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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養護指南 椿白 5892 字 8個月前

江棋瑞昏昏沉沉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

頭疼得幾乎要炸開。

他遲鈍地在黑暗裡躺了會,才緩慢伸手,摸索到床頭開關。

房間大亮。

半闔上眼適應過片刻刺眼的燈光,江棋瑞側過臉看了眼床頭鬨鐘上的時間,傍晚六點。

他已經記不太清是怎麼回的酒店,意識逐漸清醒,將近十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胃部一陣痙攣。

暫時沒有去管,他摸索著找到手機。

沒有工作的時候,他手機從來都是靜悄悄的。

這是江棋瑞過去很是習以為常的事。

可此刻按亮屏幕,看著沒有任何消息提示的鎖屏界麵,江棋瑞有短暫愣怔。

直到屏幕暗下,他才回過神來,解開鎖屏。

點進微信。

宋思璽的的確確,從他離開後到現在,沒有給他發一條消息。

江棋瑞一雙眼有些乾澀。

他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才緩慢坐起身。

起身的瞬間一陣乾嘔,他慌忙扶住床沿,才堪堪穩住身形。

等眩暈感和強烈的不適稍褪,他才站起身,拿著手機慢慢往客廳走去。

走到料理台前,拿過水杯接水。

看著水流緩緩將水杯填滿,江棋瑞想,宋思璽,生氣了嗎?

因為他今天出爾反爾,沒有陪小花過生日。

還是因為,他在廚房裡忽然變卦的冷漠態度。

還是,他又一次的不告而彆。

水流停下。

江棋瑞伸手拿過水杯,垂下眸緩慢喝著溫水。

是他做得不好,江棋瑞想。

可當時彆無他法,如果不走,等宋思璽下樓看見他,一定會看出不對。

喝下半杯溫水,江棋瑞握著水杯,垂眸看搭在料理台上的手機。

他再次按亮屏幕,點進和宋思璽的聊天框。

【宋思璽,對不起,我今天……】

刪刪減減,半晌僅剩【宋思璽】三個字還留在輸入框中。

許久,江棋瑞重新輸入。

【宋思璽,今晚還去看海嗎?】

輸入完,他沒有馬上點發送,隻是垂眸盯著【看海】那兩個字。

簡單的文字如同活過來般拚湊出鮮活的畫麵。

他看見遼闊天空下蔚藍的大海,嗅到撲麵而來的潮濕氣息,耳旁是少年人自由的歡聲笑語。

可一轉瞬,歡聲笑語沒入冰冷寂靜的房間。

他遙遙望見院前跪著一道身影。

巨大的雨幕蓋下,似是要砸彎那人脊背。

孩童含著啜泣的哀求響起:“是我想要出去玩的,和姐姐沒有關係,爸爸,是我不對,不是姐姐……”

男人高大的身影像座巍峨巨山。

“可你姐姐說,是她主動帶你出去玩的。”

“不是的……不是的……”

“把眼淚擦乾淨,我說過,眼淚是弱者的象征,彆再讓我聽見你哭。”

瘦小的身影止不住哽咽,捂住嘴顫抖著蜷縮成一團。

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冰冷地審視。

“她是已經注定的失敗品,現在想把你也變成失敗品,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小孩哽咽著應不出聲,隻能不住搖頭。

“現在回答我,你,還喜歡那種無意義的玩耍嗎?”

“不喜……”

剛應出兩個字,眼淚便不受控簌簌落下,小孩慌亂擦去:“我不喜歡了,我不會再想要出去玩了……以後都不喜歡了……”

“彆再做錯誤的決定,記住,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會讓你身邊所有人為之承擔後果。”

握著水杯的手不受控打顫。

“砰”一聲響,水杯砸落在腳邊。

許久,江棋瑞才如同生了鏽的木偶般,緩慢低頭看去。

視野在模糊與清晰間來回閃爍。

杯子碎了。

這個認知很緩慢地浮上腦海。

而後又過去半晌,他才蹲下,一點點將碎玻璃撿起放到掌心。

碎玻璃堆積,蒼白的掌心慢慢滲出鮮紅。

而當事人仿佛毫無感覺,仍在繼續撿玻璃。

直至撿完視野裡所有的玻璃殘渣,他才看向鮮血滾落的掌心。

淺眸垂著,好一會,才生出反應,將掌心裡的玻璃碎片全數倒入附近的垃圾桶。

有幾片微嵌進掌心,他似感覺不到疼,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將碎玻璃拔出。

鮮血一瞬間流得更加洶湧。

醫藥箱。

腦海中淺淺地浮現出這三個字。

可站起身,走出兩步,他又一片空茫地停在了原地。

好似一瞬間忘了來處,也不知歸去。

就這麼站在原地,垂落的手心滾落鮮血,沿著白皙骨節。

滴答。

砸落在地麵。

·

清晨微光穿透過窗簾縫隙,映照在沙發上雙眼緊閉的人身上。

微弱的光線緩緩移動,移至沙發上人緊擰的眉眼處,極薄的眼皮輕顫,逐漸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眸來。

