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1 / 1)

他的桉她的樹 過欷 5362 字 2個月前

“你這樣天天去,不會太打擾人家嗎?會不會不太好?”

“但我更不想和你去跳廣場舞。”

楊桉撕下剛剛拔針的傷口貼,順著中間的海綿從兩邊對折後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回頭看著媽媽放下剛剛收回來的衣服,她走過去和媽媽一起理順。

“還天天吃人家一頓晚飯……”

楊桉對上媽媽的眼神,不以為然把手中的外套翻折後對折,“顧醫生不是和你解釋了麼,我跑腿的。”

劉女士放下手中衣服,擔憂的看向她:“謝醫生出事那天,你是不是……?”

楊桉抿嘴,走到媽媽身邊,親昵的挽著劉女士手臂:“媽,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這兩天不是都好好的嘛!”

正巧,媽媽地電話鈴聲響起,“喂!你好……”

楊桉微微側身,看向枕頭上屏幕剛亮起的手機,笑容滿麵的說著:“我走了。”

劉女士奇怪看了看手機屏幕,不知道從哪裡打來的騷擾電話,“半天不講話!”

本想要再和楊桉囑咐兩句,就看她跑開的身影,“唉……”

算了,由著她吧!

“江魏,好了嗎?”

“好了。”

楊叔看著楊桉奔到門口,又快速停下來,喘著粗氣走進來,佯裝鎮定,這孩子熟了之後真的完全變了一個人。

“跑慢點啊!路上都是車。對了,讓江魏和你一起上去,你提不動,我多做了一些菜,加餐!”

楊桉笑眯眯點頭。

從電梯出來後。

“江魏,你等一下啊!”楊桉拍著門,沒人應,直接把手上的餐盒用膝蓋抵住,去開門。

“沒人嗎?”楊桉緩緩出聲,朝病房裡麵伸頭望了望,然後回頭說:“進來吧!”

楊桉對著正在放東西的江魏說:“我出去看看人在哪?”

桉第斯傷脈:「在哪?」楊桉發完消息,走廊上也沒人。

於是走到儘頭準備輕輕打開樓梯間的門,後方來的手,一瞬間就把她拉回來。

楊桉正要出聲,耳邊的聲音響起,“噓!”

接著她就被推著進到旁邊的病房裡,謝樹捂著她的嘴,楊桉順勢坐在了他身上,謝樹沒在意繼續趴在門口。

但是兩人都被外麵的聲音吸引,聽著外麵的動靜,根本沒在意此刻的姿勢。

“魏皎有消息了嗎?”

楊桉驀然的睜眼回頭看向謝樹,輕聲對著他說:“魏皎姐。”

謝樹還坐在輪椅上,楊桉相當於半坐在他的一隻腿上,慢慢緩過來有什麼東西不對勁,還想著謝樹身上的傷,掙紮著想起身,謝樹察覺,“彆動!”

謝樹手掌用力了幾分,桉隻能虛坐在他腿上,剛抬起想拿開他手掌的雙手停在空中,順勢往後靠,但挺直了脊背。

“嗯?”

謝樹感到肩上的頭,才開始覺得姿勢過於離譜,用氣息帶著疑惑,隨後自然地側頭看她。

他保持單手捂著她,楊桉唇在他的掌心,出聲時溫潤地摩擦,彼此的氣息纏繞,很近的距離,很近的溫度,炙熱、滾燙,周圍似乎在升溫升騰。

楊桉剛剛換上的外套,上麵有洗衣液的淡淡清香,謝樹聞到她頭發的花果香,他倏然無法集中聽力留意走廊上的動靜,直到聲音遠去。

清醒過來,無奈扭頭,吞咽了一下,儘可能離遠一點,維持為數不多快要崩盤的禮數。

“君子慎獨君子慎獨君子慎獨……”

默背。

楊桉也不好過,握緊的拳頭,掌間溫汗潮濕。

腦海裡、鼻息間都是謝樹的氣息,攪翻她的理智,就要繳械投誠。

她隻能儘量去忽視坐凳的溫度。

半瞬過去。

“我……”

“我……”

等著走廊的聲音消失,楊桉立馬從他腿上彈起,多待一秒都要暴露,都不能自持。

他們同時發聲,又同時噤聲。

該死。

兩人草草告彆,慫貨基本上是落荒而逃。

謝樹不知道手上該要緊的是剛剛偷聽到的一知半解的信息,還是其他事情。想打電話給顧笙然問問,或者直接問問謝維銘,又看了看病房給他收拾的護工和傭人。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還下不來床,柔弱的像個姑娘……

