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過去,路梨逐漸習慣了暑期生活的節奏,畫室和家兩點一線,即使沒有安排上課的日子也如常到畫室報道,自己成了學生,跟在老師身邊學習。
在畫室教學生對路梨來說算是一種休閒方式,就像是換了一個角度去看美術,小朋友們總有許多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再有空餘的時間就在適合露營的公園找個隱蔽的樹下坐半天,將視線捕捉的景色變成畫落在紙上。
路梨添上最後一筆,一隻慈眉善目的黃狸花貓栩栩如生,柔軟的身體圍成圓,宛如甜甜圈,渾身胖胖的煞是可愛,尾巴豎起一搖一擺,眯眼歪著頭,舌頭舔舐整理淩亂的毛發。
她滿意地笑了笑,伸了個懶腰,試圖舒緩僵硬地肩頸。
手上的素描本用去一半,除了路上碰見的小貓小狗模特以外,大多是可愛的小兔子簡筆畫。
在原地乖乖躺臥許久的貓站起來,甩了甩腦袋,耳朵前後動了動,嬌滴滴喵嗚一聲,踩著草坪走向路梨。
作為小流浪,它的皮毛稱得上柔順。
黃狸花停在路梨腳邊,繞著她的腿轉動兩圈,像是確認四周沒有危險,又仰頭喵嗚一聲後趴下,腦袋放在交疊的前肢上。
它半眯著眼,沒有完全睡著。
小動物的體溫隔著牛仔長褲傳遞到皮膚上,腳踝處暖烘烘的,不多久就感覺在這夏天裡熱得厲害。
路梨低頭看著它,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昏昏欲睡的貓突然感覺頭頂一重,距離上一次被順毛撫摸過去很久,它甚至快要記不住這樣的感覺,隻舒服地脖子後仰,發出呼嚕嚕的震動聲。
【喵喵喵~】
一直到時間差不多,她該去畫室上課了。
怪異的夢沒有再出現,而夢中的女生白露也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路梨隻當她是普通的學生一樣教學。
而白露的哥哥白淩,路梨和他沒有太多的交流,大多是下課後互相打聲招呼。
今天也一樣,白淩在休息室等白露下課。
和白露一起上課的另外兩位學生,總是下課後就收拾東西匆匆離開,趕著去上接棒的文化課。
畫室內剩下路梨和白露,路梨見她想要幫忙收拾東西,連忙阻止,“老師收拾就好,你先走吧,你哥哥應該在外麵等著了。”
白露站在原地猶豫了一陣,扭頭看到白淩坐在休息室,咬咬唇決定聽老師的話,收攏手裡的畫筆就準備離開。
沒想到將畫筆放回去的路上,撞到邊上的小桌子,幾件物品掉到地上。
白露驚呼一聲,本來想幫老師的忙,沒想到還幫倒忙了。
劈裡啪啦的聲音也引得路梨轉頭看去,見掉落的都是沒放好的本子和畫筆。
聽著白露不安的道歉,路梨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沒關係,快去洗手吧。”
白露站在原地低著頭,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到地上的素描本,本子被撞到地上後打開了。
她小小地哇了一聲,路梨彎腰打算撿起地上的東西,就聽見她說,“好可愛的小兔子。”
這是路梨的素描本,上課前隨手放在桌上,沒注意到本子壓在鉛筆上,白露經過桌子時恰巧不小心碰了一下,這幾樣東西就保持不住平衡,紛紛掉下來。
白露蹲在地上,歪著頭,“這是誰畫的小兔子,真可愛。”
畫紙上有兩隻簡筆畫小兔子,隻是簡單的線條都能給人毛茸茸的感覺,更不提他們還穿上了衣服,大耳朵垂在身後。
正好翻開的一頁上,畫筆生動地講了個小故事。
身上套著圍裙的兔子要大隻一些,鉛筆薄薄上了一層底色,祂應該是一隻灰色或其他顏色的兔子。祂麵前蹲著一隻穿著西裝的白兔子,身上還背著電腦包。
圍裙兔子腦袋上掛著大大的怒氣符號,一手叉腰,一手拿著平底鍋,祂身後的餐桌上擺著碗碟,時鐘顯示這是晚上十一點。
一眼就能看明白,圍裙兔子準備好一桌的飯菜,可是一直等到晚上的十一點,才等到西裝兔子回家。
而西裝兔子扭過臉,把電腦包抱在身前,還微微仰著頭,滿臉都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明顯沒有把圍裙兔子的職責放在心上。
所有的筆畫都很簡潔,連主角的兔子都隻是幾條線就勾勒出生動的形象,場景簡單易懂,讓人一看就能明白整個故事內容。
白露的注意力被這兩隻小兔子牢牢抓住,不自覺張開嘴驚歎,她家裡也養了兩隻小兔子,跟畫上的一樣可愛。
“路梨老師,你可以教我畫小兔子嗎?”白露滿眼期待地抬頭。
路梨愣了一下,輕笑出聲,“當然可以。”
大多數女孩對可愛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白露也不例外。
距離下課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白露在畫室裡耽擱了有一陣子,白淩看了好幾次手表,終於忍不住走到畫室門口。
隻見白露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麼。
“白露。”白淩見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便停在門口沒有進去。
他的聲音澄澈清潤,語速總是不急不緩,路梨聽說他是溪城大學曆史係的研究生。
白露聽見哥哥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完全忘了有人在外麵等著,唰一下站起身。
路梨撿起地上的東西放好,手心朝著門口的方向輕推她,“快去吧,下節課再教你畫兔子。”
感受到後背的推力,白露順著力量往前走兩步,聽見了老師的話,開心道:“謝謝老師!”
