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火光在摩天輪頂端炸開,整個天空都在瞬間染成了金紅的一片,今鶴永夜的身體卻沒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聽到爆炸聲,蹲守在地麵的警察瞬間就把手電筒燈光打了過來。
今鶴永夜側頭,看到下方無數明亮的白光在晃動。
手電筒的燈光能照十幾米,理論上是能照到摩天輪之上的,然而光越遠就越分散,照到今鶴永夜身上的時候,幾乎和沒有沒什麼區彆了。
一條條白色的燈光猶如薄霧般掃過來,又快速穿過他的身體。
沒有人看到正在往下掉的他。
但如果再等一兩秒就不一定了,到了地麵四五米的位置,隻要眼神好點立即就能發現他的存在。
他從口袋中掏出另一根鉤索向上甩去,鉤爪立即纏住上方的一個吊艙,扣在艙門的邊緣上,他往下墜落的身體也猛地一頓。
一道白色的手電筒光線打過來,他繞到附近的一個吊艙後擋住自己的身體。
白光在空中有些疑惑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晃了晃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今鶴永夜抓住身旁的吊艙,繞到門的那一側,擰動把手輕輕推開門。
他收回鉤索,鑽到了吊艙裡。
吊艙懸停在半空中,關上門之後,一道道白色的光線在窗外晃動,更遠一些的地方是東京閃爍著霓虹光彩的夜景,他順著吊艙的邊緣慢慢滑下去,仰躺到吊艙的地板上。
然後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金屬板冰冷的溫度遲了半拍才透過衣服傳來,他卻沒有坐起,更沒有靠近鋪墊了皮革的觀光座椅,而是就這麼慵懶的躺著,仿佛在享受這難得的寧靜一般。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在他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有些事明明是早上才發生的,卻好像隔了整個世紀,變得遙遠而虛幻。
唯一被深深刻在心中的,竟然是手術台上冰冷的觸感,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準備室。
——“今鶴醫生,我們非常榮幸地通知您,您擁有強大的靈力,從今天開始,您不必繼續在醫院工作了。”
——“明天早上九點,必須給我去時之政府報道!”
——“就算你不去,也沒有醫院會繼續錄用你。”
——“您學什麼東西都很快,無論什麼內容,隻需要看一兩遍就能全部記住……您的才能非常出眾,為什麼不能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呢?”
更需要的?就是這種地方嗎?
今鶴永夜睜開眼望著上方,一束束冰冷的白光穿過吊艙,他仿佛融入了虛無的空氣中,一切的動亂與驚慌都傳達不到他這裡。
然而他內心也無法升起絲毫的情緒。
隻有名為“疲憊”的東西,宛如無法除掉的汙垢,在不斷積累、擴大。
002之前大概也像他這樣躺著吧?
隻不過他不是躺在吊艙裡,而是吊艙的頂部。
他隻在72號吊艙的頂部發現了靈力的痕跡,說明002之前一直在那個地方,說不定是在爆炸開始前就藏好了的。
他從71號跳過去的時候,看到上方有些焦黑的痕跡黏在了一起,吊艙上方都是鐵皮製成的,就算被炸開也不可能產生黏連,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布料或者其他的塗料。
002就是靠著這一層偽裝,提前在吊艙頂部藏好,然後隨著摩天輪一起升到最高。
明明是抓個小毛賊都會害怕的人……
“膽小的人有膽小的做事方式。”被002以緊急任務的名義叫過去,結果發現隻是抓小毛賊的時候,002 絲毫不以為恥,反而得意地說,“你看,我這不是抓到了嗎!”
“明明是我抓的。”
“那就給你記一功,”002笑眯眯地說,“以後考警校我給你算上。”
“我不會去考的。”今鶴永夜說,“我不想插手彆人的任務。”
“我又不是彆人,我們是朋友嘛……”
今鶴永夜按了按自己的耳朵,那一陣忽然出現的聲音又很突然地消失了。
——這就是最初的症狀嗎?
