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眾人麵麵相覷,暗暗感慨胤褆膽大,不過胡主事聞言,卻是忍不住蹙起眉頭。

待進了院子,見村民走遠以後他冷下臉來,一板一眼道:“小子,咱們的一舉一動,老天爺都看在眼裡的。你拿鬼神之事來胡言亂語,小心老天爺震怒。”

孫主事聽他說第一句話便滿心無語,連忙幫忙解釋:“胡主事這人刀子嘴豆腐心,說話直白了些,你千萬彆怪他。”

“我知道的。”胤褆並無埋怨的心思,反而看出胡主事的好意。

胡主事恐怕是擔心他多嘴多舌,萬一哪回出了差錯,說不定就被人抓住錯處,借題發揮,真和什麼自然表現聯係在一起,捏個老天震怒之類的名頭,放在這個時代,風險大了去了。

孫主事聞言,眯著眼仔細打量胤褆,瞧他真是完全沒放在心上,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放心太早了,隻見胤褆正色看向胡主事,拱了拱手道:“胡主事,您的這番話雖說是好意,但我也想反駁一二。”

“喂!”周主薄瞪圓了眼。

“我想老天爺是講道理的,要懲罰譴責的也應當是那些個犯人。”胤褆不顧周主薄的阻攔,直直看向胡主事:“再說了,我也不怕鬼神。”

他伸手推開門,平靜麵對撲麵而來的惡臭。胤褆轉身看向身後幾人,甚至衝著他們彎了彎眉眼:“要是鬼神之類的真能直接殺人,那還要咱們這些查案探案的人做什麼,直接回家得了。”

胡主事愣在原地,默然不語。

孫主事瞪著眼,好半響才回過神,他與周主薄對了個眼色,悄悄豎起大拇指,好好好,好眼光,真是個好苗子!

周主薄把孫主事的讚賞納入眼裡,扯了扯嘴角,非但沒心生歡喜,反倒是有種以後都沒得安寧的強烈預感。

這孩子,瞧著,有點……鬨騰啊!

周主薄閉口不言,全裝作自己沒注意到孫主事的視線,他慢吞吞地往前,順手把胤褆推進屋裡:“兩位主事,時間緊張,趕緊開始查驗罷!”

說起正事,所有人立馬斂了麵上笑容,迅速集中精神進入工作狀態:“周主薄,你帶人再把屋子內外徹查一遍,不能放過所有蛛絲馬跡!”

“是。”

“林捕頭,你帶人再去與村裡巡視,與百姓們聊聊天,瞧瞧有沒有漏掉的線索。”

“是!”

“王令史,你再去與最後遇見姚大郎和姚娘子的目擊證人交談一番,瞧瞧口供上有無出入。”

“是!”

隨著胡孫兩名主事接連不斷下達命令,刑部官吏們也帶著差役四散而開,最後孫主事將目光轉向胤褆:“鏡觀,你四處瞧瞧,莫要上手,有疑問的地方就問問周主薄或者負責的官吏,知道了嗎?”

“是。”胤褆肅容應下,加快腳步追上周主薄,跟著他先把整座民宅轉了一圈。

麵前這間民宅不大,總共隻有三開間,正中間的是堂屋,左側是臥室,右側則是灶房,死者是死在堂屋裡。

“有沒有看出什麼特彆之處?”

“屋子很整齊,非常整齊,且不說打鬥情況,就連大門也沒有被撬開的痕跡,甚至看上去像是主人家出遠門……”胤褆聽罷,很快給出答案。

“沒錯。”周主薄點了點頭,與胤褆說著發現當日的情況:“豈止是整齊可以形容,咱們頭一回來的時候這屋子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是被凶手清理過?”胤褆疑惑道。

“起初我們也是這麼以為的。”周主薄一聽這話,先是點點頭,而後搖搖頭:“不過很快,我們就推翻了這個結論。”

“根據與姚大郎往來比較頻繁的鄰裡說,那位失蹤的姚娘子有些潔癖,每日都要把屋裡屋外清理好幾遍,就連物件都要擺放得整整齊齊。”

“也就是說凶手可能沒有翻找過屋子,殺人後便直接了當的離開。”胤褆迅速消化周主薄給出的信息,得出結論:“或許不是為了錢財,而是情殺或者仇殺?”

周主薄一聽這話,卻連連搖頭:“不不不,凶手將女眷的首飾帶走了。”

“在走訪周遭人家時,有村民告訴我們姚大郎生前曾在村民跟前炫耀,說是他給妻子在慶雲首飾鋪定了金飾。”

慶雲首飾鋪乃是京城裡名氣不小的首飾鋪子,據說不少有數的八旗人家都曾在他們家定做過首飾,當然價格也是不菲。

“嗯?”胤褆回憶了下,又抬眼環顧三間房屋,略顯困惑:“我瞧著他們家的家境好像也不怎麼樣,真有這個銀錢到慶雲首飾鋪購置首飾?”

