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寒沒想到,竟是有這般巧合事。
蔣珍娘前麵還板著臉,瞧著女兒眼睛嘴巴都張得溜圓的搞笑模樣,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事看似巧合,實則也是三娘子嫌惡了王婆子。”
“王婆子本是做養鳥喂貓的活兒,一日都不用在院裡待多久,哪曉得她稱病告假,連著幾日都沒去院裡。”
“徐媽媽便遣了旁人去養鳥喂貓,哪曉得負責的婢子初回做這事,一不留神竟是教屋裡養的貓跑了出去。”
“這隻貓兒據說還是三娘子與三郎君定下婚事時,三郎君曉得她喜歡貓,特意使人去臨清州買回來的,寓意非常。”
“徐媽媽得知貓兒溜了出去,當即便讓院裡的人去尋貓,她自己也跟著出去尋,這才摔了的。”
蔣珍娘把自己聽來的事兒與女兒念道,教她說王婆子也是活該:“即便不是阿娘我,也會有旁人頂了王婆子的活計。”
自己不過是恰逢其會,在認真做事認真做人的時候,老天也恰好眷顧了她。
且不說王婆子知道後會是如何反應,起碼蘇芷寒和蔣珍娘此刻都覺得很是解氣,忍不住相視一眼,偷笑出聲。
“那王婆子知曉,怕是要恨上阿娘。”蘇芷寒笑過,又提醒她娘。
“她自己做事不穩重,還能怪到我頭上?再說你瞅著,王婆子沒了府裡的活,後頭有她的苦頭吃。”蔣珍娘接話道。
一來這件事說破天,沒理的也是王婆子。要她真敢尋上門,她就敢揪著王婆子到三娘子跟前說說理。
二來沒了差事的王婆子,往後與王媳婦的關係還不曉得會如何呢。
當下說是孝道,可當爹當娘的幾個舍得去官府告兒子的?若是天下人都孝順,那山裡懸崖底下為何白骨堆積?
王婆子得了主子的厭,往後難進娘子郎君的院子。一把年紀的人要在府裡尋個合適的活計,又哪裡是容易簡單的事,更何況王婆子的兒子還在三郎跟前做事。
教蔣珍娘說,王婆子後頭有的是苦。
蔣珍娘聽出來女兒的擔憂,她心裡腹誹歸腹誹,麵上還是老老實實的表示:“你說得對,咱們是該小心些,寧可遠著點……”
說到這裡,蔣珍娘又想起一件事:“說起來我們上回隻換了破損的窗紙,明日我尋府裡的木匠來一趟,再把咱們家的窗戶釘牢點,剛好快冬天了,屋裡也得暖和暖和。”
說起暖和兩字,蔣珍娘又忍不住提起那隻貓兒:“那貓可真好看啊,雪白雪白的,摟在懷裡就像是抱著天上的雲朵一般,與咱們在村裡見過的貓完全不一樣。”
村裡多是黃貓,偶爾有白色的,也都因常在爐灶裡鑽來鑽去而顯得灰撲撲臟兮兮的。
蔣珍娘悄聲與女兒說:“回頭你到三娘子院子來,阿娘抱給你瞧瞧。”
蘇芷寒想的是,自家阿娘進三娘子院子到底好不好。忠勇侯府老太太膝下一共有三兒一女,除去遠嫁多年的大姐兒外,其餘三兄弟尚未分家。
長子便是如今的忠勇侯爺陸明南,也是府裡的大房。如今侯爺遠在邊疆打仗,而府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由大娘子趙氏掌管,尤其是在大姑娘嫁去榮王府後,大房的人地位更是猛猛往上拔了一截。
這,也是蘇芷寒最不想聯係上的。
府裡的二房便是老太太的次子陸明北,其為蔭補入仕,目前為七品官。雖其文武均不如長兄幼弟,在家裡頗為低調,但其妻子乃是李氏乃是陸明關的表妹,老太太的娘家侄女,關係親厚,出手大方,在府裡的地位不低,名聲也頗為不錯。
此前,蘇芷寒想去的三姑娘院便是二房家的。
而蔣珍娘即將去的是府裡三房,乃是老太太的幼子陸明關。其為科舉入仕,目前為六品官,其妻三娘子周氏乃是商戶出身,據說其父曾救過老侯爺,這才定下的婚事。
三娘子的風評兩極分化,有人說其刻薄小性不容人,也有人說她寬和大方護犢子,差彆之大著實教人生疑。
可再多的事,便甚少聽說。
蘇芷寒心思轉了又轉,可三娘子都發了話,又不是她說讓阿娘不去,阿娘就會不去的。
最重要的是——
蘇芷寒抬眸看著臉上滿是歡喜,拉著她念念叨叨說著話的蔣珍娘,心裡到底軟和了下去。
反正攢錢路還有一大截呢!