江棋瑞醒了會神,看清四周,意識到他正在客廳。

左手掌心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他緩慢抬手,看到左手含糊地綁了圈紗布。

昨晚的記憶湧上腦海。

是保潔人員的敲門聲喚醒了陷入癔症的他。

以往白天他離開酒店,都會將門口的掛牌換成“可清掃”。

今天一天沒換,保潔才會在傍晚時前來詢問。

門打開,保潔瞥見江棋瑞一手血,慌忙著就要去找人。

被江棋瑞喊住,幫著忙找了醫藥箱,又喊前台送了份飯上來。

等保潔走後,江棋瑞盯著微信輸入框裡未發出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全數刪掉。

而後他陷進沙發,任由著自己墜入黑暗。

從沙發上撐坐起,江棋瑞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

剛過早上七點。

微信依舊沒有消息。

他沒再點開確認,起身進了浴室。

換好運動服,走過窗邊,短暫停留。

最終還是抬手,將窗簾緩緩拉開。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

酒店前花園很是空蕩,許久不見一個人身影。

江棋瑞垂下手,在窗前靜站良久,才如同往常般離開房間。

跑過酒店附近的公園,他腳步微頓,短暫的駐足過後,他邁開腿走了進去。

大概是天氣不好的原因,今天公園沒什麼人。

成排的海棠樹短短幾天就已經不見鮮豔色彩。

花落一地,枝頭隻剩一片翠綠。

江棋瑞站在樹下,低頭看著滿地落花。

衰敗的,被踩碎,不知凋零在哪個深夜。

忽然,臉頰微濕。

他輕仰頭,看見天空中飄起蒙蒙細雨。

雨在江棋瑞回酒店的路上逐漸變大。

到酒店時,他已渾身被打濕。

回到房間,房間寂靜,便顯得窗外的雨聲格外響。

大得好似連屋裡都在下雨。

他隨手打開客廳電視,而後轉身進到浴室。

被隔絕在門外的電視播報起天氣預報。

“近幾日,宣城將迎來持續暴雨,溫度預計大幅度降低5-10攝氏度……”

·

“砰砰砰”

“哥!起床吃早飯了!”

宋思愷拍半天門,不見門裡有任何動靜。

他擰了下門把手,鎖著的。

“這不沒出門嘛,奇了怪了,幾點了都,以前不是五六點就起的嗎?”

正欲再拍門,聽見穆巧雲聲音。

“弟弟,來。”

宋思愷停下動作,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穆巧雲正站在樓梯口,朝他招手。

他朝穆巧雲走去,走近了,聽見穆巧雲放輕聲音道:“難得哥哥願意休息幾天,讓他好好睡一覺吧,這些年他一心操忙公司的事,很久沒見他好好睡過覺了。”

宋思愷看一眼緊閉的房門,也壓低聲音開口,語氣篤定道。

“他肯定沒在裡麵睡覺,八成正黯然神傷呢。昨天回來一看他那狀態,就知道是被追求對象拒絕了。”

穆巧雲也看向緊閉的房門,但最終還是道:“我們先下去吃吧,等遲點,我再上來叫他。”

宋思愷倒也沒再堅持,和穆巧雲一塊下了樓。

宋康潤已經離開去公司,餐桌上就隻有母子二人。

宋思愷想著宋思璽,忍不住念叨:“說實話我挺想不明白的,我哥這些年為什麼這麼拚。”

雖然他一直吐槽宋思璽是個半吊子總裁,但其實他心裡清楚,宋思璽在經營公司這件事上,絕不是個半吊子,甚至可以說是拚命三郎。

自宋思璽接手家裡公司起,幾乎每年,公司的業務範圍都會擴大好幾倍。

做出這樣的成效,宋思璽這些年忙成什麼樣可想而知,前幾年忙得格外狠時,甚至還進過醫院。

“咱家現在這些錢,都夠我們子子孫孫過好幾輩子了,我感覺我哥也不是個物欲特彆強的人,咱一家子又這麼和和美美的,他為什麼要這樣拿命去掙錢。”

中肯地說完,又自己補了點私人吐槽:“忙得連戀愛都顧不上談,一把年紀了追人都不會追,看看,書到用時方恨少,這下子被甩了吧。”

穆巧雲輕輕攪動麵前的粥,笑了笑:“可能哥哥有想要做的事吧。”

“什麼事?”

