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好在衣櫃裡挑了一條長長的灰色羊毛圍巾,抓住手裡摸摸薄厚。
羊毛圍巾看起來很薄實則保暖效果非常好,拿來給騎車的人擋風剛剛好。
下樓時路過了書房看到擺放在桌上的東西,她突然想起來還有東西要交給他,於是又繞回去拿盒子裝起來一起抱在懷裡,轉身“噠噠噠”的跑下樓梯,跑到樓梯口又停下腳步,想起她哥知道她感冒時凶巴巴的眼神,用胳膊夾住圍巾和盒子,騰出雙手把將衣服上紐扣係好。
再次抬頭時,樓梯間內的一個手推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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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好推著車來到倉儲室時,她哥正抱著胳膊靠在架子上仰著腦袋在看什麼東西。
林方好順著他的視線也仰頭看過去。
倉儲室挑高的梁架上雕刻的幅靈芝如意紋,風格精巧而雅致。
她習以為常的收回視線,發現她哥還在發呆。
林方好一臉壞笑的掂起腳尖偷偷摸摸走到他身後,拿著圍巾碰他的胳膊。看到他回頭的那一瞬間,立馬跳起來將圍巾蓋在他的臉上,乾完壞事動作迅速的退後兩步,然後期待的看他的表情。
陳引喬被突如其來的黑影嚇一激靈,踉蹌後退了幾步。接著臉頰上迎來軟軟紮紮的像蟲子的觸感,忍不住汗毛聳立,表情瞬間猙獰扭曲。
過來半天,聽到林方好哈哈大笑才反應過來,是她的惡作劇。陳引喬伸出一隻手,把臉上的東西揪了下來低頭一看,果不其然隻是一條羊毛圍巾。
抬頭又看到林方好在捂著嘴偷偷地傻笑的樣子,作勢要走過來敲她的腦袋。
林方好見狀立馬後退躲開,邊跑邊哈哈大笑,直到躲不開了才投降說再也不敢了。
道完歉見他哥還要打她,她立馬開口:“哥,這梁架有什麼好看的?讓你看半天。”
陳引喬聽她轉移話題,於是也放下手不和她計較。
瞥了她一眼,然後問她:“你們這房子誰建的來著?我看了半天實在是眼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林方好有點驚訝:“你來我們家這麼多回,現在才發現這些花紋啊?”
陳引喬無語:“誰沒事會專門跑來你家盯著這個看?彆轉移話題,給我講講你們這房子的來曆?我之後有用。”
林方好好癟了癟嘴,腳尖碾著地麵低頭沉思,像是回憶什麼。
抬起頭看了看這個屋子,說:“院子好像是以前留下來的,還是太祖爺爺那一輩的事情了。他們那輩子家裡兒女多,大家一起同心同力修了這個大院子一大家子人住,好像是一位姓鐘的老前輩主持設計的,不過他應該不在了。”
“後來長輩們各自了成家就拆分了房子各自做了修整,這次我搞不清楚是誰了。隻留下歲數最長的祖爺爺住在主屋這裡也不敢亂改。”
“再後就是我爸媽結婚的時候,在這裡大修了一回。當時去請了村裡的剩下的一位姓郭的老人主持的,依照著留下來的老樣子刻了些花,這間屋子本來是留著給他們倆做書房用的。”
林方好把手裡的紅色盒子敲到他手心裡,接著補充道:“隻是後來空出來了,爺爺看這房子通風好又避著強光,就拿來存放東西。”
說到這裡又停下來,半晌後繼續道:“這些花紋是傳統手藝流傳下來的,也許你以前在村裡的老房子裡見過。”
陳引喬嗯了一聲,接著又問了花紋手藝的匠人現在的去向,林方好她知道的所有信息耐心的一一告訴了他。
說著說著,突然她意識到什麼,有些驚訝的問他:“哥,以後你們要住村裡嗎?在這裡建新房子?不是說在城裡買新房嗎?”
陳引喬微笑著點了點頭,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城市裡的房子太貴了,擔心之後的生活被房貸束縛。
說道這,林方好有些著急了,勸他:“哥,建這種老樣式很費錢不會比買新房便宜,而且一建就是幾年十幾年才能住人。”
“我們家碰巧是有老房子打基礎,但是結婚新修的時候還是差不多算掏空了家裡積蓄,直到前幾年爺爺賺了錢才又重新開始修整。”
“更何況那些工匠們年紀都大了,隻怕是不會接大活了。”
陳引喬對此有些遺憾,但還是堅持:“我隻打算比照老院子大概樣子做,不搞你們這麼細致。”
林方好見他實在喜歡,無奈表示之後會去找一找從前的紙樣子送給他。陳引喬點了點頭道謝後不再過多追問。
這時他哥發現她塞到他手裡的東西,一臉疑惑地舉起手裡大紅色盒子。
林方好解釋:“是給你和雅青姐的禮物,做的不好還請彆嫌棄。”
陳引喬撥開搭扣,兩隻手指小心撚起來其中一個小首飾打量。
對她感歎道:“還是你們女孩子手巧,珠子串的真精致。”
陳引喬又瞅了幾眼,又趕緊給鄒雅青收好,先一步放回車裡。
接著,他從裡衣口袋掏出了一個紅紙封,在林方好驚訝的目光中遞了過去。
“ 哥,我已經成年了。”
林方好將紅包推了過去搖頭擺手連連推拒,一邊把口袋捂住一邊後退。
陳引喬無奈之下隻好抓過她亂動的手,不容拒絕地將紅包塞進她外衣口袋裡。
陳引喬語重心長的說道:“這是我爺爺的心意,你成年了但是還沒工作,所有同樣還可以收紅包。”
“我記得你往年都收紅包沒道理今年沒有,今年爺爺給你,明年就是我給你了。你先彆急著拒絕,等過幾年就輪到你給了。”
林方好緊了緊手上的紅封,沉默著站在原地。
陳引喬將灰色的圍巾一圈圈圍上,將大箱子慢慢挪到邊上,招呼林方好一起把她搬到了手推車上。
坐回車裡拿出鑰匙打算發車,突然想起還有事交代完,轉而回頭問她:“你陳爺爺叫我問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去我家裡吃年夜飯?”
