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燕北,胡同裡的早餐鋪子已經熱鬨起來。糖油餅和焦圈在油鍋裡翻滾,豆漿香氣混合著早市的喧囂撲麵而來。
蘇卻坐在鋪子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攪著碗裡的豆漿。窗外自行車的鈴聲和叫賣聲此起彼伏,是她熟悉的節奏。
她朝陽光眯了眯眼睛,十分享受。
一周來,她已經徹底融入了京大的校園生活。各個食堂分彆都有哪些拿手好菜,哪些小路雨天不能走,這些門道都已經摸清。丁溯薇的那副手繪地圖,還真成了她起初熟悉校園的最佳向導。
說到丁溯薇……
蘇卻抬眼看向對麵。這隻小倉鼠正機械地剝著茶葉蛋,眼下那圈濃厚的烏雲格外顯眼。
“丁溯薇。”
“啊?”丁溯薇手一抖,蛋殼掉在桌上。
“京大錄取你的時候,是不是還附贈了一個夜班保安的兼職?”
蘇卻晃了晃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丁溯薇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睡眼惺忪照。
“沒有啦……”丁溯薇紅著臉往後縮,小聲辯解道,“就是最近任務……有點多。”
“什麼任務?”
“沒,沒什麼啦……”
蘇卻眯起眼睛,一副“你再瞞著試試”的表情。
丁溯薇像隻被貓咪抵在牆角的倉鼠,立馬繳械投降,“就是那個校友采訪的事情……學生會分配我的名單裡有一個史北鯤,”
她停了一下,解釋道,“就是‘上裡’新能源汽車的創始人。”
作為全球新能源汽車的龍頭企業,“上裡”的名字即使在美國也不陌生。不僅市占率業界第一,他們在技術研發和品牌宣傳方麵都堪稱頂級。
這位創始人的故事也令人津津樂道——背靠京城有名門第,年少時離經叛道,還曾以藝術家出道。大學畢業後因為家裡斷供被逼回來做實業,沒想到短短幾年搭上了新能源浪潮,靠著獨特的設計審美,竟然一路殺進行業巔峰。
在海外留學的圈子裡,很多華人學生都將“上裡”視為未來的理想雇主,蘇卻自然也有所耳聞。
丁溯薇整個人越說越蔫巴,“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彆說和他說上話,我連秘書那關都過不去……”
“打一個給我聽聽。”蘇卻把最後一口糖油餅丟進嘴裡。
“啊?現在?可是……”丁溯薇眼神裡寫滿了抗拒。
“彆可是了。你現在打,還能有我給你壯膽,省得你晚上躲在被窩裡哭。”
蘇卻將手機硬塞到丁溯薇的手裡。
丁溯薇抱著手機,像隻被逼到角落的小倉鼠,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蘇卻,希望她能收回成命。
但在對方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視下,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手指哆哆嗦嗦地按下了撥號鍵,整個人都快縮進座位裡了。
“喂,您好,我是京大學生會的丁溯薇……”聲音越說越小,“想請史總參加我們校慶活動……”
“抱歉,史總日程排滿了。請問您有預約嗎?”對麵是標準的職業疏離。
“呃……沒有……但我們這個活動真的很重要,能不能請史總……”
沒等她說完,電話那頭直接打斷,“建議您發郵件,我們會篩選整理後給史總過目。”
“哦,好的……”
“好的,感謝您致電‘上裡’,再見。”
電話裡傳來掛斷後的忙音,丁溯薇聳拉著肩膀像隻濕漉漉的小狗看向蘇卻。
“就這?”蘇卻撐著下巴,啞然失笑,“你就這樣打了很多次?”
“嗚嗚……這些秘書都好冷漠好可怕……”
蘇卻拍了拍掛在她胳膊上正嚶嚶嚶的丁溯薇,朝她伸手,“來,給你演示一下。”
她拿過手機,熟練地按下之前撥打的號碼,開了免提。
“您好,這裡是上裡集團。”
前台標準的問候從電話裡傳來。
蘇卻的聲音突然變得專業又自信,字句清晰,甚至有種播音主持感,“您好,我是京大校慶商業論壇辦公室的蘇卻,我們正在籌備一場關於《新能源行業創新與傳統製造業轉型》的主題論壇。剛剛我們學生會的丁溯薇聯係過您吧?她可能太緊張了,沒把事情講清楚。關於校友采訪項目,我覺得史總會感興趣——尤其是關於品牌曝光和校友網絡的價值。”
“校友網絡?”
秘書原本被她繞得雲裡霧裡,最後幾個詞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語氣明顯鬆動。
“是啊,”蘇卻從容不迫,娓娓道來,“史總帶領‘上裡’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拿下世界第一,不僅是行業標杆,也是京大的驕傲。您知道的,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國內,很多年輕人都把‘上裡’當作理想的雇主。史總從藝術家到商業領袖的經曆,對年輕一代有很大的啟發。”
前台的態度明顯有所緩和,但還是稍顯為難,“但是史總的日程確實很滿……”
“我很理解,”蘇卻不慌不忙地接上:“但這次的采訪內容,我們會做成紀錄片,在京大百年校慶的交流峰會上放映。參與的校友既可以展示品牌風采,還能擴展行業高層資源,接觸更多潛在夥伴——這種低成本高回報的事,您覺得史總會責怪您轉接這樣的電話嗎?”
丁溯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稍等,請讓我請示一下。”
“麻煩您了!”蘇卻笑意盈盈,對丁溯薇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搞定。
丁溯薇一臉崇拜,目光中帶著濃濃的佩服。
蘇卻按下靜音鍵,衝著丁溯薇挑眉,“看吧,要讓對方幫你辦事,關鍵是讓他們覺得這件事對他們也有價值。就像秘書,你得讓她覺得這是個能在老板麵前表現的機會。”
“這也太厲害了吧……”丁溯薇兩眼放光,“不過剛剛你說自己是校慶辦公室的,萬一……”
蘇卻擺擺手,“學生會替學校辦事,借用下身份怎麼了?你直說自己是學生,當然容易被輕視,反正最後目的殊途同歸……”
話音未落,電話裡突然傳來接通的聲響。兩人立刻噤聲。
“哪位?”
清冽如寒鬆落雪,尾音微緊,似冬夜初聞折枝。
蘇卻心頭微微一震,那聲音似乎帶著若有似無的熟悉感,拂過心頭,停在記憶的邊緣,輕輕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