醫生說至少要半個月才能下床行走,可今天才13號。

特麼……

從未如此無奈。

打開企鵝,從列表頂端滑到低端,他已經不怎麼用這個軟件了,除了大學社團或者高中班群日常聯係,那些空間裡的中二日常也隨之被他刪乾淨,轉戰到另一個時下剛興起的社交軟件。

但此時,他想找個人尋點經驗,卻發現沒有人能勝任軍師一職,然後神經兮兮地折騰半天,啥正經事都沒乾,最後把桉第斯傷脈置頂了。

他心中有藍圖有計劃,但確確實實是張白紙,無法順理成章地去構想,不知道怎樣搭建場景,第一筆該用鋼筆還是鉛筆勾勒。

於是極其不情願地拉下老臉,出於下策找上狗頭軍師,打開微信找陳時。

……

謝維銘回到走廊,看清來人後,身形一顫,“你好,我們能聊聊嗎?”

江魏沒有多驚奇,點頭答應。

楊叔借著出來迎客送客,時不時瞥看對麵停車場上,坐在草坪裡麵的兩人。

“你怎麼知道我的?”

“有人告訴我,你和我姐姐有聯係?”

“誰?”

“那有聯係嗎?”

謝維銘鬆了鬆擺在腿上的雙手,要怎麼說,該怎麼說,該怎麼交代。

草坪上的小葉欖仁一層一層的攀升,圍成細長橢圓樹形,鮮豔到極致的檸檬黃色落葉,開始凋零飄落,樹形稀散,陽光旁若無阻地投到草坪上。

謝維銘此刻好像要靠做一件有癮的事才能過活,搜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半支煙,無法緩解焦慮的他,隻好站起來望著頭頂的樹,。

“一直都有聯係。”

江魏起身,真誠的看向謝維銘,眼神迫切:“她在哪?”

“可是……可是最近斷了聯係了。”

江魏沉吟了幾秒,眉頭緊皺,聲音微抖:“什麼意思?”

謝維銘收回遠看的目光,低頭淡漠回他:“她……”

江魏覺得不重要,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好千倍萬倍,緊跟著打斷他:“你告訴我她在哪,我自己去找她。”

謝維銘看到他的眼睛裡帶有渴求,是自己不敢凝望的希望。

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會成為江魏的夢魘,臨到頭希望墜落為深淵裡的絕望。

謝維銘自責,把部分責任平攤到自己身上,自從小野出事,一直是蒙頭抓腦乾著急,毫無進展。

偏偏眼前亂如麻,現實下著刀子,棘手事情無情地把他們往前推,積重難返,容不得任何人絲毫鬆懈。

“我不知道。”

江魏錯愕:“什麼叫你不知道?”

……

遠處的的花壇裡,直立的噴灑灌溉係統,一圈一圈的樂此不疲旋轉著,灑出的水花在陽光下架起朦朦朧朧的彩虹,水聲淅淅瀝瀝地傳來,江魏分不清是外界過於繁雜,還是內心的寒冷在纏繞自己,混沌不已。

“我們失去了她的聯係,我曾經給他一個住址,叫她去哪裡躲一躲,可是她不在。”

接著謝維銘像是想起來什麼,眼神清明,撿回一絲清醒,“陸衷末是怎麼聯係到你的。”

江魏好像被消息牽製住呼吸,緊緊咬著自己的犬牙,木然回答他:“他是我的資助人,資助了三年,從高一到現在……”

三年!

也就是魏皎做線人的那一年。

謝維銘倒吸一口冷氣,直覺告訴他魏皎多半凶多吉少……

“你能和我講講具體的細節嗎?我也和你對對你姐姐的情況。”他鎮靜了再鎮靜,三緘其口對江魏刻意抹掉自己的猜測,但是抓住這條線,順著資助這裡挖會不會有進展。

每一步被陸衷末牽著鼻子走,窩囊!

