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芷寒起了個早,跟著蔣珍娘一道去坊市上尋攤販買豆腐。
坊市裡鋪子多,擺攤子的更多。除去早早開門營業的鋪子和售賣早食的攤販外,還有從城外到城裡來售賣各種雜貨的鄉下人,而百姓們也選了這個時候前來買菜,整個坊市裡到處都是叫賣聲。
“寒姐兒,吃肉饅頭。”蔣珍娘從一家攤子上買了兩肉饅頭,把其中一個塞在蘇芷寒手裡:“這肉饅頭做得老好了!”
“嘿!娘子您可真有眼光!”
“唔。”蘇芷寒雙手捧著,咬上一口,滿滿的肉汁登時噴湧而出,刹那間便讓肉香、蔥香和油香充斥在口腔中,配合上蓬鬆且富有嚼勁的麵皮,皮連著汁,汁黏著肉,味道可以說是相當不錯:“好吃!”
填飽肚子,母女兩個也該做正事了。
蘇芷寒昨日把周遭市井逛了圈,熟門熟路往一家豆腐鋪而去。不過走到一半,她就被蔣珍娘給拉住:“錯了,往這邊走。”
“嗯?豆腐鋪在那邊——”
“這邊有更好的地兒買。”蔣珍娘指了指邊上的小路,拉著女兒拐了進去:“我往日來這裡買過豆腐,他們家的東西不錯,價格還便宜。”
這是條不算寬敞的巷子,攤販們沿著牆角或蹲或站或坐著,見著人來忙打開跟前的籮筐蓋子,給路人瞧著手裡的東西。
新鮮的雞蛋、金燦燦的柿子、剛打下來的板栗……另外還有賣油的、賣醬的、賣酒的,賣米的,琳琅滿目應有儘有。
最重要的是,這裡價賤,不少東西的價隻要鋪裡的三分之二,甚至隻要三分之一的都有。
蘇芷寒看得目不轉睛,躍躍欲試,心裡頭蹦出數個新思路來。不過還沒等她上前問問價,就被蔣珍娘一把拉住:“寒姐兒,彆光看東西便宜,這裡頭可有不少坑呢。比如那些個稱份量的,缺斤少兩是最常見的,還有人往鹽巴裡摻灰的,故意把米麵放潮已增重的。”
“雞蛋弄點雞屎雞毛便說是新鮮的。”
“香油往裡兌點菜籽油那更是常事,還有更黑心的直接往菜籽油裡加點甜漿,冒充是香油。”
“蔬菜瓜果用水泡一泡,充作好的。”
“還有千萬不要他們給你裝籃子裡,瞧著你手上清閒了,實則偷偷把壞的菜葉兒塞在最裡頭,把好的換掉。”
“這般的還有醃製的肉乾。”
“有些用田鼠麻雀冒充,有些直接用死馬肉來頂替鹿肉羊肉……”
“不過你也彆覺得新鮮的肉就一定好,還有壞人會往裡注水,以求多占點份量。”
蔣珍娘年幼時在府裡過過好日子,年紀大了又呆在村裡過過苦日子,對這裡頭的門道那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拉著女兒悄聲說著其中的貓膩,而後又說了幾種分辨的方法。
“比如那香油,抹點到手背上。”
“過會兒再去聞,要是菜籽油就是一股油蛤味,要是蜜漿則是股甜香味,和香油留下的香味都截然不……”
蔣珍娘止住話語,努努嘴示意蘇芷寒往前看。蘇芷寒抬眸望去,隻見一人正用著蔣珍娘說的法子,要賣油翁取滴香油試一試,而外表忠厚,看著極為老實的賣油翁表情一變,橫眉豎眼:“這般不信,那就彆買我家的油,去去去!彆擋著我做生意。”
買油人也不糾纏,轉身便去了另一家攤販處購買,而這名賣油翁換了個地,若無其事地再次開始叫賣。
“……官府也不管?”
“一來沒出什麼事,官府把人帶去也頂多是杖責鞭撻。”蔣珍娘搖了搖頭,拉著女兒走遠些:“二來那些人都是周遭鄉村的,家裡人尋上門來鬨事,得不償失。”
“咱們能做的,便是上心些,免得上當受騙。若是府裡教你跑腿買東西,你彆去攤販,寧可貴些去鋪子裡,萬一出了問題也好有尋覓之地。”蔣珍娘拉著蘇芷寒繞過那賣油翁,很快尋到一間豆腐攤前:“大哥,今兒個還有老豆腐嗎?”
“蔣娘子來了?老豆腐還有哩。”豆腐攤主是個中年漢子,挑著筐子來賣豆腐的,聞言忙掀開粗布,露出自家的豆腐給母女兩個看:“你看看,都是今兒個早上做的,好得很!”
蘇芷寒上前瞅了眼,那豆腐呈現淡黃色,表麵平整光滑,且切口處很是平整,看著便很是新鮮。
“今兒個什麼價?”
“您是我家的常客了,一塊三文錢,兩塊五文錢。”中年漢子樂嗬嗬道。
蘇芷寒算了算每塊鹵水豆腐能做的豆乾量,笑吟吟道:“那要是剩下的我們都要了呢?”
漢子愣了愣:“剩下的都要?”
他看看蔣珍娘,又看看頭發細軟泛黃,瞧著隻有八九歲大的蘇芷寒:“蔣娘子,這是你家小娃兒?”