【世界偏差值:100%】
【倒計時:62小時34分01秒】
不受控製地想起以前的事情,眼前重複閃過不想看到的畫麵,所有印象深刻的,不願回憶的東西,都統統出現在眼前。
是靈力失控的表現。
今鶴永夜甩了甩頭,手撐著地麵想要站起,目光觸及到狹窄的吊艙底部,他又迅速躺了回去。
漆黑的吊艙中,從窗外閃過的光線變得越來越亮,窗外閃爍的霓虹光芒則離他越來越遠。
吊艙正在下降。
為了避免被人看到身體,他又往下躺了一點,狹窄的吊艙底部無法容納他頎長的身體,雙腿蜷縮起來之後感覺異常的難受。
002在吊艙最上麵的時候,應該比他現在還要難受吧?
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眼前不受控製的閃過了一副畫麵,長相溫和無害的男人從吊艙頂往下探著身體,試了好幾次才拉開門,就在那一瞬間,他被裡麵的人發現了——對方條件反射地拽住了他從脖頸間垂下來的警官證,然後下一秒,他就被那人從吊艙裡甩了出去。
作為替換,從上方俯身下來的人在力的作用下被帶入了艙門之中。
“轟隆”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落在吊艙的頂部,今鶴永夜猛地一驚,下意識想要站起,又趕緊克製住了這股衝動。
“零?!”
早在爆炸發生時,安室透的手機裡就同步傳來了聲音。
在電話另一頭的諸伏景光幾乎被嚇得心臟驟停:“你怎麼樣了!!快說話!!!”
難道零也——
令人渾身發寒的念頭剛剛升起,對麵就傳來了幼馴染沉穩的聲音:“我沒事,沒受傷。”
諸伏景光這才鬆了口氣:“我以後再也不要給你打電話了。”
“那換我給你打?”安室透小小地開了一個玩笑,然後說,“恐怕要讓他逃掉了。”
他望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對方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
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如果他真的那麼聰明……
下方手電筒的燈光因為爆炸聚集到了一起,直到吊艙上的火光熄滅才漸漸變得清晰。
看到那些毫無章法四下晃動的光線,以及在光線照耀下若隱若現的吊艙,一個個吊艙宛如鋼鐵鑄成的囚籠,安室透忽然一怔。
“我有發現了!”對諸伏景光說完這句話之後,安室透飛快掛掉電話,撥通了風間的手機。
一陣夜風吹來,夾雜著些許燃燒的灰燼,安室透被嗆了一下,聽著電話那頭風間著急的聲音,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吊艙上除了金屬就是玻璃,炸開的皮革也不可能有這種味道,還飛出這麼遠……
他趕緊說:“幫我辦一件事,聯係鑒識課,讓他們過來一趟,還有,把摩天輪重新打開,一個個檢查艙位。”
“好的。”風見裕也條件反射般的應道,然後突然想起,這明明就是兩件事。
然而沒等他說話,他雷厲風行的上司就掛斷了電話。
風見裕也隻好翻出通訊錄,給鑒識課的人員打電話。
控製器就在距離他不遠的位置,他一邊走過去一邊招呼身旁的幾人:“待會摩天輪下來的時候,記得檢查仔細,看看裡麵有沒有人。”
安室透在下麵等待的時候沒有打開遊樂場照明的大燈,一旦開燈,藏在附近的警察可就全都暴露了。
而且他猜對方也不願意暴露身份。
可現在對方都逃走了,自然就沒有這樣的顧忌了。
他拽著鉤索飛快往下滑去,從一個個吊艙之間跳過。
路過今鶴永夜那個的時候,他恰好停頓了一下,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拿出手機,再次給風見裕也打電話。
“幫我查一個編號。”
他報出了之前在槍上看到的警用編號。
藏在吊艙裡的今鶴永夜默默聽著。
安室透有條不紊地吩咐:“不要都在這裡守著,多派點人出去,他很有可能已經從附近逃走了,看到了也不要貿然出手,注意安全,槍還在他手裡。”
今鶴永夜這才想起那把槍還在自己身上,可他拿著也沒用,賣也不可能賣掉,警用槍一般的黑市商人根本就不敢收,就算能收價格也很低,根本沒必要冒這個險。
他悄悄把槍拿出來,放到觀光座椅的下方。
這時候安室透已經說完了,他似乎想檢查自己腳下踩著的這個吊艙,所以沒有立即離開。
今鶴永夜也把手放在槍上沒有移開。
他盯著吊艙的門,以及門旁邊的那一扇窗戶,慢慢屏住了呼吸。
這時下方忽然傳來了風見裕也的聲音:“安室先生,鑒識課隻有三組的人能過來,你看行嗎?”
