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第二天早上去上班之前還是不放心安文光,安成民還沒從臥室裡出來,吃過了早飯之後,林年把安文光專門叫到一邊,拿了手機把兩個人好友都加上。
“我現在要去上班了,”林年輕輕地揉了揉安文光的頭發,聲音溫和的囑咐道,“你放學回家要是有什麼事情,就立刻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安文光沒說話。
林年也習慣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沉默樣子,但是他覺得安文光總體上還是個蠻聽話的乖孩子,所以隻是伸手捏過他的下巴看他昨晚被打的那邊臉,已經消腫了。
“臉還疼不疼?”林年問道。
安文光搖了搖頭。
林年就放下心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走了,有事記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林年到了公司裡之後,又叫06幫自己看著一點安文光。
他今天工作上的事情還挺多的,下午還有個會要開,說不定得延遲下班,林年一邊打印著材料等著簽字,一邊歎了口氣,深感生活不易。
06這邊幫他在電腦上做著表格,一邊說道:“安文光出門了,但是沒有去學校。”
林年一聽,趕緊拿出手機給安文光發消息。
林年:“文光你到學校了嗎?”
安文光正在去往墓地的路上,收到林年這條消息之後,他想了想,回複道:“沒有,我跟老師請了假,今天給母親掃墓。”
林年這才稍微放下心,然後他又想到安文光其實不在家裡就挺好,又問道:“文光你要不要出去住兩天?”
這幾天安成民情緒肯定不好,安文光可以先出去避兩天不回家。
安文光看到這條消息,動了動手指回了“不去”兩個字就按滅了手機屏幕。
自己這個小爸真是有些天真了,安文光如果想離開家,他一早就可以住校了,尤其是重點高中兩周隻放假26小時,他完全可以做到一整年隻在寒暑假回家。
他不走不是因為他走不了,純粹是因為他不想。
他就要跟安成民互相折磨,同歸於儘。
安文光默默地想著這些,又覺得小爸這個稱呼不太好,雖然林年一直想做他的第二個爸爸,但是安文光實在厭惡爸這個字眼,想了想,安文光把林年的備注改成了“小媽”。
雖然安文光也不喜歡這個擅自把自己生下來就撒手人寰的媽,但是從邏輯上來說,她是愛自己的,隻是沒能做到而已,安文光不想要第二個爸爸,但是或許可以接受一個小媽。
到了墓園這邊,他走了一陣,才終於到了屬於自己母親的那塊墓碑麵前。
這邊被打掃的很乾淨,還放著很多花兒,墓碑上的照片被很仔細的擦拭過,上麵的女人麵容年輕容貌姣美,是她十六年前的模樣。
安文光也帶來了一支白玫瑰,他俯身把白玫瑰放在照片麵前,然後低聲道:“我十六歲了。”
“還有兩年了,可能以後沒人會再來看你了……但是不要緊,我會把安成民埋在你旁邊陪你……”
安文光說完這句話,腦子裡突然想到了林年,脾氣又軟性格又天真,乾淨得像是從沒吃過苦似的,連安成民都對他很不錯,安家人都死光了的話,他會哭吧。
安文光莫名其妙的就坐在這裡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安文光想了想,真心實意地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道:“你不該把我生下來的。”
不生自己她就不會死,安成民也不會變成家暴狂,不生下自己,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過問題不大,還有兩年,安文光就要送所有該死的人都去死了,包括他自己。
或者安成民的動作更快一點?安成民把他殺了的話,那其他人就都不用死了。
公司中午午休的時候,林年看了看時間,一邊給材料簽字,一邊給安文光打電話。
“喂,文光你還在外麵嗎?”林年唰唰的簽著字,問道。
“下午我會回學校。”安文光答道,他還能聽見林年那邊傳過來的打印機不斷吐紙的聲音。
“那就好,”林年想他昨晚剛挨了打,怕孩子一時衝動亂跑,現在回學校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我今天下午還要開個會,可能會晚一點下班,你在家裡記得離你爸遠一點。”他囑咐道。
安文光過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他突然覺得有些迷茫,他想他毀掉整個安家的話,林年他自己一個人該怎麼辦呢。
“乖。”林年囑咐完了覺得放心不少,笑眯眯地掛了電話。
他準備犧牲掉自己的午休時間把下午的會議材料再壓縮一下,看看儘量準點下班,06雖然能幫他做一些工作,但是需要活人親自乾的那些還是得林年自己來。
從抽屜裡拿了一袋小麵包,林年一邊簽字一邊慢吞吞的啃著麵包,安撫自己因為沒有準點吃飯而隱隱作痛的胃。
生活不易,年糕歎氣。
安文光下午放學到家之後,果不其然在客廳看到了坐在沙發前的地上的安成民,他的手邊堆著很多酒瓶,從門口都能聞到酒味。
家裡雖然開了燈,但是安文光看了看,林年還沒回到家。
安文光走到了安成民麵前,就這麼站著低頭俯視著他。
目光帶著些冷嘲。
安成民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眼神是安文光熟悉的陰鷙:“你在看什麼?”