“先前我們也不信,後頭幾位大人特意去慶雲首飾鋪詢問一番,原是姚大郎和裡麵的匠人認識,自個兒攢了金銀送來,請匠人幫忙做的。”

旁邊的小吏聞言,迅速給出答案:“當時那位匠人還說,姚大郎告訴他這是送給妻子的禮物,要在妻子生辰的時候送給她。”

“她妻子的生辰……”胤褆聽到這裡,靈光一閃,忽然問道。

“就是姚大郎死亡的當天!”小吏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據那名匠人所說姚大郎為了給妻子慶生,已提前將首飾帶了回去,如果凶手是村裡知情者,應當知道這首飾的價值。”

胤褆垂首,認真思考。

另一邊,周主薄從小吏手上接過一份清單,細細翻看:“村民有沒有人反應,屋裡可少了什麼東西之類的。”

“除去姚娘子平日戴的首飾,說是衣服也似乎少了四五件。”小吏聞言,給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都無法確定?”

“是……周遭鄰裡與姚大郎,姚娘子雖說認識,但關係都普普通通,隻確定姚娘子兩身緞子衣衫沒在清單內,至於其他普通的布衫,他們也記不清。”

“唔……這樣啊,屋裡也沒有多餘的痕跡,不似外人來翻找過。”周主薄蹙著眉梢,一頁一頁翻看:“果然最大的嫌疑人還是姚娘子。”

“不過也有可能是凶手偽裝的。”胤褆湊上前,瞅了眼清單,心裡有了個猜測。

“這話怎麼說?”

“尋常我們要逃跑,尤其是要不引人注意逃跑的話。”胤褆豎起手指,教兩人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思考:“不得穿得不起眼些嗎?”

就像是上個案子的章泰,戴上鬥笠,換上素色衣衫,混入人群裡教人分辨不出才是。

“緞子衣衫價貴,許是舍不得?”

“唔……即將逃亡的人還能想到這點上嗎?”胤褆反問一句,抬眸看向小吏:“剛剛大哥說了,周遭鄰居能確定的就是這兩套緞子衣衫,鄰裡能記得這麼清楚,想來那兩套緞子衣衫應當是附近少見的,怕是連款式花色都能被人說出來。”

“這般的衣服,彆說直接穿在身上,就是拿去周遭當鋪也會被人注意到吧?”

“教我說,指不定是犯人也知道這事,故而拿走來讓人轉移視線,把嫌疑丟到姚娘子身上。”

這麼一想,好像又有些道理。

正巧前去對證口供的王令史歸來,胤褆並周主薄幾人索性上前,詢問起來。

“最後見到姚大郎的人是隔壁鄰居趙某,他在命案發現前三天見著姚大郎,當時姚大郎臉色不好,咳嗽不斷,像是得了傷風,說是得休息幾日。”

“因此後麵兩日沒出工,他也沒在意,直到三日後去喚他上工,才發現凶案。”

“至於最後見到姚娘子的是村頭的吳娘子,那是凶案發現前一天的早上,她見著姚娘子從田埂上走過,因著身上穿著緞子衫裙,瞧著花哨得很,所以記得清清楚楚。”

“作證的還有另外幾人。”

“不過姚娘子拎著包裹疾步匆匆的,壓根沒搭理他們的呼喊,因此吳娘子幾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去了哪裡。”

“我今日又就細節細細問了幾遍,依然沒有出入,幾人的回答也和之前能夠合上。”王令史神色嚴肅,把得來的消息告訴幾人。

“沒有交談?”

“對,據說因為姚娘子的潔癖相當嚴重,不愛和村裡人接觸,所以吳娘子幾個當時也沒在意。”

王令史沉著臉,搖了搖頭:“我這回覺得胡主事說得有道理,姚娘子的嫌疑果然很大。”

“……果然不對勁。”

“什麼?”王令史瞧著眼前三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之前辦過個案子,嫌疑人就是靠彆人注意到他,然後給出不在場證明。”

胤褆眸色一深,回想起章泰利用喇克達給自己作不在場證明的事,當時章泰便是利用心理因素和視覺作用,讓喇克達誤以為自己從後院去了茅廁。

“要是對方知道姚娘子與村裡人關係並不和睦,同時那兩身衣服也很是顯眼,教人能一眼見著就肯定是她……”

胤褆與周主薄交換了個眼色,兩人齊齊有了猜測:“就能非常輕鬆地將嫌疑推給姚娘子。”

王令史瞪圓了眼,倒吸了口涼氣,他重複幾遍越發覺得有道理,猛地轉身往外衝去:“我再去問問,村裡人最後有交談或者有近距離接觸姚娘子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