“其他人呢?”安室透似乎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
“一組的人今天休息,二組……”風見裕也的聲音頓了一下,“他們有經驗的組員在訓練警犬的時候被咬傷了,現在還在醫院……”
安室透:“……”
他忍不住按了按額頭:“那就叫三組過來吧。”
鑒識課負責對現場進行拍照、血跡檢測、指紋采集等工作,通常出外勤的都是一組和二組,三組是因為這兩年犯罪增多才成立的,但也不是不能用。
爆炸的吊艙需要收集的信息非常多,把自己著重關注的地方跟風間說完,安室透也歇了親自檢查吊艙的心思了。
“我去附近看看。”想起收在口袋裡的那張借書證,他對風間招了招手,“還有件事,我們邊走邊說。”
“今晚你就留在這裡,等鑒識課的人到了你親自盯著,收集到的所有東西都不要離開視線……”
安室透的聲音漸漸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警察的小聲交談聲,今鶴永夜前麵的兩個吊艙已經落到了最低點,很快就要輪到他了。
他側耳聽著那些警察的對話,這時忽然聽到了竹井的聲音,離得有點遠。
他坐起來,拉住門把手,把門打開又砰地用力關上,然後抬起手,手肘在上麵用力撞了撞。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周圍的警察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
“門有問題,”今鶴永夜語氣匆忙,“我被關在裡麵了!”
有警察過來拽門,他用力按住裡麵的把手,不讓門從外麵開啟。
因為維持著撞門的姿勢,外麵的警察透過窗戶也看不到他的手到底放在哪裡,門越是無法打開,外麵的警察就越著急,“你等會,我先把這個吊艙放到最低!”
竹井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了,過了一會兒,吊艙降到最接近地麵的地方,今鶴永夜鬆開門把手,讓外麵的警察順利開了門。
“你是……”
開門的警察有些疑惑地望著他,還沒說完,竹井就哎地一聲:“怎麼是你啊!”
一邊說他一邊伸手把坐在吊艙裡的今鶴永夜拉出來。
“你這手可真夠冷的。”
他拍了拍今鶴永夜的手,像是要把冰冷的溫度當成雪花拍掉一樣,一邊對周圍的警察說:“這家夥是刑事部三課的栗島……我說你怎麼那麼倒黴,進去檢查還能被卡住……”
“被嚇到了。”今鶴永夜四下望了望,沒有看到安室透,於是鬆了口氣,問,“有水嗎?我去喝點水。”
“在那邊。”有個警察給他指了個方向。
有人幫忙說明身份永遠比自證更有效,沒有警察再懷疑他,紛紛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隻在他走出去許久,才有人小小聲說:“聽說今天搜查三課死了個人……”
那個人……好像就叫栗島……
應該是巧合吧?
那人越說越小聲——不然這大晚上的,真的太嚇人了啊!!!
另一邊,走到距離摩天輪有些距離的地方,安室透才停下來。
四周沒有其他人,確保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他才壓低了聲音說:“我明天去神保町一趟,不要告訴任何人。”
“神保町?”
想起那張借書證,安室透心裡一凜。
他幾乎百分百確定那人不是警察了,沒有誰會把帶著自身編號的警槍這麼用的。
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那人會易容。
想到這裡,他神情嚴肅地囑咐:“不管是誰問你,都不要泄露消息,就算是上麵那些人也一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看好從這裡收集到的所有東西,一件都不能少。”
風見裕也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明白!”
說完,安室透瞥到摩天輪前的混亂,正要走過去,風見裕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趕緊叫住安室透。
“編號查到了,是一個叫栗島誠的警察,隸屬刑事部三課七係,今天下午警視廳附近的監控有拍到他從拉麵館出來,上了一輛白色的車……”
“查車牌號!”
“已經查了,車是從墨田區開過來的,他從中午開始……就在那輛車上了……”
風見裕也的話慢了下來,因為他看到安室透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安室透沉下臉,慢慢攥緊了拳頭。
今天中午……時間對不上。
中午的時候,他遇到的那人還在醫院,再怎麼也不可能從墨田區開車過來。
——是他猜錯了嗎?
——真的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