宋思愷也就是這麼順口一接,沒想到穆巧雲還真的說出了個所以然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哥哥讀書時候,有個關係非常好的朋友。”

宋思愷脫口而出:“瑞哥嗎?”

穆巧雲輕笑:“原來弟弟記得啊,還以為你那時候太小,記不住事。”

“何止記得,前幾天剛見過呢。”

穆巧雲看向宋思愷:“見過?”

宋思愷點頭:“嗯,就我回國那晚,我哥來機場接我,瑞哥剛好跟我臨近班次的飛機。”

穆巧雲逐漸露出了然神情:“也就是說,哥哥也見過。”

“對啊。”

穆巧雲想了想,問:“他們兩個人,看起來怎麼樣?”

“就……”宋思愷半天想不出合適措辭。

“挺正常的?主要是我也想不起來我哥跟瑞哥以前是怎麼相處的了,反正就隨便聊了點天,但也沒聊太多。”

說完,他扯回話題:“所以這跟瑞哥有什麼關係嗎?”

穆巧雲語氣平靜地緩緩講述過去。

“十幾年前,哥哥還在讀書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家的經濟條件跟普通人家比起來,算得上是好上太多,但跟小瑞他們家比,卻是天差地彆。”

這個宋思愷知道。

或者可以說,宣城就沒幾個人不知道的。

江家目前的家業,在三十年前進行過一次大變革。

說來有趣,江棋瑞父親姓江,江棋瑞母親也姓江。

而江氏的這個江,其實是江棋瑞母方的姓氏。

江棋瑞母親的家族經營著聞名於全國的百年老產業,但再悠久的曆史,也難抵擋新興浪潮。

而江棋瑞父親,就是那個時代乘上新興浪潮順風車的第一批受益者。

岌岌可危的百年老產業急需變革。

而擁有著敏銳商業嗅覺、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正需要能讓他大顯身手的身份與背景,在當時那樣的形勢下,他主動選擇了入贅。

兩相結合,倒也真挽救了彼時即將倒台的百年企業。

後來江棋瑞外公外婆去世,江家開始由江棋瑞父親掌權,這個江氏的江究竟是哪個江,好事者也就隻敢在私下扯扯。

百年的悠久曆史,即使如今江家的主營業務已儘數遷去國外,宣城仍是人人敬江家三分薄麵。

十幾年前江家的產業都還在國內,而他們家那時候也隻能算得上是小富,自然是天差地彆。

至於現在,宋思愷其實不太懂。

不過根據他狐朋狗友的反饋,他覺得他哥在宣城應該還算是蠻牛逼一號人物。

“我哥不會是因為跟朋友的家世差距太大,自卑了吧?”

宋思愷猜測,猜測完了又自己否定:“他也不像那會自卑的人啊。”

穆巧雲被宋思愷逗笑:“哥哥的確不會,他小時候啊,可比現在傲得多,什麼人什麼事都不放在眼裡,從來都是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知道,他讀書的時候,我總怕他在外麵得罪人被人打。”

宋思愷毫不客氣地笑得前仰後翻,並附上辣評:“現在心眼也壞著呢,就是會裝了而已。”

穆巧雲笑了笑,倒也沒反駁,隻是溫和地繼續道。

“就是因為哥哥歲數小時,太隨性了,他那樣的性子獨獨對小瑞上心,就顯得尤為難得。江家舉家搬去國外時,大概是走得匆忙吧,小瑞應該沒有和哥哥好好道彆,哥哥他消沉了很久。一年、兩年、三年,我和你爸爸見他始終無法釋懷,就想辦法尋到了小瑞的地址,給了你哥。”

宋思愷一臉驚呆:“然後我哥跑去找瑞哥了?”

“嗯,去了,但是第二天就回來了。回來後一言不發,跟爸爸說想要開始了解公司事務,他現在的性子,也是從那時起慢慢變成的。”

宋思愷難得沉默了會:“是在瑞哥那受打擊了嗎?可我看瑞哥也不是那種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人啊。”

“小瑞是個善良的孩子。”

穆巧雲話語間帶著淡淡的無可奈何:“可生在那樣的家庭,總有身不由己。我也不清楚哥哥和小瑞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隻是這些年看著哥哥,就總覺得,他應該有一定要做到的事。”

“畢竟人隻有不斷往高處走,才能解決曾經解決不了的問題,做到曾經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