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膩的雨水終於停了下來,滴滴答答的餘水自屋頂上方滑落,濺起一片漣漪。
天空還是灰蒙蒙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像是暴風雨前的安靜。
不知何處傳來了刺耳的廣播聲。
“……紀3045……已經過去了八年……感染者逐步增多……意安全……”
“砰”。
滋滋啦啦的廣播聲戛然而止,碎邊散落在地上。
伏苓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將能量槍掛在指尖上轉了一圈,她輕輕吹出一口氣,吹散了槍口上緩緩冒出的輕煙。
能量槍遍體冷銀,線條流暢,閃爍著冷峻的光澤。然而與其氣質截然不同的是,槍身上用五顏六色的彩筆畫著一堆幼稚的圖案,筆觸歪歪扭扭,帶著孩童特有的童真,添上了一份詭異的溫馨感。
“今年是天紀3045年,距離雨災已經過去了八年。在這八年裡,感染者逐步增多,請廣大異能者、無能力者注意安全,居家隔離,避免外出,等待支援。”
這是廣播裡本該播出的內容。
但這句支援,臨安城的百姓已經等了八年。
天紀3037年,下了整整三個月的雨,洪澇災害頻發。與此同時,被雨水接觸到的人突然失去理智,猛地撲咬周圍人,被咬到的人也很快失去理智,加入了撕咬的隊伍。
霎時間,全國上下死傷無數。警報徹夜鳴著,廣播整日整日地播報,警告全國人民居家隔離,不要外出。
但為了活下去,很多人選擇出門覓食,可在雨水和感染者的雙重攻擊下,安全回去的人寥寥無幾。
這樣的開頭,本該是死局。
但很快,全國出現了第一個異能者,然後陸陸續續地,很多人都獲得了或強或弱的異能。
在這樣的亂世,即使是一個比較弱的異能也能讓人勉強活下去,而無能力者則是被早早判了死刑。
伏苓,就是他們口中,最弱的無能力者。
她聳聳肩,對此毫無波動。
那就讓這些人看看,一個無能力者能把他們逼到什麼程度吧。
槍聲震耳欲聾,周圍頓時響起駭人的嘶吼聲,向著伏苓所在的方向靠近。
微風勾起少女粉綠色挑染的發尾,她露出一個興奮的笑容。
感染者要來了!
下一瞬,無數四肢並用的人張開嘴從四麵八方撲向伏苓,被雨水泡腫的身體如同一座座高峰擋住了奄奄一息的陽光。
詭異的紅痕像一條條符咒印在他們的臉上,顯得異常駭人。
處於風暴中心的伏苓卻不慌不忙,從腕間的機械裝置中抽出了一把血紅色的軟劍。劍身柔軟鋒利,閃著令人膽寒的碎光。
她腳下用力,腰肢一轉,輕巧地騰空躍起,軟劍如同鬼魅一般纏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猛地使力。
骨頭斷裂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伴隨著□□撞擊在地麵上的悶響。
一擊必殺。
伏苓落回地上,甩下軟劍上的血跡,看向了最後一隻漏網之魚。
這個感染者還是一個沒到伏苓肩膀的小姑娘,穿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小裙子,目光呆滯地盯著她。
伏苓心中湧上一陣煩躁,避開了小姑娘的目光。
該死的雨災。
那小姑娘仿佛沒看見伏苓極強的戰鬥力,嘶吼著四腳齊用朝她撲來。
伏苓側身避開,眸中情緒翻湧,但最終還是舉起了能量槍,對準了小女孩的眉心:“抱歉。”
指尖扣動扳機。
砰。
