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不期他會這樣講,心說這小田雞仔還挺會表現的嘛。
側眸,她朝著自己的新婚丈夫抱之感激一笑。
窗外燈火斑斕,光影溫柔撫摸過她嬌俏的眉眼,和甜甜的小梨渦。
鐘天明隻瞟了一眼,便緊急低下了頭。
蘇鳴也笑著說:“姑媽,我也聽阿姐的喔。”
……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男女一生,誰不想遇個良伴。
但蘇琴在介紹婚事的時候,是對蘇嬌懷著怨憤的。
怨大哥驕縱太過,慣的她跋扈歹毒。
從小的青梅竹馬,羅耀祖想強她,她能跑掉,跑了就好。
她卻非要把人踹斷根,結出個死仇的仇家來。
她搞的酒樓開不下去,蘇旺沒了收入,周進蓮的學費也沒得交。
蘇琴就想找個刺頭來好好煞煞她的戾性,叫她以後學乖點,不要再招惹事非。
可刺頭鐘天明才結婚就凡事都要依著蘇嬌,唯她馬首是贍了?
“我是外人,不該攙和你們的家事,你們自己商量吧。”蘇琴悶悶的說。
也不知道周進蓮到底去了哪裡,又能不能找一個像鐘天明這般雖沒家底,但雖看著凶,卻能服軟,知冷熱的好男人,蘇琴越想越惆悵,也就不說話了,專心開車。
到酒樓已快夜裡十二點,她要還車,就先走了。
周進財一看師父爛醉,索性背他樓。
鐘天明也止步於樓梯口。
他再給蘇嬌遞支票:“這是我交的家用,你拿著吧。”
蘇嬌隻好接過支票,又說:“我送你?”
鐘天明乾了兩年小夥計,記憶裡蘇記的三樓比雲端還要高。
但如今再仰頭看,它又矮又窄,他說:“不必,你也早點休息。”
“姐夫!”
蘇鳴喊聲清脆,提隻紙袋:“阿姐烤的菠蘿包,隻剩一隻了,給你當早餐。”
所以這裡麵是大小姐烤的麵包。
不對,她竟然會烤菠蘿包?
蘇嬌手攀著門,鐘天明也不好多留,出門離開。
他不敢信大小姐會烤麵包,也舍不得吃,隻揭開聞了聞便放回紙袋中。
回到宿舍他打算洗完澡再慢慢品嘗,但等他洗罷澡出來,陳明正在抹嘴:“滿足!”
鐘天明目厲,撕衣領將他提到離地三尺:“你吃了我的麵包?”
再呲牙:“你他媽想找死吧?”
離地三尺的陳明:“……”
“不就一隻麵包,我明天還你一隻還不行嗎?”
看鐘天明居然在刨垃圾桶翻包裝紙,還拿出來擦乾淨收著,他害怕了:“我明天就去買,求你了,不要再發瘋了!”
……
且不說剛剛才知道大小姐竟會烤麵包,甚至,同事們天天吃,天天誇的麵包就是她做的時能有多震驚,以及依舊無緣品嘗時,鐘sir又有多惱火。
大事已定的蘇旺一覺香沉,次日早起便開乾。
他把自己的一應物品全搬到了小臥室,給新人騰位置。
蘇嬌早起先安排周進財去巴士站招貼告示,通知客人們不必再等,以及,再公告一遍酒樓的地址和裝修事宜,立刻就來找阿爹了:“蘇老板,交賬。”
又說:“老石屋不好硬裝,但要重新刷漆買桌子,我都要最好的。”
是得放權了,蘇旺說:“錢的事我整理一下,明早給你交賬,油漆我一會兒去買。”
馬路上有人在喊:“阿旺哥!”
蘇旺低頭一看:“老李你怎麼來了,還帶那麼大一頭豬?”
是青蝦村的李伯,昨天蘇嬌問他訂了一腔豬。
一大清早,他新宰了送來。
蘇嬌笑著說:“阿爹快去買新漆,今晚我給大家上新菜。”
蘇旺樂嗬嗬的:“好呐。”
菠蘿包向來都是四點鐘開做。
那時鄰居們都還沒起床,雖聞著香,但沒人上門買過。
可如今是大白天,蘇嬌進廚房一通忙活,隔壁金老板首先就忍不住了。
他心裡也直犯嘀咕,蘇記燒啥菜呢,香成這樣。
酒樓內牆要整個刷漆,桌椅也得全拆了換新的。
周進財和蘇鳴倆忙忙碌碌的,一聞也說:“大小姐在做啥啊,味兒可真香。”
蘇嬌今天做的不是菜,依然是麵食。
而且特彆簡單,因為她隻做了一碗——炸醬麵。
香江各種麵食五花八門,琳琅滿目,一碗炸醬麵又能有多好吃?