路梨看向門口,原以為白淩兄妹就此離開的時候,白淩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張門票。
“這是朋友給的溪城美術館的贈票,聽說下周有外國水彩大師的臨時展館,不知道路老師感不感興趣一起去?”白淩遞出門票。
低頭看著妹妹高興的臉,想著自己不懂藝術,一個人帶著妹妹去怕也是走馬觀燈,恰好妹妹也喜歡這位老師,若是能一起去就再好不過了。
贈票和普通的門票不一樣,顯然是為了臨時展覽特意製作的,票麵就是虛實結合得極其精妙的水彩畫,畫師聲名赫赫。
路梨伸手接過門票,長睫微垂,遮蓋住眼底複雜的神色。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張門票,而第一次在夢裡。
在夢裡,她答應了白淩的邀請,就在她答應赴約,接過門票的下一秒,夢便醒了。
垂落的目光除了看見門票以外,還迎上了白露再次充滿期待的眼眸,拒絕的話在舌尖繞了兩圈,可阿爾瓦羅大師的名字又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作為讀心術的擁有者,路梨自然不會對奇怪的夢不以為意,更不提夢境中出現的情節都在現實中一一實現,包括麵前這張門票。
生日那晚的夢必定不是簡單的夢而已,原本普通的生活變得撲朔迷離。
隻是至今仍未出現奇怪的事情,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於是路梨做出了和夢裡一樣的選擇,暫時應下了這場畫展的邀請。
同時,她有一種預感,今晚還會繼續做夢。
溪城美院作為全國三大美院之一,所在溪城更是藝術氣息濃厚的城市,暑期來集訓的美術生不少,也有不少美院的學生留校學習或兼職。
不少人對美術館的臨時演出感興趣,路梨回家後搜索了一番,畫展上會展出不少以往很少出現的畫作,而現在在公共渠道的門票已經全部售罄了。
也就是說,若是她不用白淩給的票,就得再想辦法去找一張票。
路梨托腮看著門票,思緒轉了好幾輪,想去的想法還是占據上風。
*
很快就到了畫展當天,路梨背著小包出門,心情極好地哼著小曲兒。
市中心的停車位難找,而美術館建立在地鐵站不遠處,路梨選擇坐地鐵去,還好運氣地遇到空座位。
車廂內似乎也有不少是去美術館的乘客,大多數是美術生或藝術愛好者。路梨身旁坐著的一對小姐妹是阿爾瓦羅大師的粉絲,像是特意從外地趕來,對大師的作品如數家珍。
路梨比約好的時間還要提前十分鐘就到了美術館的門口,沒想到上樓梯後見到白淩和白露兩兄妹坐在休息長椅上。
時間還早,美術館門口的人不多,所以白淩幾秒後也看到了路梨。
雖然展出皆是複製品和仿製品,可即使如此,也讓路梨深感滿足。
不過路梨也沒忘記門票附帶的小小要求,她的美術史和藝術概論的成績都不錯,正向白露簡單講解阿爾瓦羅大師和當代水彩畫的發展。
白露聽到水彩畫還分不少流派,還想繼續追問,卻聽見了近處響起電話鈴聲。
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來電顯示著備注。
路梨略帶疑惑地接聽了電話,不知道媽媽在這個時間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麼。
她牽著白露的手,避免在人流中走丟,另一隻手將電話貼近耳朵。
“媽媽,有什麼……”路梨漫不經心的話語還沒說完,聽筒對麵傳來止不住的啜泣聲,她的話嘎然而止。
對麵的人深吸一口氣,顯然正在儘力保持冷靜,隻是幾近破音的變調哭腔讓路梨提起了心。
“路梨。”
她如往常一般叫路梨的名字。
隻是媽媽的下一句話讓路梨停下腳步,全身冰冷,隻覺眼前突然天旋地轉,聽覺和視覺斷開了鏈接。
“爸爸突然昏迷入院,路橙趕去醫院的路上出車禍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路梨倏地睜開雙眼,渾身緊繃地坐起。
入目皆是黑暗,驚出一身汗,碎發沾濕在額前,路梨雙手按在身側,感受到手掌下熟悉的被褥觸感,耳邊卻回響著媽媽悲傷到絕望的聲音。
一時之間,路梨不知身在何處。
是夢,亦或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