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有一天醒來時頭並沒有特彆疼。

江棋瑞緩緩睜眼，如舊盯著漏進天花板的光斑醒神。

差不多清醒，他坐起身。

感覺有什麼從身上滑下。

低頭一看，是一件黑色的運動服外套。

昨晚的記憶逐漸湧上腦海，微弱光線下蒼白漂亮的人臉頰一點點泛出紅來。

他將身上的外套拿開，順手疊好放到枕邊，起身下了床。

簡單洗漱過換好運動服，準備離開時，他又下意識停在了窗邊。

兩片式窗簾間有道縫，光穿過縫隙落在江棋瑞臉側。

即使未窺見全貌，也能猜出今天是個豔陽天。

江棋瑞駐足在窗邊片刻，抬手，將窗簾完全拉開。

明媚的陽光瞬間鋪滿臥室。

江棋瑞低頭看去，看到酒店花壇前，正慢悠悠逛著的男人。

寂靜的房間裡響起鬨鐘的準點報時。

“現在是早上七點整，今日溫度18~25℃，天氣晴。”

·

“早上好。”

宋思璽一眼看到從酒店旋轉門走出的江棋瑞，邁開腿主動上前。

“早上好。”

江棋瑞沒問宋思璽今天怎麼又會來。

兩人心照不宣地繞著酒店慢跑，跑完也沒去昨天的公園，進了家路邊看起來不錯的早餐店。

店門口摞著好幾層高的蒸爐，空氣裡飄散著誘人的饅頭香。

“你先進去坐，我點餐，有想吃的嗎？”

江棋瑞搖頭：“你看著點就好。”

今天天氣比昨天稍熱些。

江棋瑞找了個靠窗的座位，脫了外套放在一旁。

剛運動過，他渾身皮膚都泛著紅，覆在額間的薄漢經光一照，反倒像藝術家蓄意精心雕刻。

正趕時候，店裡坐了不少客人。

吵吵鬨鬨的，儘是人間煙火氣。

江棋瑞習慣性抽紙巾擦桌子，擦到一半，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他摸出手機，來電提醒歸屬地是Y國。

接起電話，對麵人講的是英文，語氣緊張。

江棋瑞聽完，麵上罕見浮現憂心，同樣說英文回應：“半夜吐了嗎？”

話剛落地，餘光瞥見桌上多了幾盤吃食。

高大的男人逆光落下陰影。

江棋瑞抬頭，指了指手機，輕聲對宋思璽道：“你先吃。”

而後又擰著眉垂下眸：“嚴重嗎？去醫院了沒有？”

麵前被擺上盤子和筷子。

江棋瑞無聲道謝，又繼續與電話那邊人溝通。

“醫生怎麼說？”

“沒事就好，好，掛完水再跟我說一聲。”

結束通話。

他收起手機一抬頭，就見對麵的宋思璽也沒動筷，正托著下巴安靜看他。

見他看來，宋思璽眸中攥著點笑意，問他：“能問嗎？”

“什麼？”

宋思璽掃一眼江棋瑞放到一旁的手機：“誰的電話。”

江棋瑞對上他專注視線，心臟跳快兩拍。

他指腹撫過餐盤邊緣，輕聲解釋：“我在Y國養了隻狗，平時比較忙，所以請了專人照顧，剛剛是照顧狗狗的人給我打的電話，說是狗狗半夜吐了，現在正在醫院掛水。”

“這樣。”宋思璽垂下手，撿起筷子往江棋瑞麵前的餐盤夾早點。

量不多，但營養搭配。

他又問：“什麼品種？”

江棋瑞沒有馬上回答。

宋思璽見狀，停下動作看他。

江棋瑞這才開口：“薩摩耶。”

聽見這個回答，宋思璽眸光微動：“買的？”

“機緣巧合，撿的。”

話已經說到這了，江棋瑞乾脆問出這幾日心中一直存在的問題：“宋思璽，小草它是不是……已經走了？”

小草是宋思璽曾經養的狗。

全名宋長草，很可愛的一隻薩摩耶。

宋思璽的微信頭像就是它。

“嗯。”

“什麼時候走的？”

宋思璽看向江棋瑞：“你走後的第三年。”

江棋瑞表情微滯，沉默半晌後，忍不住輕聲呢喃：“第三年。”

宋思璽緩聲解釋：“它本來就有先天性疾病，又受過嚴重的傷，冬天天氣冷生了場大病，走了。”

江棋瑞沉默良久：“那小花……”

“不是我買的，”宋思璽繼續往江棋瑞盤裡添食，“宋思愷放學路上有家寵物店，有天路過看上宋如花了，回家吵著要，爸媽就帶他去買了。”

江棋瑞輕笑：“那怎麼你是小花爸爸？”

宋思璽語氣裡帶著淡淡的無語：“宋思愷那會才多點大，宋如花的吃喝拉撒全是我管，哪能讓他便宜當爹。”