蘇旺買了油漆回來,一聞酒樓周圍彌漫的香氣,不禁也讚:“這香氣夠正!”
金老板聞了半天也著不住了,跟了進來:“到底是誰在廚房?”
蘇嬌其實在麵點房,手裡一團雪白柔軟的麵,她雙臂一抻在案板上啪啪幾拍,一把細白如練的麵已入鍋,待到鍋開,它自然浮起轉色,她笑問:“金老板嘗一碗?”
香江人食麵多以竹升麵為主,現揉現拉的拉麵很少見。
金老板當然說:“好啊。”
蘇嬌的炸醬麵與彆個不同,先一勺醬再一勺肉丁,菜碼也極豐富。
金老板端過麵來一看,有點不敢信:“你把一坨麵現拉到這樣細,這樣勻?”
蘇嬌幫他挑勻了麵:“嘗嘗味道如何。”
金老板接過筷子一口吸溜,抬頭:“好筋好彈,爽口滑牙。”
說話間蘇嬌又下了一碗,蘇旺端了過來,而雖他失了味覺嘗不出飯的味道,但現拉麵的爽滑彈牙跟傳統竹升麵略硬的口感截然而不同,他也不是吃,而是唆。
大口唆麵,雖他舌頭無味,卻也覺得上癮。
周進財和蘇鳴剛剛忙完,一人也迫不及待端了一碗。
他們最驚豔的是肉。
不知道蘇嬌怎麼燒的,小小醬肉丁滿口甜香。
又有脆甜微辣的泡蘿卜和胡蘿卜,青筍等配菜解膩。
小小一碗麵,口口是驚喜。
金老板吃的乾乾淨淨,大讚:“就憑這碗麵,不出三天蘇記就能重排長龍。”
蘇鳴也說:“阿姐,這碗麵保準能大賣!”
也就在這時剛到西九龍辦完入職手續的鐘天明和陳明倆,一個要回家,一個要賠麵包,而且他倆翻了臉,是分開走的,結果殊途同歸,前後腳到蘇記了。
陳明是尋著香味來的,直接闖進後院。
看院中人人抱一隻碗唆麵,吃的前揚後合,吸溜聲一片。
他問:“什麼好吃的,賣嗎?”
巧了,還剩最後一碗。
蘇嬌一看這阿sir自己認識,問:“最後一碗了,要不你吃?”
因為她戴的口罩,陳明沒認出來,端過碗就找筷子:“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鐘天明恰於他後腳進門,蘇鳴跳了起來:“阿姐,給咱姐夫也下一碗吧。”
蘇嬌一看她的新丈夫來了,深悔剛才送麵送的太早,也想讓他嘗嘗自己的手藝,於是重新綰袖子洗手:“等半個小時吧,我這就去活麵醒麵。”
周進財剛剛吃完,說:“大小姐辛苦了一天,不和麵了,我下點掛麵吧。”
見新女婿拉著個臉,一臉的不高興,他再解釋:“大小姐今天隻是試菜,還沒有正式開賣,也就隻做了幾份,到你,恰好沒了。”
蘇旺和蘇鳴同時放下了碗,因為鐘天明的臉依然拉的很長。
但他說:“不必,我在外麵已經吃過了。”
他脫了公服,在T恤外罩了件舊牛仔,問周進財:“油漆呢,我去乾活。”
陳明突然說:“不對,我都還沒吃晚飯,你肯定也沒吃。”
鐘天明眼凶如狼:“我吃過了,而且很飽!”
陳明信以為真,再看一眼剛摘了口罩的蘇嬌,一愣:“居然是你!”
蘇嬌做了個吃的動作,他挑了一口麵,當場開誇:“太香了吧。”
又說:“原來菠蘿包和這碗麵都是你做的?”
蘇記酒樓,蘇嬌。
不是爆蛋俠女,睾.丸殺手嗎。
合著她人美心善,還有一手好廚藝?
