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而散(1 / 1)

煥遊笙的反應極快,幾乎是變故發生的同時,她已經將世安公主護在身後,手中的圓月彎刀也已出鞘。

那彎刀不過巴掌大小,極其精致、弧線優美彎成滿月,上麵用各色寶石鑲嵌,即便是在室內仍舊折射著耀眼的光,與其說是防身之器,倒更像是女兒家把玩的玩意兒。

但卻是削鐵如泥吹毛利刃,刀刃上映出的寒光令人膽寒。

她察覺到公主躍躍欲試的小腦袋,開口勸阻:“公主莫看。”

世安公主扯了扯煥遊笙的袖子:“可是我想看。”

煥遊笙微微皺眉,換成了商量的語氣:“最好還是不要看。”

“好吧。”公主也不堅持。

這時她們身邊已經被侍衛和圍起來,公主看到一旁的衛靜姝臉色有些發白,於是徹底歇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衛靜姝目之所及,方才還侃侃而談的說書先生,頭上被一隻飛來的茶盞磕出一個血窟窿,鮮血瞬間染了半張臉,正哀哀的叫著。

接著,一群家丁模樣的人衝了進來,直奔那先生而去。

領頭的男子人至中年,衣著光鮮,滿麵凶光:“將這妖言惑眾之人給我綁了!”

說書的顧不上頭上的傷,連忙告饒:“冤枉啊!小人隻是混口飯吃,一向老實本分,絕無不當之言,還望大人明察!”

那領頭男子聽了卻更是怒火中燒:“無不當之言?你杜撰的故事,分明是鼓吹男盜女娼,敗壞風氣!我家女郎一向乖巧,就是在此處聽了你的故事,不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執意退婚嫁一書生,不惜以命相逼。婚後兩年,那書生竟然原形畢露,不僅毆打我兒,且在外借貸揮霍無度,更是生了吃絕戶之念頭,買通我府中小廝欲行下毒之事。事敗之後,女郎羞愧難當,竟至投井自儘!你教唆我兒走上絕路,今日便是惹上官司,我也絕不輕易放過!”

那說書先生麵如土色,嘴唇顫抖,想要辯解卻自知理虧。

周圍的人群議論紛紛,有的同情,有的憤怒。

人群中,煥遊笙對上二樓兩張相熟的臉,是二皇子和慕容遙兩人,心中暗道一聲巧,微微頷首算是致意,隨即側頭:“公主,我們還是離這兒遠些,以免汙了耳目。”

因而錯過了樓上人眼中的驚豔之色。

世安公主輕輕點頭,隨著煥遊笙的牽引開始緩緩移動。

“衛女郎。”煥遊笙輕聲喚了仍處於呆愣之中的衛靜姝回神,一行人退至茶樓之外。

“公主,是否回宮?”煥遊笙詢問。

公主沉默不答。

煥遊笙又看向衛靜姝:“衛女郎可要回府?”

衛靜姝顯然心有餘悸,麵色尚未恢複,抿了抿唇才道:“嗯,我的馬車就停在那邊巷子口,時辰不早了,再晚母親怕是要擔心。”

煥遊笙頷首:“你們兩個,護送衛女郎回府中。”她指了兩人。

“多謝。”衛靜姝也就不再遲疑,轉身離去。

公主所乘馬車為朱紅雙廂,車頂鋪有華蓋,車轅雕飾著龍頭,拱形軛頂上是紅纓,車後兩側分彆插有紅色七旒旗,旗麵上繪有深綠色世安封號,四角各自掛著琉璃風燈,忽明忽暗。

公主坐在車內,掀起一角窗簾,沉默地望著窗外,半晌才忽然嚷嚷著開口:“我都聽到了!你們一定都在嘲笑我,對不對?”

煥遊笙看著她耍小性子的樣子,但麵上仍是一片平靜,既不誠惶誠恐,也不討好:“公主何出此言?”

