗著身形靈活,三兩步便擠到了前麵,江流緊隨其後,身上粘的全是挽月的胭脂香。她衣衫未亂,依舊氣度從容。李靜遙向來討厭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些頭疼地看著這密密匝匝的人群,半晌才站到兩人身邊。
“月空鎮的人未免太多了些。”李靜遙站在一旁,悠悠打量身旁的人群。確定人群裡沒有神色詭異,行蹤不明的人後,她才放心地觀看表演。
場地中央,一個身穿彩衣的表演者正頂著一把長竿竿的頂端綁著一支點燃的火把。他一邊靈活地旋轉長竿,一邊將火把拋向空中,再穩穩接住,引得圍觀的人們一陣驚呼。火光在夜風中明滅跳躍,映得他的身影如同舞火的精靈。
“好一個巧手!”挽月鼓掌叫好,身上的香氣隨著動作彌漫開來:“換了彆人,這火怕是早燒到自己頭上了。”
緊接著,另一名表演者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兩支火把,口中含了一口油。他退後幾步,深吸一口氣,猛地將油噴向火把。頓時,一條火龍從他口中噴湧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線,瞬間點燃了圍觀人群的熱情。
“這可得練上許多年吧?”江流看著表演,目光中閃過一絲讚歎。
“這可是玩命的活計,”李靜遙輕搖折扇,語氣帶著幾分淡淡的感慨,“嘴裡含油,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倒是他們在這平凡市井中活得瀟灑。”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火光搖曳,照亮了三人的臉龐。江流回頭看了一眼李靜遙,笑道:“靜遙,我看你也試試噴火,說不定更瀟灑。”
“我可沒這膽子,”李靜遙半開玩笑地說道,“要是弄得一臉灰,怕是回去就成了笑話。”
場地中央,兩人接連換了幾種花樣,耍火環、轉火棒,甚至還點燃了幾根燃燒的繩索,在空中編織成一個火焰巨網。火光燦爛,仿佛要燒破夜空,圍觀的孩子們目不轉睛,一個個小臉被映得紅撲撲的。
眾人齊聲喝彩。雜耍班子的領頭人見狀,微微一笑,朝觀眾鞠了一躬,然後一揮手,幾名表演者一同亮相,開始了一段火龍舞。
“原來還有壓軸的。”江流用扇子遮住嘴,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