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坍地陷 沒有生息的手(1 / 1)

三生羅網 [雙重生] 應陵 3549 字 11個月前

陸微他們帶著警察從後門進入工地時,遍尋不著傅雁寧的身影。

工地正中一台挖機剛剛重啟,正奮力揮動鐵臂此起彼伏,另有兩台轟然前行蕩起滾滾煙塵。

“傅老師呢?”

陸微有些著急,偌大的工地一眼便能望到頭,除了挖機看不見人影。

“傅老師……好像在地下。”

小宋看著剛剛才源源不斷湧入的信息,是傅雁寧發來的地下墓室的照片和對墓葬形態初步判斷的語音記錄信息,許是信號不好,十分鐘前的消息才傳進來。

幾人頃刻間反應過來,頓時汗毛豎起,心跳不約而同停滯了一拍,

開始同時往那台正在作業的挖機奔去,邊跑邊齊齊揮手高聲喊:

“師傅,停下!”

“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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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走司機後,傅雁寧一刻未做停留,直接從券頂甬道殘破的頂部跳下。

這是一處凸字形單室券頂磚室墓,甬道目測5米左右,兩壁由三順一丁組磚砌成,被工地機械損毀後,殘高還餘2.5米左右,寬度不到傅雁寧的一個臂展,中部處的一進石門已然裂成數塊。

傅雁寧打開手電摸索著前行。

狹隘封閉的甬道極為壓抑,空氣中殘餘濃重的塵土氣息,雖然有近臂展的寬度,卻仿佛四麵八方都有無形的牆將人緊緊裹夾住。

墓葬的規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全長步測15米左右,甬道目測約6米、墓室長9寬5、殘高竟也近約4米,雖初斷墓葬種種不似帝陵形製,但墓主的身份絕不會低。

更令他意外的是,一路探來,都未發現盜洞痕跡,俗話說江南“十墓九空”,N市地區未被盜擾的南朝墓更少之又少,難道這座墓葬竟從未遭受盜掘?

一顆心漸漸懸了起來。

剛進甬道前,傅雁寧已在封門牆的位置發現了墓誌,儘管銘誌文字跡完全漫漶不清,依然能在誌蓋上依稀辨出——

「梁建康陸囗囗囗囗李氏囗囗囗女之銘」幾字。

南朝時興聚族而葬,城南至龍子崗附近正是陸氏一族的塋域。

而前世,陸太傅的妻子就是李姓,誌蓋上的那個“女”字更是讓傅雁寧的心臟不由自主地鼓噪不安。

走至甬道儘頭,墓門已是大半殘破,他側身踏入放置棺槨的墓室。

之前挖機掘了兩回,淤土和碎磚塊由墓頂破洞處墜入,墓室早已狼藉一片,

手電的燈光謹慎地掃過,傅雁寧看見墓室正中自西向東置南北向三具棺槨排列整齊,一具較大,另兩具較小且大小相近。北壁正中有凸字形大壁龕,位於中棺正前方。

因工地挖機的損毀,壁龕和供台附近淩亂倒伏著不少隨葬品,巡至近處,若乾陶器、青瓷器皆為明器,有些半截埋於淤土,有些已被落磚徹底砸毀。

電筒的光掃射過地麵時,陡然反射出一道強光,傅雁寧矮身去查看,一層淺淺淤土掩著一麵鏽蝕了大半的銅鏡,

未鏽的光潔處恰巧被光束掃到,漏出些許光華。

他拿起銅鏡端詳,翻過背麵時手毫無征兆地停下,倏而怔然。

銅鏡背後為銀錠形鏡紐,鏡紐上下各有牌記,上有“天劭五年造”,

鏡子的背麵是雙鸞起舞的浮雕與並蒂蓮紋飾。

天劭,與南梁永帝時期的年代吻合——

而這並蒂蓮紋飾……

一陣心臟抽痛的麻痹感從傅雁寧身體裡流過。

他記得這並蒂蓮。

前世,他曾送給陸禹寧一麵紋飾相同的銅鏡。

從西山將陸禹寧救下後,他又情難自己地重蹈覆轍,再一次愛上她。

當時他傻乎乎地終日惶惶,生怕與心愛之人走上重生前勞燕分飛的老路。

聽聞,若有並蒂蓮,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然而整個建康城隻有挈葉湖中央長著一株並蒂蓮,前陣子給永玉公主移栽去了自家府邸。

於是,傅轍親手畫了圖樣,尋了位能工巧匠為陸禹寧造了一麵銅鏡。在銅鏡背麵雕飾了雙鸞與並蒂蓮,希望與她如這並蒂蓮般此生永結同心。

隻不過,那工匠後來照著傅轍描繪的紋樣,又製了若乾麵相似的銅鏡,一度在京中很是搶手。

這一麵,會不會恰巧就是他送出的那麵?

