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葉包子(1 / 1)

次日一早,蘇芷寒被叮叮咣咣的聲響鬨醒了。她打著哈欠坐起身,歪頭聽著動靜片刻,才趿拉上鞋,拉開門來,登時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寒姐兒醒了?”聽到動靜的蔣珍娘放下手裡活計,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轉身來看:“快去洗漱吧!等你洗漱好了,阿娘也做好了,吃好了剛好去大灶房上工。”

“反正是去大灶房做活,我直接灶房裡撿兩餅子吃就是了,您何必早起做吃食?”蘇芷寒坐在炕上,一邊換衣裳,一邊念叨著:“原本您還能多睡上一炷香呢。”

“那怎麼一樣?算起來你今日還是頭回去灶房呢,當然得吃的好點,打起精神來。”蔣珍娘連連搖頭,催促著女兒去洗漱。

蘇芷寒應了聲好,穿好衣裳後推門去了屋外洗漱,她拿豬毛牙刷子沾了點桑枝煎膏抹了抹牙,再漱兩口水吐掉。

桑枝煎膏便是時下最便宜的‘牙膏’,據說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等物煎熬而成,內裡還加了薑汁細辛等物。

至於此物的味道嘛……反正蘇芷寒每回用著,都有種自己化身牛犢,正在口嚼新鮮草料的感覺。

……果然還是要琢磨賺錢的法子。

蘇芷寒蹙著眉頭,喝了一口水,將口腔裡的異味去了個乾乾淨淨。

進侯府以後,她也是與彆的婢女仆婦聊天過的。比起外麵采買來的男仆婢女,侯府家生子的日子比一般百姓都要好得多,雖用的也是豬毛牙刷,但用的牙膏牙粉卻是大有不同。

尋常粗使仆婦多用十餘種中藥材製成的煎膏,在主子身邊侍奉的多會用內含珍珠粉的煎膏,至於大丫鬟們更是用內含珍珠粉和人參茯苓等上好藥材製作而成的牙粉。

據說那些牙膏牙粉味道清新淡雅,其中有些還帶著淡淡果香或是花香,不但味兒要好得多,而且還有美白牙齒清新口氣之功效。

當然,價格也是不菲。

蘇芷寒用的桑枝煎膏一罐隻要五文錢,能用上兩月,而好些的煎膏要二三十文錢,加了珍珠粉和中草藥的那得近百文錢,至於那些個上好的牙粉又或是主子們用的牙粉是何物,蘇芷寒連問都沒問。

她心裡胡思亂想,手上動作未停,把溫水倒進盆裡,攪了攪毛巾抹了抹臉,轉身進了屋子,坐在不甚清楚的銅鏡前紮發髻。

那邊蔣珍娘熱起爐子,把昨日吃剩的菘菜燉豬肉倒回陶鍋裡,燒得咕咚咕咚冒泡的時候,再把剛剛做好的麵疙瘩倒進去。

她拿著湯勺攪了攪,回轉身道:“寒姐兒,你好了沒——哎呦!”

蔣珍娘回轉身,正巧瞅見女兒的頭頂那左右不對稱,大小不對稱的發髻,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還未說話,她又注意到女兒紅通通的臉頰。蔣珍娘忙從櫃裡取出巴掌大的陶罐,用手指尖刮下一大塊白色麵脂,抹在蘇芷寒的臉頰上:“又不塗麵脂!等下開裂了口子,你又要哭鬨了。”

緊接著,趁著女兒塗臉的間隙,蔣珍娘伸手把她頭頂的發髻拆開,嘴裡咬著細繩,手裡拿著木頭梳細細梳理著蘇芷寒的頭發,麻利地紮成兩個丫髻。

圓圓滾滾,整整齊齊,最重要兩者是對稱的。蔣珍娘左看右看,滿意得很,又撿了兩朵絹花斜插在女兒發間,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手。

恰好,蘇芷寒也塗完了臉。

蔣珍娘淨了淨手,拿起湯勺攪了攪陶鍋裡的疙瘩湯,而後一手持勺,一手持碗,給蘇芷寒盛上滿滿一大碗:“快吃吧。”

在日漸變冷的天氣裡,吃上這麼一大碗熱乎乎的疙瘩湯,饒是蘇芷寒也說不出一個不字,眯著眼睛幸福地嗷嗚上一口。

吃飽喝足以後,蘇芷寒便去灶房上工了。她原覺得自己來得早,沒想到剛走進灶房院子,便見到映紅和楊柳。兩人來的竟是比她更早,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篩著米麵。

“映紅姐,楊柳姐。”

“啊,寒姐兒,你來了?”映紅聞聲,與興奮地朝著蘇芷寒招了招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哩!”

