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祭日,村公們齊聚,迎客開宗祠,那是幾十年難遇的大禮。
村民們當然要圍觀,一聽消息大家更是七嘴八舌。
“留過洋的督察,入贅到蘇旺家了?”
“蘇旺也就開個小酒樓吧,這算啥,祖墳突然冒青煙啦?”
“那新郎倌是挺帥,但瞧著有點……”
鐘天明雖然帥,但更吸引人的,是他眼神中野性滿滿的凶戾,瞧著就嚇人。
……
入贅大禮自有村公們操持。
蘇嬌和鐘天明也隻需要做一件事,磕頭。
斟酒磕頭,鐘天明改口稱父。
然後村公們才要硯墨潤筆,在族譜上添上他的大名。
在添上他大名的那一刻,蘇旺彎了一輩子的腰都猛得一下挺直了。
在香江圍村,列在族譜上的身份,比政府那紙婚姻登記書更具效果的。
以後贅婿要欺負蘇嬌,村公們自會幫她出頭,撐腰。
鐘天明全程沒有多餘的話,人指哪他往哪磕,也記得起身時要攙蘇嬌一把。
終於儀式結束,當然還有酒席。
但青蝦村的規矩是女人不上桌,鐘天明也挺懂行,估計蘇嬌心急回家,特意來找她:“你先回車上休息,我略吃幾口咱們就回。”
蘇嬌忙說:“你自忙你的去,我也好好轉轉,不急著回。”
吃席的不但有村公們,據說村長也被緊急召回,正快馬加鞭,從城裡往回趕。
在香江圍村村長的權力很大,鐘天明半途離席可不好。
而且蘇嬌是天生的好廚,善於發現新食材。
這會兒望著不遠處臨時搭起的新廚房,她發現了一味好食材,也就不著急回去了。
飯是蘇旺打電話預定的,廚子原來也在蘇記乾過,姓李,人稱李伯。
他和倆幫工正在燒菜,驀然一抬頭,笑了:“大小姐?”
他和蘇旺關係好,也拿蘇嬌當閨女的,笑著說:“新娘可不能進廚房,快去歇著,一會菜燒好了我派人給你送。”
蘇嬌在紅襖外罩了件白大褂,見個幫工把塊鮮豬肉掛起,她又摘了下來:“我愛吃這個肉,借你的灶,我燒一盤自己吃。”
李伯聽蘇旺說過,這說小阿嬌從沒學過,但廚藝了得,一聽她就是要露一手了
他退後,說:“咱村的豬肉太肥,大家都不愛吃,沒想到竟合你的口味。”
蘇嬌接刀切肉,又取來一罐糟辣椒,起鍋熱油,先顛鍋煸五花肉,待到微焦時加薑沫爆香,再加糟辣椒,單手顛鍋大勺做輔,火候一到加配菜,轉眼菜已出鍋。
李伯剛炒了一盤花菜燒肉,蘇嬌的糟辣椒燒肉就在一旁。
差不多的兩盤菜,隻看色香味就高下立現。
見蘇嬌那份五花肉焦褐流油,聞之飄香,李伯挑塊肉來嘗,頓時驚呼:“這肉叫你炒的油膩全無,隻剩鮮鹹,嚼之還有回甘,簡直美味!”
蘇嬌再割一塊雪花肉:“要不我再白灼一盤?”
李伯連嘗好幾塊,一盤糟辣椒燒肉被他吃剩一半了,而白灼豬肉是最講焯水的火候和蘸料的,他雖愛吃,卻從來沒吃到過味正的,忙說:“我這就幫你刷鍋。”
燒水焯肉,熱油調蘸料,轉眼間一份白灼豬肉已經裝盤。
雪花般的豬肉被切的薄如蟬翼,熱油蒜沫,青蔥紅椒,魚露發亮,聞著已是鮮美。
李伯挑了一片,再驚呼:“這肉竟鮮甜的像魚翅。”
兩個幫工一人嘗了一口,也不禁說:“嘗之鮮甜,嚼之回甘,好吃。”
李伯明白了:“都說咱村的肉太肥膩不好吃,看來不是肉有問題,是咱廚藝不行。”
他再感歎:“不愧阿旺哥誇讚,阿嬌還真有一手好廚藝。”
好的其實是青蝦村的肉。
本村的村民專門給附近的糖廠種甜菜根,給豬喂的最多的也是甜菜根,就搞的豬個個一身肥膘,肉也自帶股甜菜氣,烹調時掌握不好火候就會又肥又膩。
但隻要火候恰當,就能把它燒出天下難尋的極致鮮甜。
蘇嬌不可能永遠做菠蘿包,還要開發新菜品。
她也一直在考慮新菜要賣什麼。
今天終於找到好肉,她也確定下一步賣什麼了。
跟李伯約定,讓他明天送頭豬到蘇記,她端菜出門,迎上蘇鳴。
他一臉緊張:“阿姐!”