正當蘇芷寒準備開口叮囑她娘做事萬分要小心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咣當巨響。她止住話語,循著聲音望去,隻見身後吳媽媽身邊的廚婢秋月與曹大丫撞在一起,重重跌坐在地上。
而兩者旁邊,還落下一隻頗為眼熟的竹籃子。竹籃側翻在地上,骨碌碌滾動兩圈,裡麵蓋著的粗布順勢緩緩滑落,露出裡頭泛著青色的豆腐來。
聽到動靜過來幫忙的粗使掃了眼:“哎呀,哪裡來的豆腐,這都壞掉了還放在灶房裡?”
“真的哎……”
“曹媽媽,是不是你們忘了用?”
“哎呀哎呀,這是咋回事……咦?”吳媽媽假裝是關心秋月,實則湊上前來查看。
她瞧了眼泛著青色的壞豆腐,難掩眼裡的幸災樂禍,故作驚訝地捂住嘴:“曹姐姐,這不是剛剛大丫帶回來的籃子嗎?怎麼裡頭是這般的豆腐?”
刹那間,屋裡寂靜無聲。
數道視線或是落在豆腐上,或是落在曹媽媽和曹大丫身上。
曹大丫臉皮薄,本就心虛的她聞言臉頰瞬間紅通通的,鼻尖更是沁出汗來,她想說話又不曉得說什麼,隻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曹媽媽。
曹媽媽麵上表情僵硬,尤其眼角餘光撇到從外頭進來的許廚娘和滿屋子的仆役,更是急得嘴唇發乾。
要是曹大丫都十歲了,買豆腐還能買回壞豆腐的事傳開,她豈不是要變成全府裡的笑話!
曹媽媽腦筋急轉彎,磕磕絆絆道:“這是我教大丫買回來的,是專門拿來做吃的。”
吳媽媽見曹媽媽還嘴硬,蹙著眉捏著鼻,伸手彎腰提起籃子來。她把竹籃擱在案上,大咧咧地展示給身邊人看,末了還一臉震驚地看向曹媽媽:“曹姐姐,你家裡可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都不和咱們說一聲。”
“再窮也不能吃這豆腐。”
“這……要是吃出問題可怎麼辦啊?”
“真是吃的。”曹媽媽漲紅了臉,硬撐著:“不過是偶爾打打牙祭,又不是日日吃,瞧你們大驚小怪的樣。”
“哎……秋月素蘭,你們可聽過用這種壞豆腐做的吃食?”吳媽媽瞧著,好奇詢問身側的廚婢。
廚婢們紛紛搖了搖頭,旁觀的仆役也紛紛搖頭:“這物怎麼能吃?”
“腐乳不就是用壞豆腐做的?”
“那不一樣,我記得是長毛的。”有人搖了搖頭,描繪起腐乳胚子的模樣:“而且之前不還出了案子,就是從攤販那買的腐乳,吃得人腹瀉不止……官府還明令禁止私底下自行製作呢。”
更何況,曹媽媽的手藝又不咋滴。
眾人七嘴八舌,各種猜測,很快又紛紛回到最初:“莫非是大丫買錯了豆腐……”
“大丫都十歲了哎?”