“這是我女兒。”蔣珍娘也被女兒的話唬了下,又很快冷靜下來。她先是回答了漢子的問題,而後追問道:“大哥,剩下的咱們全要了,一共多少錢?”
“我瞧瞧。”漢子還剩下一板半的鹵水豆腐沒賣完,一板子有六塊,總共還有九塊:“一共二十三文錢……算二十文吧,多的那塊算我送你們的!”
“哎呦,那怎麼使得。”
“哎,沒事。”中年漢子臉上帶笑,用粗布把豆腐包在一塊,小心翼翼地放進蘇芷寒拎著的竹籃裡:“你們是準備要做生意吧?”
“……哎,是有這個打算。”
“我就曉得。”中年漢子笑眯了眼,見蘇芷寒拿住竹籃才鬆開手:“祝你們生意興隆,往後也要多多光顧我家哦!”
“好好,謝謝大哥。”蔣珍娘聽著話,樂得合不攏嘴,伸手幫女兒提著沉甸甸的竹籃,高高興興與漢子告彆。
緊接著,兩人又去雜貨行裡買上幾樣香料,瞧著時間不早便趕緊回家去了。
回到家裡,蘇芷寒抓緊時間開工,她先是教蔣珍娘去裝一碗清水來,隨即手持菜刀,乾脆利落地把豆腐切成手指寬度的厚片,然後再將切好的豆腐對半切成,分割均勻的長方塊。
“寒姐兒,這些水夠不夠。”
“夠了。”蘇芷寒瞥了一眼,又讓蔣珍娘往清水裡加了一勺子鹽巴,再用筷子把鹽攪散化開。
然後,蘇芷寒把切好的豆腐塊放入碗裡,用鹽水浸泡片刻。
在這期間,她轉身去準備香料。比起價賤的豆腐,那香料真真是貴的教人倒抽口涼氣,不過桌上那一小袋子,便花了好幾十個銅板。
還好,鹵汁豆乾要用的量不多。
等香料準備好,那邊蔣珍娘熱起泥爐子,燒旺了油鍋。
蘇芷寒瀝乾豆腐片上多餘的水分,而後順著鍋邊將豆腐一片片放入油鍋。
豆腐落下的瞬間,登時激起金黃色的浪花,熱油翻滾不斷,扯著豆腐在其中沉沉浮浮。
一片接一片,一片又一片。
蘇芷寒耐心地將豆腐乾放入鍋中,時不時用筷子翻拌一下,避免豆腐乾彼此黏連在一起。
隨著油炸時間變化,光滑平整的豆腐塊變得皺皺巴巴,淺黃色的外衣也漸漸變深,最終變得金燦燦的。
直至豆腐片兩麵都被炸透,蘇芷寒才將它們逐一撈出,放到一邊瀝乾多餘的油。
另一邊,她又開始熬製料水。
蘇芷寒慎重地起鍋燒熱,將香料炒出味來,而後往裡放入多種醬料與清水,用小火慢慢燉煮。
隨著鍋裡的鹵汁漸漸成形,難以言喻的異香也從鍋裡漸漸泛起,順著門縫窗戶往外湧動。
“誰家傳出來的味兒?”
“一大清早,誰家在搞東西啊?”
早早起床準備上工的仆婦婆子站在院裡,嗅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香味,隻覺得手裡的餅子饅頭都不好吃了。
“這味兒,也忒香了吧!?”
“……又是蔣家的味兒?”最忍受不了的當屬王婆子,她一手拿著牙刷,一手拿著杯子立在院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蔣家大門,下意識咕咚一下把整杯漱口水給喝了進去。
王婆子麵色一變:“呸呸呸!”
屋裡,蘇芷寒把炸好的豆腐乾放入鹵汁裡,慢慢燉煮上一炷香。隨著豆腐乾的顏色越發誘人,香味也進一步濃鬱,教蔣珍娘都顧不上手裡的活計,湊過來嗅著香味,目不轉睛瞧著那在湯汁裡咕咚的豆腐乾。
“寒姐兒,這樣便是好了吧?”
“還未好呢。”蘇芷寒瞧著鍋裡的鹵汁收得差不多了,又往裡加了飴糖。
飴糖落在豆腐乾上,讓豆腐乾越發亮晶晶,鹹甜交加的奇妙香氣教人根本錯不開眼,
“最後來點胡麻。”蘇芷寒往鍋裡灑了些胡麻,翻拌幾下,讓胡麻均勻地裹在豆腐乾上,最後熄了火:“這樣便好了。”
熱氣裹挾著香氣氤氳而起,蔣珍娘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來,伸出手取了塊嘗嘗:“呼呼,好燙!呼,呼——”
放入口中,獨特且奇妙的滋味便在舌尖散開。先是飴糖帶來的甜香,而後是醬汁的鹹香,再然後是豆腐本有的豆香。
隻需牙齒輕輕觸碰咀嚼,豆腐乾的鹵汁從中不斷擠出,讓三者的香味結合在一起,朝著味蕾發起不斷的衝刺。
“好吃,好好吃!”
“放涼以後,味道還會更好的。”蘇芷寒把鍋裡的豆腐乾倒在盤裡,鋪平晾涼,而後從櫃裡翻出個罩網罩上:“等咱們早上上工回來,便可以拿出去售賣了。”
蔣珍娘連連點頭,她嘗過鹵汁豆乾的滋味,登時自信滿滿,教她說沒人能抵抗住這般的誘惑!
絕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