蘇嬌見蘇豐跟在他身後,明白了:“他又打你,搶你紅包了?”
蘇鳴忙擺手:“倒沒有,但是……”
蘇豐已到跟前:“我的好妹妹,你怎麼就嫁了那麼一頭惡狼。”
這蘇豐就好比一坨垃圾,夢裡蘇旺賣掉酒樓後回鄉下,本想種種菜養養花,頤養天年,誰知他天天趴在牆頭指桑罵槐,蘇旺被氣到犯心臟病,人就沒了。
且不說包租婆那塊滾刀肉,這蘇豐,也就得鐘天明那種人才能治。
所以跟他這樁婚事,蘇嬌是越看就發現值得。
她懶得跟蘇豐多說,隻對蘇鳴說:“走,咱們吃飯去。”
蘇豐緊跟著:“阿嬌,你不混社會,人也太單純,不知道那鐘天明的背景和手段,我們雙刀堂的郭堂主,嘴巴多硬的人,進局子後硬是被他審到招供。”
蘇嬌雖長在九龍,但隻是普通人,不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也不接觸陌生人。
跟街坊們一樣,蘇記也要給地盤上的大佬交保護費。
但因為九龍官方沒有稅收,大家交保護費就當交稅,也就還好。
所謂大佬蘇嬌也是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聽說蘇豐的老大被鐘天明搞定,她蠻開心:“那不挺好?”
老大被抓,兄弟們齊遭殃,蘇豐有幸是條漏網之魚。
誰知鐘sir竟成了他妹夫,他可不就尷尬了。
而且要他隻是個警察,道上人並不怕。
古惑仔會怕個小阿sir,笑話!
但據傳說那鐘天明有道上背景,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位大佬的人了。
所以他是黑白兩條道都走的狼人,一般人招惹不得。
蘇豐悄悄跑出來,本是要跟妹妹通風報信。
但聞著盤子裡的菜香,他忘了說重要事兒,卻是忍不住深嗅:“這盤肉燒的真好,比席上的還香,來來,給我嘗一塊。”
伸手抓肉,他賴笑:“我是怕你以後要吃鐘天明的虧。”
蘇嬌甩盤躲他的手:“羅耀祖都沒占到我的便宜,你覺得鐘天明能?”
真當她爆蛋俠女,睾.丸殺手的花名是浪得的?
上輩子她還因為婚內打梁铖,把他打成豬頭而登過報,聞名香江的。
誰家暴誰還不一定呢。
蘇豐並不信,繼續伸手叼肉,他說:“我的好妹妹,鐘sir是有功夫的,跟草包羅耀祖可不一樣,真要跟你動起手來,你連他一根指頭都頂不住。”
蘇嬌挑眉:“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要不先拿你開刀,看看我的刀功?”
蘇鳴雖覺得阿姐才結婚就談這些不好,但也說:“我阿姐刀功香江第一喔。”
恰這時身後響起鐘天明的聲音:“蘇豐?”
蘇嬌和蘇鳴齊齊回頭,就見他在不遠處,目光如狼般的盯著蘇豐。
蘇豐一聲未吭,低頭夾尾跟到了他身後。
鐘天明突然回頭,這時華點來了。
隨著他一瞥,蘇豐立刻抬手,狠抽了自己兩耳光。
就不說蘇嬌被嚇了一跳,蘇鳴一聲沒見過世麵的驚呼,嘴巴都張成了O。
他不明白為什麼,隻覺得新姐夫好牛逼。
鐘天明跟沒事人似的,一看蘇嬌手裡的菜,柔聲問:“你們就吃這兩樣菜?”
又說:“我去廚房說一聲,再多燒幾樣菜。”
蘇鳴忙說:“不用,姐夫你忙你的,我去招呼就好。”
鐘天明於是說:“要照顧你阿姐,要讓她吃飽。”
看他帶蘇豐離開,蘇鳴對蘇嬌說:“阿姐,以後你跟新姐夫還是少吵架的好。”
蘇嬌笑問:“為什麼?”
