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辭無言看向沈夢回，他還有一句話沒說，但是，也不想與她說。
算了，弘辭自嘲的笑了笑，她反正也會發現的。
兩人隨村民返回村落，不巧的是，兩人藏身的人居住地離得遠遠的。
可以說是哪條路都不會順道的那種。
沈夢回看向紅棕的地麵，沉默無言。
弘辭在和老婦人說話時，她也分神瞥了一眼，而就這一眼，讓她十分的震驚。
因為那個老婦人，是“長老”中的一員。
而且是十分固執清高的那位，沈夢回光跟她吵架就吵過不下十次。
她看向四處，果然如她所料——那群長老出事了。
這些人中，十有八九是熟悉的麵孔，剩下的一二怕是，就是普通人了。
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以前審判的時候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怨鬼拉凡人入審判場，給他們當擋箭牌。
哎——她輕歎一聲，這怕是個大麻煩事，不僅僅是那些無辜被牽連的普通人，更是那些長老，她剛才觀察了一下，那些村民不僅外貌身形與長老一致，甚至於——
“願兒？你在發什麼呆？快去做飯，咱媽還餓著呢。”
沈夢回抬頭，看向站在麵前的男人。
甚至於，說話的神態，語氣都如出一轍！
麵前的男人身形微胖，絡腮胡隨著嘴角的挑起，在鼻下顯得十分猥瑣，與他那張憨厚老實的臉搭配起來割裂無比。
剛才在大廳接待他們的長老——劉子商
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老狐狸精，表麵和和氣氣，背地裡能把你罵的底褲都不剩。
要問沈夢回當初怎麼發現弘辭和那老頭是假的？那老頭永遠不可能怯懦討好，要是有人拿劍對著他，管他是閻王爺還是玉皇大帝，先禮後兵，出口成章，插都插不進去話。
沈夢回冷漠的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心想這人雖然年輕了些，但是都比剛才那個傻逼演得像。
“喂！跟你說話呢！”男人怒道：“你啞巴了？！”
喲，她挑了下眉，心想我這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能讓他禮都不禮了，直接開始兵？
“你說說我娶你回來有什麼用？天天好吃懶做啥活不乾你把你自己當成廢物去養不如自己滾去豬圈至少還能貢獻點食物——”
果然不負沈夢回的“期望”，男人用手指著沈夢回，嘴跟放炮一樣，聽都聽不下來。
“我什麼時候不乾活了！”沈夢回憤怒站起，眼裡湧出眼淚：“我懷著孕，還要劈柴做飯喂豬，這家裡的什麼事情不是我乾的？你躺在炕上又乾了些什麼？！”
男人看著沈夢回眼角的眼淚，似乎愣了一秒，正當婦人覺得男人要良心發現，回心轉意之時，男人抬手給了她一耳光！
婦人被打偏了頭，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地麵。
“你打我？！”
“我他媽打的就是你！你個死賤人！我這幾天是不是給你好臉了！”男人憤怒道。
“你他媽彆忘了你的身份！劉願！”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怕，他湊到劉願耳邊，壓低聲說：“不想死，就給我忍著！”
劉願的眼淚滾落下來，男人瞥了她一眼，轉身離去：“快點收拾收拾，出來做飯！”
沈夢回藏在劉願的身體裡，淡漠的看著這場鬨劇。她不能做出什麼事情，這裡的一切都超脫他們控製，就算是天音，現在也沒有給出指示，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但是——
劉願坐在梳妝台前，眼淚止不住留下來，過了將近三分鐘，她才悄悄說。
“有人在我身體裡，我看到你了。”
沈夢回驚出一身冷汗！
劉願看向鏡子，沈夢回隨著她的視線看向——看向了鏡子裡的自己！竟然站在劉願旁邊！
劉願怪笑道：“我看到你了。”
沈夢回按住想要召喚劍的手，呼了一口氣：“你想要乾什麼？”
劉願坐在鏡子前將近三分鐘，沈夢回和她公用一雙眼，卻剛剛才看到自己的倒影，這一切不可能不是劉願故意所為。
她看到了，卻沒有第一時間揭露她，是因為——
“沈願，我不知道你何時倒是改名了？”
沈願見他發現了自己，也不再故作詭異的怪笑，她撇了撇嘴：“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沒意思啊沒意思。”
沈願，長老之一，準確來說是最菜的長老之一
長老也是有點傳下來的些許靈力，沈願卻是一點也沒有。審判者所見麵孔眾多，故而用靈力感知辨彆對方。
怨鬼由怨念而生的力量，最好辨認，審判者的靈力最多，長老其次，人類最少。
但是方才沈夢回看向村民時，他們身上盤旋的力量均是怨氣，便也隻能通過麵孔識彆出幾個麵熟的長老。
沈願身上的怨氣——
沈夢回看向鏡子裡的黑氣，盤繞在沈願周圍，她的臉在黑氣中若隱若現，顯得她的笑容愈發詭異。
“彆廢話，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怎麼知道？”沈願笑嘻嘻答道：“我靈力又不多，怎麼沈大審判官沒看出來這是哪個怨鬼作祟？”
“.......”沈夢回看向她的瞳孔，頓了片刻，語氣有些微怒：“看不出來，你到底說不說？”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她的瞳孔像是滴下一滴墨，從中間向外暈染。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也就知道這些，聽說白帆出事了時，我們在長老殿留守，也十分擔心。”
沈夢回沉默不言，識趣的沒有懟一句——你們還會擔心？
“你知道的，我們身處審判者與凡人的交集邊緣，不能越界，但是在他們那邊也有些人脈。於是，我們想派一些人，去你們那裡看看情況如何。”
“但是——”說到此，沈夢回感受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眼裡懼色藏都藏不住。
“我們和他們視頻時，他們的背景不是醫院，而是一個小村莊。就是——就是這個村子！”
“咚咚咚——”門被狠狠敲響！老者的聲音傳進來：“小願啊，快出來做飯呀!”