傅雁寧原樣放下,掏出手機記錄發現銅鏡的位置。

猶豫片刻,他蹲下身,複又拿起銅鏡,仔細端詳的手更緊了緊。

突然,墓室前端破口處上方傳來機械轟隆聲,傅雁寧腳下的地開始微微震顫起來,隨著連聲轟響,先是甬道整個坍塌,緊接著整個墓室頂部開始崩裂。

而此刻,除了棺槨邊,再無任何稍可遮蔽之處。

頭頂的磚塊仿若被巨手無情地剝離,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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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高聲喝止終於奏效,司機老李咬著煙探頭出來,焦躁地嘟囔著

“今天幺蛾子怎麼恁多!”

見兩個警察嚴肅抬頭盯著他,氣勢頓時餒了些。他熄火跳下車,上前陪笑道,

“警察同誌,我按領導要求加班,沒有犯法吧?”

“有人在下麵,喊了這麼久都不停,挖出人命你負責?”

其中一個年輕較輕的警察正了正記錄儀,正色道:

“快幫忙找人!”

陸微和小宋他們不等挖機徹底停下便已鑽進了甬道缺口,無奈坍塌得太厲害,甬道和墓室連接的入口徹底封死,沒法走過去,隻能試著直接從墓室頂部跳下。

墓室原本高五六米,早先就被破壞了一次,殘高隻剩4米多,如今又二次坍塌下了許多淤土碎石,身手靈巧的人幾乎可以直接跳下。

工地上工人聽見動靜也圍過來幫忙,幾台照明燈都搬了來,

眾人連聲呼喊,下方卻隻傳來殘餘碎石瓦礫零星滾落的聲響。

傅雁寧當時應該就在這間墓室裡勘查,墓室頂如今整個坍塌殆儘,砸在下方墓室後方。

陸微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揪住,恐慌如浪潮般從四麵八方湧上,渾身止不住顫栗著,

打完急救電話手指已然無意識地深深掐進掌心。

眾人已緣廢墟高處緩緩攀下,開始搬挪磚石翻找著,陸微也手腳並用狼狽地爬下。

每一次腳步的移動都伴隨著更脆的磚瓦碎裂聲,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讓陸微心驚肉跳,她覺得,好像是頭骨、肋骨斷裂的聲響。

陸微使勁忍住眼淚,如履薄冰地伏在碎石堆上,生怕下一腳踩重,傅雁寧被她下腳的力道傷得更重。

理智開始渙散,隻剩下潛意識操縱著雙手一刻不停地刨著,不到一分鐘,細嫩的指尖已滿是黏膩的鮮血。

“傅老師”

“傅老師”,

大家邊挖邊喊,率先從墓室磚石堆最高處刨出三具棺槨的頂蓋。

“人應該就在棺槨附近。”

小宋聲音嘶啞地喊著,“都先從這邊挖,搶時間。”

若是傅雁寧未及自救便被磚石砸暈,淤土再掩埋住口鼻,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人真的會凶多吉少。

“誰能來搭把手?”

年長一些的警察正費力地搬開一整塊墜下的磚石牆,重量有些驚人,陸微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幫忙撐住。

心跳似雷鳴,疲累交加已是頭暈目眩。

她不敢深思這些沉重的磚石從高處砸下的力道落在血肉之軀上會怎樣。

幾人合力搬開差不多兩個見方有餘的磚石牆,沙礫間終於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

微弱的光芒乍現,陸微像是溺水之人陡然攀上一小截腐木,她顧不得已經爛光的指腹,加快速度奮力刨著,終於死死攢住那截衣角,緣著衣料,終於尋到瓦礫中被掩住的一隻手。

蒼白無力、沒有生息的手。

太過劇烈的動作揚起的塵土被嗆進五臟六腑。

陸微開始無法抑製地劇烈咳嗽,咳到耳膜劇痛,震得整個胸臆幾乎炸裂開來,眼眶再也盛不住蓄了多時的淚,滾燙的淚珠一顆顆砸在那隻綿軟的手上。

“在這裡,傅老師在這裡!你們快過來!救救他——”

陸微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艱澀嗓音,她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去搬開壓住他的那些磚石。

她聽見眾人紛紛聚攏過來焦急地詢問著什麼、

聽見石礫被扒開滾落的聲音、

聽見頭頂救護車的聲響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焦急萬分猛地站起身,想去搖手呼喊這裡有人已命在旦夕,

驀然一瞬耳鳴眼黑,隻覺腳下踩空,身體往後一倒,從瓦礫堆上倒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