“好消息?”

“你還不知道吧?”映紅圓臉,笑起來臉頰上還帶著酒窩,神神秘秘的嘀咕:“我聽說,趙婆子被攆出府了!”

其實蘇芷寒昨日便聽到了,可時下卻是露出驚訝之色:“趙婆子?攆出府了?昨兒個晚食時,我還見她來了灶房?”

“就是昨晚上發生的事!”

“聽說趙婆子昨日未將負責之地清掃乾淨,便自顧自到灶房裡用晚食。恰好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到灶房來取點心,路過那地便發現滿地臟汙,甚是惱火,到灶房裡喊趙婆子問話,趙婆子還不承認,最後使人去李管事那告了一狀。”楊柳笑著接過話茬,一雙眼睛則偷偷打量著蘇芷寒的神色。

她聽聞此事時,便覺得有些奇怪。而後,楊柳聯想到昨日趙婆子來用晚食時,蘇芷寒恰好外出,不由懷疑此事背後或許有蘇芷寒的手筆。

“柿子?”蘇芷寒微微一怔,語氣驚愕:“怎麼會讓柿子落下的?趙婆子以往吩咐我時曾說過的,主院大路上不得留下一草一葉,至於那些柿子,更是要我們每日檢查,但凡有快要熟了的,便要用竹竿取下來。”

映紅也很是不解,想了想道:“我爹和我娘說,那柿子落地上和泥一般,都是熟透了的,怕是趙婆子嘴上這般要求你們,自己卻壓根沒按要求去做!”

“……趙婆子怎會如此糊塗!”

“這般的日子還敢如此懈怠,被攆出去也是她自找的。”楊柳沒看出問題,隨口應道。

緊接著她歎了口氣,遺憾道:“就是可惜寒姐兒你走得早了,沒了趙婆子,那灑掃的活計可要輕鬆不少呢。”

“楊柳姐說的是。”映紅點點頭,瞥了眼蘇芷寒:“寒姐兒想回去的話,不如與管事說說看?”

彆看隻是掃灑的活計,說不定哪日入了主子的眼,提到跟前去做事呢。

蘇芷寒道:“我覺得灶房挺好的。”

映紅聞言,吃了一驚:“寒姐兒,你真是奇怪的人。”

蘇芷寒哈哈一笑,也撿了凳子坐到映紅旁邊,跟著兩人一道篩米麵:“我覺得映紅你才奇怪呢,明明是家生子吧?還願意到灶房裡來當粗使。”

映紅臉頰微紅:“我有些笨嘛。”

蘇芷寒見好就收,轉移話題道:“對了,映紅你是家生子,那應當對咱們侯府周遭很熟悉吧?可曉得京城裡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映紅聽到這個話題,登時來了精神。她抬起胸膛道:“那是當然的,我打小就在這裡長大,好吃好玩的我都曉得,寒姐兒可是要買什麼東西,要我給你出出主意?”

“的確有這個意思。”蘇芷寒大大方方承認下來,而後說起緣由:“我攢了點月錢,想給阿娘還有幫忙過的媽媽買點東西,隻是我和我娘上京城時有些匆忙,而後進了府又沒得空,我還沒出去逛過,也不曉得在哪裡買東西劃算。”

蘇芷寒並未說謊,當日她與蔣珍娘進京時緊張非常,行色匆匆,哪有什麼查看京城景象的心思。

等到了侯府,又要省錢又要做事,兩個月以來她除去幫人跑腿出府過,愣是連忠勇侯府周遭都沒仔細逛過。

映紅就不同了,她打小就在這裡長大,手裡又不缺銀錢,常常跑到外頭來打牙祭。

三人出了府以後,映紅便給兩人介紹著周遭人家。忠勇侯府周遭二裡地,住的幾乎都是身份相仿的大戶人家,不過等稍稍走遠些,便是一處規模極大的坊市。

“薛記家的燒鵝老好吃了!”

“那是薛婆婆家的羊肉湯,好喝!”

“那家是周記,他家的胡辣湯也很好喝!他們家做的菜葉包子也不錯,有甜口和鹹口兩種味道。”映紅問了蘇芷寒和楊柳口味,而後上前買了三個,分彆遞給她們。

蘇芷寒接過熱乎乎的菜葉包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來。眼前的菜葉包子足有掌心大,價格適中,外麵是嫩嫩的生菜葉子,裡麵則是米飯、炒肉丁、炒雞蛋、毛豆和蘑菇等物,長得與東北飯包有幾分相似。

蘇芷寒吹了吹涼,隨後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

她最初嘗到的是香甜軟糯,並散發著豬油香氣的米飯,想來應當是用粳米和糯米混合的,再用融化的豬油翻拌而成,再然後才是其餘配菜的滋味,經過炒製的肉丁口感緊實,另外還有鹹香的雞蛋、清甜的毛豆,鮮美的蘑菇,配上外麵爽口的剩菜,一口下去真真是教人倍感滿足。

蘇芷寒一口接一口,等她想起還有甜口時,她已快要吃完整個菜葉包子。她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又抬眸看向正在吃甜口菜葉包子的映紅,有些好奇:“甜口的內餡是什麼?”