陳明邊刨麵邊抬頭看鐘天明:“你這家夥……”
怪不得他一心調九龍,還急吼吼要結婚,卻原來他悄悄拿下了美女食神。
他又問蘇嬌:“蘇小姐,你這麵賣不賣。”
鐘天明成功入贅,以後不愁美味吃,但他也想天天吃呀。
蘇嬌笑:“當然。但我這麵用料考究,價格也高,一碗,唔……36塊。”
氣氛一時間沉默,吸麵聲戛然而止。
街麵上一份盒飯或一碗麵也就12到15塊。
她的要價是正常售價的三倍。
金老板擱碗:“要那麼高的定價,我就不能天天吃了。”
陳明家庭條件好,也不必上交家用,工資隻供他的日常花銷,吃喝玩樂。
他說:“我樂意呀,隻要味道夠正,我喊同事們來光顧。”
周進財還在思考,蘇旺卻在點頭。
他大概有點明白,女兒不像他追求薄利多銷,是要憑口味和獨特性來賺錢。
說直白點,她的麵是奢侈品,隻賣給有錢人。
那麼,很可能她不但自己輕鬆,賺的利潤還高。
也罷,說不定女兒還能賺錢呢,他以後就打好輔助,生意交給她吧。
金老板定目看樓上:“不對啊,這新女婿不是田雞仔……啊不,鐘天明。”
似乎除了蘇嬌全無印象,這巷中所有人都認識鐘sir。
事情也就這樣突然的水落石出了。
金老板摸頭:“包租婆她,她家羅莉……”
包租婆誇口說,她出兩棟樓的嫁妝,要招的女婿是曾經整個天後街打人打出名的田雞仔。
可他竟然成蘇家女婿了?
再看鐘天明上樓就拿活,金老板傻眼:合著這人給蘇記當夥計當上癮了。
林嘉麗他爹,林老板出來扔垃圾,偶然抬頭看到鐘天明,也呆住。
但他並不敢確定,因為鐘sir曾對他放話,死都不做人贅婿。
……
陳明雖說沒有買到麵包,但因一碗麵而心滿意足。
吃罷上樓,就見鐘天明一身舊牛仔,正在用砂紙打磨舊床板。
他笑:“鐘sir加油乾,乾快點,好讓我早日吃上回味無窮的炸醬麵.”
鐘天明頭都不抬,隻答了一個字:“滾!”
……
今天蘇嬌早起又沒有午休,天還沒黑她就困的哈欠連天了。
她剛結婚,還還沒有為人妻的覺悟,也忘了鐘天明在樓上漆床板,該道聲辛苦。
上了樓她就準備去睡覺,但蘇鳴喊:“阿姐,給!”
他端著杯茶,蘇嬌接了過來,遞給鐘天明:“鐘sir喝茶。”
她單手懟,鐘天明雙手接,低眉說:“你居然會燒飯了?”
蘇鳴得意:“神奇吧,我阿姐烤的菠蘿包在巴士站口,每天大把人排隊買。”
鐘天明說:“每天要早起,很辛苦吧?”
蘇嬌打哈欠:“所以我現在很困,需要睡覺,誰都不許吵到我。”
鐘天明答的很乖:“好,我到樓下去乾。”
蘇嬌還是不敢正視這個男人,更不敢看那張床。
她記憶中的田雞仔分明是條狗,可他非但是人,還生了張狼臉。
而且再過兩天她就得跟他同睡那張床了。
雖然她懷疑他很可能不太行,但一深想,心依然跳的怦怦的。
不過她突然止步:“鐘sir會不會做木工?”
鐘天明也止步:“會一點。”
在九龍,一間屋子能有三尺床鋪已是奢侈。
要再多個窗戶,租金便能翻倍。
就好比包租婆家在加蓋樓層的時候,因為倆家沾親帶故,她也強勢霸道,就於蘇嬌家這側都留了窗戶,能對流通風,她這些房子的租金自然也高。
租客要是良民還好,要是死變態,就總愛盯著蘇嬌看。
就得喊夥計上樓來乾一仗。
但究其源頭不在租客,而在這些幫包租婆生財的窗戶。
既鐘sir這頭狼敢攬她這個瓷器活,蘇嬌往後可就要過橫著走的日子了。
正好有拆下來的桌板,她指揮鐘天明:“把這些窗戶全部給我釘死,封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