林方好抓了抓袖子,神情有些猶豫,年夜飯是家人團團圓圓一起吃的,她一個客人突然跑過去影響彆人多尷尬。
隻不過是因為陳爺爺邀請她的,林方好又擔心拒接長輩不禮貌,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陳引喬看她不說話也不催,反而說:“想去的話,我現在等你回去換衣服。不想去也行,你開心最重要。”
林方好小聲:“算了吧,我還是不去打擾你們好了。”
陳引喬對她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自家人說什麼打擾?好啦彆糾結了。等晚一點我們做好了飯,你雅青姐姐會送點吃的來給你。記得早點出來接,彆讓她凍著。”
說完又瞟了一眼她的拖鞋:“快回去烤火吧,我先走了。”
說完這話,發動車子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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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好一直看著他出了門,才推車往回走。
鐵製的工具冷空氣裡格外危險,她將手縮進袖子裡隔著衣服包住扶手,林方好哈出一口白汽,想推上木橋這邊的近道早點回到家裡烤火。
林方好家院子右邊有一池淺塘,上麵建了個小水榭。用水廊連著主屋,回到房間要經過水塘上架著的木橋。
白粉牆、小青瓦、石板路、曲木橋等特色的南方老建築風格,木橋、水廊、水榭、主屋大門上大部分建築用的是設計獨特木質榫卯技術搭建。
房子建成幾十年了,直到前年她的爺爺才重新加固翻修過主屋和廂房,而院子其他地方還保留了從前的樣子。
老房屋本來不易保存,江臨四季多雨,若是不注意保養,外邊的木頭很容易被水浸蝕腐敗成朽木色。
她家院子裡的木質建築常年被充沛的水汽侵染,漸漸木板長滿茸茸青苔,現在被雪蓋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沉重的箱子路過第一木板時就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輕輕地晃動著,林方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是沒有多想。
可是等到了下坡段,箱子一直往下滑動,林方好便有些開始抓不住車子,但是也不好再退回去,沒人幫忙,她隻能換到側邊一手扶著箱子,另一隻手穩住推車,然後一步一步慢慢倒退著下去。
快要下橋了,就在林方好以為虛驚一場時,木板卻在此時承受不住負重“哢嚓”一聲斷開了,推車一邊的輪子突然陷了下去。
林方好聽到板子斷裂的聲音,下意識將車子用力推下橋。
或許是因為太用力了的原因,因為慣性她的身體猛地往邊上倒,林方好連忙伸手向左右探試圖扶些欄杆。
經過一番撲騰,就在她以為終於能抓穩橋上欄杆時,她的手被袖子擋住,隻抓住了一下就立馬滑脫,她隻能眼睜睜的感受著自己失去重心向後倒去,欄杆在腳下一絆整個人翻身跌下橋去了。
伴隨著,一陣天旋地轉地下墜感,她砸在冰冷的水裡。
四濺的水花落在她的臉上,眼前是一陣陣發黑,感知被抽離後她的自知力瞬間被截斷。
恍惚間,感覺到小腿下好像被什麼東西硌著。緊隨其後的是那裡傳來劇裂的撕裂感,她甚至可以清楚感覺到皮膚被劃破的觸感。
一瞬間冰冷的麻木過後,池水一層一層刮過血肉,讓她的小腿肌肉無意識抽搐,不受控製地胡亂蹬幾下。
林方好疼得蜷縮起身體渾身發抖,她想直起身看看自己的情況,可是渾身疼痛讓她手臂無力支撐,好不容易抬起身體又迅速倒了下去,頭撞在池底的小石頭上,疼痛暈眩使意識開始逐漸消散。
腳下有粉紅色的池水飄蕩了而來,慢慢的又變成暈染成鮮紅色飄蕩。
濃稠的、洶湧的、溫熱鮮紅的液體止不住地噴湧著離開身體,身邊激烈的碰撞聲伴隨著哭喊在她的腦袋裡回響,所以感官都被聲音控製,大腦承受不了刺激,讓一切內容模糊,林方好的世界,隻剩下指甲刮玻璃似的耳鳴。
口鼻像被人堵住了一樣,林方好突然劇烈地咳嗽急速調整呼吸,可是肺和喉嚨像堵住了一樣,隻能發出“嗬呲,嗬呲”的喘息聲。
感受到體內一陣陣的心悸和手腳麻木的傳來,林方好十分恐懼。
她顫抖著睫毛,強忍著可怕的睡意不敢再看,可是緊緊閉著雙眼眼淚還是下意識噴湧而出。
腦海中像走馬燈一樣一瞬間閃過很多回憶,像是不甘心林方好顫顫巍巍地抬起受傷的手,用儘全身的力氣死死的捏住鼻子,咬緊牙關緊閉嘴唇試圖阻止過度的呼吸。
胸肺裡的有效的氧氣不斷減少,十分鐘後,林方好終於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她的雙手掉進池水裡,濺起一小灘漣漪。
水波輕輕撞著她的臉頰,然而林方好已經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