這才是安文光熟悉的好父親,每次看見安成民對著林年擺出那副柔和的表情都讓他感覺渾身難受。
“看你啊。”安文光冷笑了一聲,“天天擺出這麼一副死人樣來,那麼想我媽的話,你怎麼不趕緊去陪她?”
話音未落,安成民的手已經卡著他的脖子“砰”的一聲把他按在了茶幾上,安文光隻感覺後腦撞在茶幾上一陣劇痛,眼前的景色都變得扭曲重影起來。
安成民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一隻手攥住了酒瓶,眼睛裡滿是血絲,像一隻暴怒的獅子:“你說什麼?”
安文光被他掐得有點窒息,但還是勉強露出了那種嘲諷的笑容,他努力地說道:“我說……你怎麼還不死啊?”
暴怒的安成民就舉起了酒瓶,瞄準的是他的頭。
安文光用有些重影的視線看著那個將要落下來的酒瓶,突然感覺到了內心一陣輕鬆。
來吧來吧,來殺了我。
自己死了的話,安成民就可以繼續當個正常人,安家也不用垮台,林年可以安心地繼續呆在這個家裡。
然而門鎖打開的聲音響起,那是安文光第一次聽見林年真正充斥著怒火的聲音:“安成民!”
林年累死累活餓著肚子開完了會,好不容易到家,一開門就看見安成民掐著安文光的脖子要拿酒瓶砸他腦袋,當時就感覺血壓飆升了。
他直接衝過來劈手奪下安成民手裡的酒瓶,扔到一邊,然後攥著他那隻手腕扭到背後把他按在沙發上,壓著怒氣衝著旁邊一直偷看的管家說道:“叫醫生過來。”
管家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我讓你叫醫生來你是聾了嗎?”林年極力壓抑的怒火還是不小心爆發出來一點,嚇得管家一個激靈。
“好的先生我現在就打電話。”管家連忙點頭應是。
林年一手按著安成民,一手把還仰躺在茶幾上的安文光揪著衣領提起來,讓他去旁邊的沙發上躺著,然後毫不掩飾自己情緒的、眉眼陰沉的卡住安成民的雙臂,拖著他朝主臥室走去。
摔門的聲音在整個房子裡都產生了巨大的回音。
管家心有餘悸的給醫生打完電話,第一次覺得那個溫柔清冷的林先生生起氣來比安成民還恐怖。
而很遺憾安文光沒能見識到林年的這一麵,他的頭暈得厲害,可能有點腦震蕩,加上缺氧,躺在沙發上緩了兩分鐘才勉強爬起來。
安文光隻知道林年把安成民拽到臥室裡去了,他慢慢地站起來,想去臥室門口聽一下聲音。
管家連忙過來:“您先不要起來,醫生馬上就到了。”
“我沒事。”安文光嗓子有點啞,他頂著輕微腦震蕩慢慢地走到臥室門口,就聽見了裡麵吵架的聲音。
或者說是林年的單方麵輸出,隻不過隔音效果太好,就算裡麵的人說話聲音很大,安文光也聽不清楚,或者也可能是他現在有點腦震蕩的緣故。
“安成民你瘋了是不是?你要把你兒子殺了是嗎?”
林年一進了臥室門,就鬆手讓安成民跌坐在地毯上,毫不留情的對著他怒斥。
林年是真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他千叮嚀萬囑咐讓兩個人不要接觸不要出事,費儘心思的想早回家隔開他們,結果就這麼一小會兒,安成民就給自己整了個大活。
“虎毒還不食子呢,就算文光不是你親兒子,就算他是個陌生人,你這麼打他也犯法了你知道嗎?”林年氣得真想把安成民也揍一頓,但是安成民是他老板,又是收留了他的人,安成民對安文光再怎麼不好,對他從沒有虧待過,林年還真不能揍他。
安成民就坐在地上,看著林年氣得走來走去,情緒居然詭異的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