蘇鳴實言:“我也覺得萬一動手,你打不過他。”
又說:“但隻要是你受了委屈,我必定拚死幫你找回場子。”
單看麵相,鐘天明兩道長眉如刃,眼神仿如刀子,活脫脫個愛打人的刺頭。
可男人會不會家暴並不在麵相,林嘉麗他爹林老板,一臉老好人相,看著是個麵瓜,可他不但打老婆,還經常打林嘉麗,打的她渾身青一塊紫一塊。
蘇嬌遠眺酒桌,就見鐘天明正襟端坐,敬酒言談時一身謙遜,卻又哄的村公們哈哈大笑,顯然很懂得江湖世故和為人處事。
而且等將來回歸了,他會是經常上電視的那種牛逼警長,蘇嬌就賭個他為了前程不敢家暴。
何況她不但會爆蛋,還有一手好刀功,好不好的把他削成個人棍,又何怯之有。
但蘇嬌想想還是覺得古怪。
鐘天明那麼優秀一個人,為什麼肯入贅的。
難不成是被她的美貌給迷暈了?
但其實閱男無數的蘇大小姐最知道了,男性在擇偶方麵遠比女性更現實。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他,不行!
她正探頭探腦,鐘天明猛的回頭,蘇嬌仿佛被捉現形的賊,慌得轉身。
……
編製的魅力叫這場入族儀式進展神速。
中午宴罷,傍晚就可以返程了。
村公們也齊誇蘇旺,說他女婿選得好。
蘇旺喝的爛醉,攙扶著鐘天明一口一個賢婿。
叫蘇嬌慶幸的是,村公們專門看黃曆挑日子,定了大後天二人合房。
也就是說她還能過兩天的自由日子。
蘇琴開車,蘇旺想商量正式上門事誼的,但因喝酒太多,一上車就睡著了。
鐘天明身上也有酒氣,但沒醉,遞給蘇嬌一張支票:“這是我的存款,你收著。”
他是工薪階層,薪水又不高,估計就算有存款也不多。
但蘇嬌瞟了一眼存折,驚了一下。
因為她發現竟然有17萬之巨,這是一筆巨款。
倆人還不熟,她可不敢收他這麼大一筆錢,她說:“你自己收著就好。”
蘇鳴笑嘻嘻回頭:“阿姐,鐘sir是在給你交家用喔。”
又說:“你的床太小啦,結婚了要買大床,用這錢買床啦。”
蘇嬌下意識說:“我的房間很窄,隻能放二尺床。”
這就結婚了,但晚上怎麼睡。
她就一張二尺床,總不能倆人疊羅漢吧。
要是疊羅漢,誰在上誰在下?
反正蘇大小姐是不會委屈自己,屈居人下的。
蘇鳴一想也樂了:“鐘sir跟我,阿財哥睡吧,就是阿財哥愛打呼嚕。”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跟新姐夫一起睡了。
開車的蘇琴打了個哈欠說:“阿鳴你說什麼胡話呢?”
又對鐘天明說:“九龍的床鋪寸打寸,我哥給你們訂了新床,但還在趕製中,他計劃把老床明天刷遍漆,湊和著用,不耽誤你們圓房。”
蘇旺早就計劃好了,自己搬到小間,大臥讓給小兩口。
天已經全黑了,黑暗的車廂裡隻有鐘天明沙沙作響,摩挲手掌的聲音。
他看一眼蘇嬌才說:“辛苦阿爹為我著想,我必不負所托,好好對待阿嬌。”
又說:“床就不麻煩阿爸了,明天下班我來漆。”
蘇鳴想起件事:“阿姐,你不是說要重新給酒樓刷漆嘛,正好明天一起。”
蘇嬌不可能一直賣早餐,要把酒樓開起來。
但在開之前還要整體裝修一遍,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她說:“明天起不出攤了,開始試菜,裝修酒樓。”
不賣早餐就不必四點起床,蘇鳴說:“好耶。”
但蘇琴不樂意了:“早餐那麼賺,為什麼要停,我不同意。”
又低聲說:“阿蓮馬上交學費,阿嬌,早餐必須賣。”
其實蘇記酒樓的牌匾是蘇旺憑廚藝從一眾堂兄手中爭來的。
那棟石屋是蘇旺夫妻雙雙攢錢買的,所以它的營收跟蘇琴無關,她也無權插話經營。
就給周進蓮交學費,是蘇旺和周進財的義務,但不是蘇嬌的。
不過還不及她反駁,鐘天明說:“蘇姨,聽大小姐的。”
覺得不妥,又更正說:“我聽阿嬌的,她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這男人不但唬得住蘇豐,表態也表的如此乾脆利落。
且不說蘇琴有多意外,蘇嬌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撞大運,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