“我方說那柳女郎父母不近人情,逼得她走投無路,衛姐姐便要和我辯駁,說那低嫁絕無好處。接著,就有低嫁女投井之事。這不正是證明了是我錯了?”世安公主的情緒有些激動。

“那公主覺得,低嫁之女就都會投井自儘,或是自尋短見,或是生不如死?”煥遊笙問。

世安公主嘴唇上下煽動了下:“當然不可能!”

“既然如此,沒有人會笑公主的。”煥遊笙直言道。

世安公主麵色緩和,嘴上卻不依不饒:“那你覺得,我與衛姐姐,誰說的對?”

“奴婢不知。奴婢從前並未關心過此事,若公主想知道,從今往後,奴婢會留意。”煥遊笙語氣平靜。

“好吧。”世安公主見她如此,再大的惱怒也都消了個徹底,“那你往後多留意,若是有了結論,立刻告訴我。”

煥遊笙微微頷首:“是。”

馬車緩緩行進,夜色漸深,街邊的燈火在公主眼中閃爍,她心中的疑惑卻未消散。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著窗簾,眼神迷離地注視著夜色中的長安,熟悉又陌生。

世安公主原本是個絕無專注的性子,今日之事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入了她的心。

……

夜半,煥遊笙聽到十分清淺的啜泣聲,悠悠轉醒,卻見公主仍舊平躺於床榻之上,雙手交疊於身前,顰蹙著緊閉雙眼,氤氳的水汽從眼睫處透出來。

這是做噩夢了。

煥遊笙輕輕靠近,手緩緩拍上公主的肩膀,柔和的將她喚醒。

公主一睜開眼,就哇的一聲撲了過來:“煥姐姐!世安好怕!”

煥遊笙沒有推開她:“是因為今日在茶樓裡的事嗎?”

世安公主點了點頭,淚水在她的臉頰上閃爍。

煥遊笙還以為她不怕,原來是才回過味來。

“公主怕的是什麼呢?是那鬨事的人,還是那女郎的命運,亦或是最後的投井?”煥遊笙問。

世安公主瑟縮了下:“都怕。”

煥遊笙低聲安慰:“公主不必憂心,鬨事之人舞不到宮裡來,若當時他知曉您的身份,也不敢如此放肆。至於那女郎的命運,雖實在可憐,但也是家中無人依傍,又一意孤行的緣故。至於最後的投井,人固有一死,自古如此,究竟如何死去並不十分要緊。”

世安公主抬頭看她:“煥姐姐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那應當如何安慰?”煥遊笙問。

世安公主掰了掰手指:“便說些溫柔的話,讓人心裡暖和一些。若是衛姐姐,她一定會說,‘不怕,我們都會保護你的。你可是公主,天生命好,那些事都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就算是有什麼,皇上和皇後娘娘也會為你安排妥當。’”

“不過明日衛女郎告了假,不來宮中了。是否需要請皇後娘娘召她前來陪伴公主?”煥遊笙提議。

世安公主破涕為笑:“當然不要。衛姐姐的話我都想得到,才不需要她再來虛情假意一番。”

“虛情假意?”煥遊笙垂頭看公主,順手用帕子擦乾她的淚水。

公主悶悶的“嗯”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過後,煥遊笙輕聲道:“公主,明日皇後娘娘準奴婢休沐,一應事項,奴婢已經交代了翠晴。”

公主立刻瞪大了眼睛:“在哪裡休沐?我可以去找你嗎?”

煥遊笙搖搖頭:“公主若有事,可通過皇後娘娘告知奴婢,這樣奴婢會儘快回來。”

這還是煥姐姐到自己身邊這半年來第一次要離開,世安公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默了片刻,還是點點頭表示答應。

“睡吧。”煥遊笙輕輕拍著公主的背,“奴婢會保護公主。”

公主閉上眼睛,感受著煥遊笙輕柔的拍撫,心中漸漸平靜。

和衛靜姝同樣的話,卻是慎重的承諾。

……

時隔一年,煥遊笙第一次再次踏入這個叫做“暗衛營”的地方,忽然被潮濕和黑暗所籠罩,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