“是紅豆沙。”映紅掰開給蘇芷寒瞧,隻見甜口的菜葉包子裡是用用蜂蜜和砂糖熬製而成的紅豆沙:“香香甜甜的,很好吃的,他們家賣的最好的便是甜口的菜葉包子。”

蘇芷寒立在旁邊圍觀,果然三人站在邊上的片刻功夫,便有十數人前來購買,其中大半人都買了甜口的。

蘇芷寒若有所思,心裡暗暗有了些想法。緊接著她又跟著映紅和楊柳,饒有興趣逛起坊市來。

“這裡是雜貨行,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你要有什麼地方的特產想要卻尋不到,也可以在這裡找人幫你尋一尋。”

“這是田氏蜜餞店,我最愛吃他們家的蜜棗兒。”映紅進去買了一袋子,分給蘇芷寒和楊柳。那棗兒色如琥珀,散發著誘人的甜香,扯開更是一絲一縷的,一口下去滿嘴都是棗香和蜜香。

“好甜!”

“是吧?就是價兒有點貴。”映紅遺憾地歎了口氣,又拉著兩人走到隔壁:“還是白老伯家的甘栗好,又便宜,味道也好吃!”

映紅又買了一袋子,蘇芷寒撿了一顆嘗嘗,那甘栗軟軟糯糯,香香甜甜,帶著一股果木碳烤的香氣,的確分外有特點。她看著價賤,也買了一袋子,準備帶回去讓阿娘也嘗嘗鮮。

“周記熟肉做得最好。”沒走幾步,映紅又指著另一家鋪子,笑道:“他們家的烙鳩子可是一絕,就是價格有點貴,我平日都舍不得買,頂多買炒鶉子過過癮。”

蘇芷寒抬眼一看,立馬注意到掛在鋪子招牌上的價格,炒鶉子一隻五文,而烙鳩子一隻小的便要三十文,大的竟是要五十文!

要曉得如今小飯館裡一碟子煎魚、燒鴨、炒雞,炒兔之類也不過十五文錢,兩人花五十文已能在較好的酒鋪飯館裡吃上一頓。

眼前的價格,堪稱貴得驚人!

映紅領著蘇芷寒和楊柳走上前去,對著台麵上擺著的三盆炸物猶豫不決。

她原是想買隻鶉子嘗嘗鮮,可走到近處才想起那鶉子一隻唯有手掌大小,一人吃倒是不錯,三人分食著實可憐,而買三隻鶉子總覺得沒必要,可鳩子又價貴,買起來好生心疼。

剛剛買點心果子,已用了三十文錢,要是再花三十文買鳩子,那她下半個月可沒錢用了。

蘇芷寒瞅了眼映紅,看出了她的猶豫不決,笑道:“剛剛映紅姐買了好些吃請我吃了,這回就由我來買吧。”

“不好不好,哪裡能要你出錢。”映紅聞言,連連搖頭,她還記得蘇芷寒剛剛說的,準備要給娘親和熟悉的媽媽買東西,蘇芷寒總共來府裡也就兩月,能攢下多少錢,怕是頂多也就三百文?兩百文?

不不不,許是隻有一百文甚至更少呢。

映紅咬咬牙,從斜挎小包裡取出銅板,正要往前去買鳩子時,眼角餘光撇到默不作聲的楊柳,忽地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手上動作一頓,猶豫道:“不如我們三個湊一湊錢吧?”

話音剛落,蘇芷寒忽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來:“哎呀?這不是映紅妹妹嗎?”

蘇芷寒循著聲音,轉身望去,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數名穿著綢子衣衫,滿頭珠玉的年輕女郎,尤其是站在中間那個,模樣長相與映紅竟有七八分相似。

“還真是映紅。”剛剛說話的女郎挑了挑眉,抬眸看了眼前麵的鋪子,又轉身與映紅容貌相仿之人道:“珍珠姐姐,你家裡都不給映紅妹妹零用錢的嘛?怎買個炸鳩子都要遲疑來遲疑去的?”

女郎又轉過身來,衝著蘇芷寒三人笑了笑:“映紅妹妹,還有這兩位……妹妹?怪教人心疼的,今兒個你們要吃什麼和繡荷姐姐說,繡荷姐姐請你們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