謝維銘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仰天長歎,無可奈何又強行打起精神:“先和我去警局。”

*

楊桉一路上都是魂不守舍,夜幕還未完全降下去,媽媽應該還在廣場上。

回程的路被她刻意放慢了步調,撲騰著心跳很難安靜下來,一步一步都在丈量著離病房還有多久,隨著聽力的一天天恢複,出院的日期也算是有盼頭了。

可是那就意味著是真正的再見,楊桉驀然停下,看著眼前的滇樸,成熟的黃葉遇風掀起,打著旋掉落在掌心。

時間不等人,知難而退還是珍惜現在每一天,精打細算的過好往後,楊桉突然患得患失起來。

她突然期盼時間放緩一些,慢一些,因為有種直覺這樣的經曆如此不易,那個人可能是往後人生中無可置換的存在了。

媽媽跳完廣場舞上來後,對著楊桉說道今天的所見所聞,某個舞伴阿姨也是患者還在下麵生龍活虎,借機敲打楊桉多出去走走。

“喂,你好,哪位?”

……

“嘟嘟嘟……”

劉女士給楊桉看了一眼電話號碼,“認識這個號碼嗎?是不是你那個同學打來問你的,今天打了好多個。”

楊桉隨即起身坐到媽媽身邊,“我看看!”

“不是,沒見過。你早上不說是騷擾電話嗎?”

“不知道啊!也沒有人講話,拉黑吧!”

楊桉又看了一眼,歪頭讀了一遍號碼,確實沒有印象,隨即自己操作著幫媽媽拉黑。

“今天就滿一個月了,我們再治療10天,然後就出院,我們去全國最好的醫院看看,怎麼樣?”劉女士低著頭,掰開楊桉的手指,和她細細微微商量。

她和顧醫生谘詢過,顧醫生介紹了一間全國有名的醫院給她。

她想再為楊桉搏一搏,人耳正常聽清聲音在20dB,楊桉現在很穩定,但是距離那個數字還是太遠了。

楊桉笑了笑看媽媽,她伸手想媽媽撫摸自己頭發那樣撫摸回去。

劉女士抬起頭來看她,楊桉一瞬躲過媽媽的眼神,“好”,含糊其辭但也應承她媽媽。

目光鎖在媽媽頭上,從自己出事一直到現在媽媽的白頭發肉眼可見的變多了,楊桉在媽媽身後抬起的手卻遲遲不敢放下去。

10天,倒計時10天。

*

北城,竹林,天通洞一樣,雨水不住地衝刷著早已泥濘不堪的地麵,又滑又濕。

13年前的小鎮,借著政策傾斜,大力發展邊際貿易,搖身一變成為北城,是內陸周邊國家和本區的交通、政治、經濟、文化樞紐,貨物吞吐量和周轉量毫不遜色於沿海地區,人流來往經停彙聚分流,是滋生犯罪的溫床,想藏一個人太容易了。

魏皎百思不得其解,陸衷末囚禁了她,卻又遲遲沒有動手,對於受傷的她來說,想把她帶出境也很容易。

她逃出來了,也是爬出來的,把自己藏身一個偌大的竹林裡,身上覆蓋了一層的乾枯竹葉。

她得知弟弟還活著,支撐著自己,誘騙陸衷末的一個手下,那個人她認識,靠著僅存的信任打暈了他,並搜到了他的手機。

可魏皎腳傷了兩天,出血量過大,得虧下雨把她拖逸一路的血水衝乾淨,這裡來了三撥人找過,她察需著動靜小心翼翼,動都不敢動。

眼見著天幕暗淡下去,濕冷的霧氣裹雜水汽,她又冷又熱渾身發著高燒,力氣在和陸衷末手下鬥智鬥勇的時候,已經消耗到所剩無幾,現在的她醒一陣昏一陣,醒來就按直覺打電話,記憶最深就隻剩下楊桉給她號碼,其它的為了保險起見從來沒有記過。

她感覺自己要撐不下去了,眼看著手機快沒電了,再一次屏息打了過去。

“嘟嘟嘟……”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

魏皎心死,從枯葉堆裡伸出手,觸到一片新鮮的竹葉,竹葉背麵有一層毛,被雨滴打濕後軟塌塌地耷拉著,一點都不戳人,對皮膚很友好。

她隔著枯葉縫隙望著眼中唯一的一抹綠色,想起13年前,弟弟被刮傷的那道刻痕,“有沒有留疤?可惜了,沒有見過長大後的你……”

她藏身旁邊有一棵上百年的臭椿樹,和竹葉的密葉遮天蔽日,老樹有乾枯枝椏,那些枝頭樹皮剝落,天際霎時裂開閃電,沿著枯樹乾透進一道狹窄的白光,打亮她手中的竹葉。

雨滴滲透到眼角,魏皎苦笑著再無遺憾。

“還好,還好,你還活著,小赫你還活著。”

眼中的綠色也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