能量波穿透頭骨,撞擊上後麵的殘牆,本就搖搖欲墜的牆壁頓時炸成一片,零零散散地落在地麵。
周圍再次陷入的寂靜。
伏苓頓了頓,抬腳朝著前方走去。
她今天,是去複仇的。
臨安城在最初的驚慌後,迅速成立了一個民間組織——前瞻集團,將範圍內的異能者統統納入麾下。
這本該是個好事,異能者集結起來清剿感染者,對普通人也算是多了一點活下來的機會。
但眾人都沒想到的是,那些異能者集結起來不過數月,初心就已經變了。
對於能力強大的異能者來說,他們不想將口糧分給一群沒有作戰能力的人,也不願意犧牲自己保護他們,所以他們選擇了一個極端的方式。
——在抵抗感染者的同時,捕殺他們遇到的所有無能力者。
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到後來,為了保證這些“集團候選人”不會被他們無異能的親戚朋友所牽絆,集團的人一般會選擇殺掉他們身邊的所有無能力者。
伏苓身邊很多無能力者,都葬身於這些人的異能下。
她對他們恨之入骨。
但可惜,那些人的實力確實很強,單靠伏苓一個人,肯定無法與之抗衡。
她的複仇計劃持續了很長一段日子,陸陸續續地處理掉了前瞻集團高層的一些強者。此時,集團的五個創始人中,隻剩下一個最弱的王瞻,和另一個伏苓暫時沒摸清的異能者。
但沒關係。
她的情緒又上揚起來,腳步逐漸變得輕快。
剩下那些人,她一個人,就足夠處理了。
今天,就是前瞻集團的死期。
-
此時,前瞻集團內正舉行著一場盛世集會。
與外界慘淡的情況不同,集團內部滿目奢華。
28層的巨大辦公室裡,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椅上,這位便是前瞻集團的創始人之一——王瞻。
一旁站著的男人手上捧著顯示屏,將監控上的女子展示給王瞻看:“有一個女人進了集團範圍,是個無能力者,我們是不是需要派人去處理一下?”
王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目不斜視:“一個無能力者而已,不必管她。”
集團一樓的宴會廳。
高高的天花板上懸掛著水晶吊燈,每一顆水晶都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宴會廳。巨大的掛毯裝飾著牆壁,滿目奢華。宴會廳內的音樂婉轉動聽,舞池上的舞者在舞曲的節奏中翩翩起舞。
參加宴會者個個衣裳整潔,好不威風。
程承腳踩一雙黑靴,身著勁裝,一頭乖順的卷毛,額前碎發垂落。他低著眸,顯得眉眼清冷。
忽地,他的麵前停下了一個人。
程承抬起頭。
眼前之人看上去還是少年人,她笑眯眯地湊近,將一杯乾淨的酒遞給他:“來玩個遊戲嗎?”
程承掃了她一眼,露出了細碎額發下那雙漂亮的眼睛。他微微直起身,目光玩味:“好啊。”
祝無憂將手中的牌在桌上攤開:“抽一張吧。”
攤在桌麵上的卡牌質感很好,通體漆黑,背麵上點綴著大大小小的金色星星。
程承指尖劃過卡牌,隨手挑了一張遞給她。
祝無憂笑容更深,接過卡牌,看向卡牌上的內容:“你抽中了……”
看到卡麵上的文字,她一頓,臉色微僵。
——上麵寫著“命運共鳴*1”。
祝無憂咬了咬牙。
察覺到麵前這人情緒的急劇轉變,程承挑眉:“怎麼了?”
祝無憂閉著眼睛深呼吸兩下,抬頭保持微笑,掏出一瓶顏色奇異的藥水遞給他:“你的獎勵。”
程承更意外了:“白送?”
祝無憂的表情從漫不經心,到禮貌微笑,再到咬牙切齒僅僅花了兩秒:“對,就是白送!”