沈願眼中懼意更深，她的瞳孔漸漸擴大，黑色漸漸填充眼白。
“你聽我說——！”沈願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沈夢回看著鏡子裡愈發詭異的沈願。
“我們看到，那些人穿著粗製布衣，慌慌張張跑出房屋，然後——頭顱落地！”
“快出來呀——”門“吱呀”一聲開了，聲音愈來愈近。
“快出來呀，小願，怎麼不出來呀——”
沈願恍然未覺，她死死看著沈夢回。
“他們死了——我們都會死，救——救我們出去！”
沈夢回死死看向鏡子，身後老者滿臉皺紋，眼睛全黑，原本慈祥的微笑越發詭異。
老者盯著沈願，眼睛向上抬，好像下一秒就會與鏡子裡的沈夢回對視！
沈願的眼睛徹底變黑！她的眼角滲出血液，死死看向鏡子裡的沈夢回：“救、救我——”
沈夢回左手被沈願死死抓住，她用右手快速掐了個訣，對著沈願道：“起！”
下一秒，沈願轉身，全黑的眼睛直直對上老者的眼睛！
沈夢回捏著訣的手微微顫抖，她咽下口中湧上的血，微笑道：“好的，媽，我這不懷孕了嗎，動彈有些費勁，我馬上就去！”
沈願重複著她的話。
老者沉默的對著沈願的眼珠，嘴角微微下垂。
在沈夢回想要掏出劍的上一秒，老者終於笑道：“好，那我們走吧。”
“好、好。”沈願笑道：“我們走吧。”
老者攙扶著沈願，慢悠悠的向門口走去。
沈夢回鬆了一口氣，站起身的瞬間，她控製沈願的身體向鏡子看了一眼——裡麵隻有沈願和老者，以及盤繞在側的黑氣，沒有她的身影。
呼，好險，怨鬼遠比她想象的強大，現在對對方尚不了解，此時暴露無疑送死，搞不好帶著全村人送死。
兩人走出房門，入眼就是一顆大槐樹，槐樹上掛著數個紅色條帶，隨風飄揚。
但沈夢回注意到的卻是槐樹下的物品——大黃狗雕像，他的頭顱卻消失不見。
老者帶著沈夢回慢慢走到大黃狗雕像麵前，她率先跪在蒲團上，虔誠的拜了拜。
沒等沈夢回做出動作，這具身體率先動了！
她走向前，和老者一樣的動作，虔誠的望向黃狗雕像。
她聽到她癲狂的說道：“求您，佑我平安！”
老者同樣：“求您，佑我平安！”
“佑全村人平安！”
老者頭重重磕在蒲團上：“求您，”說到後麵，她的身線微顫：“趕走山神！佑全村人平安!”
兩人嘴中不停祈禱，沈夢回旁觀，千絲萬線在她腦中不斷纏繞。
剛才還是崇拜山神，結果下一秒就要趕走山神?
全村人身上都有黑氣環繞，每個人的力量都可以秒殺李昂那樣的怨鬼，那分發給他們力量的怨鬼該有多強大？
這個村子裡的人都時癲狂時清醒，死去又活來，他們是否——還算人類？
沈夢回的眼神暗了暗，長老殿又是怎麼回事？他們又怎麼會在這裡?她祭出靈血，卻隻能控製沈願片刻，這——可是太不妙了。
“起來罷。”老者站起身，對著沈願說。
沈願看向失去頭顱的黃狗雕像，眼中散去些黑氣，有些失望道：“走吧。”
大門在西處，兩人向西走去。正巧碰上劉子商。
劉子商看了眼垂頭的沈願，喊道：“劉願，門外開始祭祀了。”
沈願驚恐看向劉子商。
沈夢回借此機會，看向劉子商的瞳孔——中央有黑色色塊，但是並沒有擴散到整個眼部。
她突然想到，沈願當時變得瘋癲時，正是黑色脫出瞳孔，向眼白擴展。
那是不是說明，隻要黑色沒有暈染出瞳孔，人就可以維持神誌呢？
劉子商看向沈願眼角，愣了下。隨即反應到什麼，一把拽過沈願的衣領，惡狠狠說到：“彆以為你祭祀成功就可以一步升天，成為山神的枕邊人！”
“臭娘們，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呆著！你隻要活一天，就是我王子商的女人！你彆打什麼歪心眼！”
沈願被嚇到了，看著劉子商的瞳孔，嘴角囁嚅了兩下。
最終唯唯諾諾道：“我、我知道了。”
老者趕忙拉開兩人，對著劉子商埋怨道：“你乾什麼？把小願都嚇到了！彆動了胎氣，我們指著它過活呢！”
劉子商深深看向沈願：“你知道、就好。”
在幾人沒看到的地方，黃狗雕像脖頸處緩緩滲出鮮血，血液卻沒有向下流淌，卻是互相糾纏，鉤織演化成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