“這樣還能買錯豆腐?莫非是個傻的?”說到後頭,仆役免不得放輕聲音,眼裡皆是震驚和鄙夷。
蘇芷寒見局勢越發往一邊傾倒,曹媽媽急得額頭生汗,終是忍不住站了出來:“吳媽媽,您錯怪曹媽媽了,此物不但能吃,而且味道還不錯。”
“哎?”吳媽媽先是一愣,隨即氣極反笑。按著蘇芷寒話裡的意思,豈不是說自己見識少?才不曉得跟前東西的用處。
她瞬間斂起笑容,沉聲道:“哦?寒姐兒的意思是你見識過?”
蘇芷寒心中歎氣,她原不想招惹吳媽媽,誰教自己與曹媽媽是串在一條繩索上的螞蚱,她還必須給自家人爭口氣。
蘇芷寒先是認真解釋:“吳媽媽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此物乃是鄉野常吃的,村裡貧苦,到冬日無物可吃的時候,放壞的豆腐也是舍不得丟棄的,後來才有了這般的吃法。”
“吳媽媽和曹媽媽乃是府裡的家生子,都是在京城裡長大的,哪能吃過這等賤物。”
蘇芷寒說到這裡,又朝著曹媽媽投去感激的視線:“說來也是曹媽媽關心我,常問我過往的事兒,我提起這物,才教曹媽媽生了好奇。”
“這物氣味不好聞,原本我們是想拿回去再做的,沒曾想被秋月姐姐搗鼓出來。”
吳媽媽將信將疑,先是撇了一眼蘇芷寒,而後又往曹媽媽那看去:“你這話說的……不會是想幫曹媽媽找補吧?”
“吳媽媽當我是什麼人!”
“就和寒姐兒說的一樣。”曹媽媽拿著汗巾子抹了抹汗,厚著臉皮接話:“剛剛我教大丫順帶買些回來,可沒曾想那味兒重得厲害,可把我嚇了一跳。”
“總不好在灶房裡搗鼓這些。”
“我想著得回家以後再去琢磨琢磨,這才教大丫蓋上粗布放櫃裡的。”
曹媽媽說到後頭,也漸漸冷靜下來,扯著嗓子抱怨:“倒是吳媽媽的丫頭,咋這般心不在焉,粗手粗腳,連走過路都能把我女兒撞翻。”
“都是我教導無方。”吳媽媽僵著笑臉,又不好真讓曹媽媽現場做一做這壞豆腐,她剮了一眼秋月:“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把東西放好。”
秋月眼眶微紅,低垂著頭應了聲。
曹媽媽看吳媽媽不再追究這事,終是鬆了口長氣。她拉著蘇芷寒的手,輕輕捏了捏,壓低聲音道:“寒姐兒,今日的事多……”
蘇芷寒眼睛眨了眨,示意曹媽媽不要再說。而後她抬高聲音,細細說道:“回頭您用這豆腐前要衝一衝水,而後用豬油煎一煎,煎到兩麵金黃,再拌上我說的醬汁……”
吳媽媽豎耳偷聽半響,終是去掉了懷疑。她嘖了一聲,而後倒是有些心虛起來,抬眸往章媽媽那瞧去。
自己這麼多年都沒進步,也鮮少得到主子們的賞賜……莫非真是自己固守成規,沒怎麼接觸過外麵的吃食?
且不說吳媽媽如何懷疑自我,開始琢磨要學習一二之事,那邊蔣珍娘吃完洗衣房諸人為她辦的散夥飯,也正式進了三娘子院子做事。
養貓,喂鳥,活計比起洗衣房裡輕鬆了不知道多多少。若不是蔣珍娘剛進三娘子院,寧可早些去幫幫忙,也不願提早離開,她都覺得自己無需另外賃人,有充足的時間去外麵賣豆乾。
與此同時,王媳婦也漸漸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