她破罐子破摔地說:“這瓶藥水喝下後會將自己的幸運值逐漸轉移給最親近的人,隻不過你會怎麼樣就不一定了。”
說完,她又有點幸災樂禍:“看你怎麼用吧。”
程承將藥水舉到眼前,天花板上耀眼的光透過藥水,在他臉上灑下一片彩色。他細細觀察了片刻,才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突然湊過來白送給自己一個這麼強勁的藥水,怎麼想都不對勁。
祝無憂默默吐出後槽牙,恨恨地開始收手牌:“命運的指引,我還不願意給你呢。”
程承挑了挑眉,意識到這人不似作假,便將藥水收了起來。
正當祝無憂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瞥到程承手臂上突出了一個巨大的鼓包。
那鼓包似是活的一般在四處亂竄,將程承手臂上的皮膚高高隆起。
像是有什麼巨型寄生蟲躲在人體皮膚底下隨意遊走衝撞。
祝無憂嚇得尖叫一聲,指著那鼓包喊道:“臥槽,這是什麼?”
一時間,宴客廳內或關心或煩躁的目光都看向這邊。
祝無憂聲音驚恐,指著他手臂的指尖微微顫抖。她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生病了嗎?”
她急忙看向人群:“有醫生嗎?”
臨安的感染者還有不少,少一個異能者,其他人的危險就會多出一分。
很快站出來了一個異能是療愈的人,他快步走上來,抓住程承的手臂查看情況。
程承順從地捋起袖子任他查看。
那鼓包飛速移動,醫生嘗試了半天也沒能碰到它。但他很有責任心,雖然看不出病因,也還是皺著眉頭念念有詞:“不知道是什麼,但我可以將它困在一處,然後切掉。”
他手中泛出點點星光,從四周堵住跳動掙紮的鼓包。
控製好後,他抽出一把奇異的刀,刀尖停在距離鼓包底部的一寸之處。
“不用白費力氣了。”程承突然出聲。
醫生手一抖,刀口險些劃上皮膚。祝無憂也同樣驚詫地看著他,不知這人是什麼意思。
程承勾唇,眸色晦暗不明:“因為這是我的異能。”
話音未落,突然一聲巨響,宴會廳的門就被轟然推倒在地。
眾人下意識轉頭看去,隻見一群麵目猙獰的感染者如潮水般湧入,嘶吼著向在場眾人衝過來。
原本井然有序的場麵瞬間陷入混亂,在場眾人下意識用異能反抗,四處逃竄。酒杯和餐盤被碰倒,灑了一地粘膩。
尖叫、求助、撥號的聲音不絕於耳。
程承和那位醫生似乎是都被嚇到了,傻愣愣地看向門口混亂的人群沒有任何動作。
“愣著乾什麼?這麼多感染者哪裡打得過來?”祝無憂一手拽住一個人,拉起來就往後麵跑,在這期間,還能順手抽出戰備機找人支援:“喂喂喂!集團被感染者進攻了哇啊啊啊!”
程承任由她拉著自己進了走廊,唇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分,混亂中,他的聲音格外陰森:“可是,這些感染者都是我放進來的啊。”
一瞬間,隻有他們三人的走廊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感染者瘋狂的嘶吼聲隔著牆壁傳來。
祝無憂僵著身子,一點一點地轉向他,目光驚恐:“你、你為什麼……”
程承笑得開心,嘴角的梨渦一隱一現,說出來的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當然是想你們集團的所有人都死啊。”
聽到這話,那醫生腿一軟跌坐在地,連滾帶爬地往前麵逃去,嘴裡喃喃著:“瘋子,瘋子……”
程承手臂上的鼓包突然消失,暗紅的光芒包裹著他的身體,宛若一個紅色的怪物附身於他身上。他的眼眸變得通紅,聲音嘶啞癲狂:“你們都該死!”
祝無憂瞳孔睜大,不受控地向後退了兩步。
那嘶啞瘋狂的聲音,就像是一隻……一隻沒有理智的、會說話的兔子。
程承看到她瞳孔中的自己倒影,彎唇笑了一下,露出了他嘴角的梨渦。
祝無憂抖得更厲害了。
出乎意料的是,程承並沒有對她下手,反而退後了一步,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不過,饒你一命。”
說完,他也不管祝無憂的反應,直接轉身離開。
沒想到他居然會在臨門一腳時放過她,祝無憂仿若從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她吞了吞口水,飛快壓下心臟的狂跳,朝著相反的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