江棋瑞緩緩笑開，陽光下漂亮的眉眼逐漸生動。

他抬手，抵住宋思璽不斷夾菜的手：“宋思璽，我吃不下了。”

宋思璽抬眸看他一眼。

視線落在他微彎的眉眼上，心情不錯地收了筷子。

吃完早餐，兩人閒逛回酒店。

“今天也行程排滿？”宋思璽問。

“嗯。”江棋瑞如實應，“明天全天空出了時間，小花的生日會打算在哪辦？”

“我家。”

江棋瑞一愣，算了下距離，問：“還住在原來那個家裡嗎？”

“嗯。”

江棋瑞想到關鍵問題：“叔叔阿姨和小愷都在？”

宋思璽睜眼說瞎話：“他們剛好明天都有事，不在家，就我們兩個。”

江棋瑞鬆下一口氣。

他很不擅長和長輩打交道，儘管宋思璽父母都是極好相處的人。

宋思璽又開口：“我明早來接你。”

江棋瑞本想說可以自己過去，畢竟來一趟就是一小時起步。

對上宋思璽視線，他最終還是應了聲好。

早晨八點的溫度正宜人。

兩人在陽光下並肩走著，肩與肩之間的距離僅一拳。

“有你養的薩摩耶的照片嗎？”宋思璽問。

江棋瑞點頭，翻出相冊。

他手機很乾淨，應用少，照片也少，僅有的照片和視頻基本都是拍的養在Y國的薩摩耶。

江棋瑞點開照片，剛要將手機遞給宋思璽，宋思璽卻是先他一步，微彎腰，直接就著他的手看起照片。

男人的呼吸落在耳側，江棋瑞渾身一僵。

宋思璽垂眸，視線落到近在咫尺逐漸泛紅的耳垂。

他裝模做樣，繼續俯在江棋瑞耳邊說話：“就這一張照片嗎？”

江棋瑞回過神來。

耳朵很熱很癢，他想抬手去揉，但最終忍住了，反應慢半拍地應了聲“還有“，而後就這麼繼續滑動起了照片。

好一會，宋思璽才收回落在江棋瑞臉側的視線，垂眸去看照片。

照片背景基本是在一處花園，偶爾能見到一棟獨棟小洋房入境。

薩摩耶很可愛，憨態可掬。

有幾段視頻，江棋瑞扔飛盤跟薩摩耶玩。

狗狗很乖，每一回叼完飛盤回來，都要蹭蹭江棋瑞。

倒像是它在陪江棋瑞玩。

“一個人住？”宋思璽問。

“嗯。”

“那請來照顧狗狗的人？”

“隻有我不在的時候才會來家裡。”

提到這個，江棋瑞又難免想起那通電話結束後宋思璽的詢問。

他指腹摩挲片刻手機，到底還是開口問：“宋思璽，你剛才問我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宋思璽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到江棋瑞臉上。

天生優越的長相，側臉比正臉多了些許柔和。

漂亮的人垂著眼，琥珀色雙眸盛著光，耳朵連著後頸緋紅一片。

“你以為是誰？”

眼前人放輕聲音問。

宋思璽眼底緩緩積聚笑意。

他故作思考了會，緩緩開口：“難得見江總語氣緊張又關心，我還以為是江總養在國外的情人，或是孩子。”

江棋瑞一下子抬眸看他。

漂亮的淺眸微微睜大：“我沒有這些。”

宋思璽心情愉悅地望著仰頭看他的人，故意問：“哪些？”

江棋瑞又感覺出來宋思璽在使壞了，但還是應：“情人，孩子。”

深灰色雙眸愉悅地挑起：“哦，這樣，那是我錯怪了。”

江棋瑞收回視線。

重新按亮自動息屏的手機，指腹輕撫屏幕上笑得憨態可掬的薩摩耶，他問宋思璽：“還要繼續看嗎？”

沒有得到回應。

江棋瑞疑惑地重新看向宋思璽。

被光晃了下眼，他聽見宋思璽問：“為什麼不問問我？”

江棋瑞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問指的是什麼。

他一時沒有開口回答。

忽地，後方響起一陣車鳴。

宋思璽攬住江棋瑞肩膀，將人帶到了馬路內側。

等轎車開過，他鬆了手，無事發生般地繼續向前走，仿佛剛才什麼都沒問過。

隻是剛走出一步，就被江棋瑞拉住了衣袖。

宋思璽止步，轉回身看向江棋瑞。

迎上宋思璽平靜的目光，江棋瑞勉力壓下不安的心跳。

陽光下鴉羽般的睫毛很小幅度地顫著，他輕聲問：“有嗎？”

宋思璽注視著江棋瑞。

視線落了一瞬到江棋瑞拉他衣袖的手上，又很快回到江棋瑞臉上。

按習慣他總要再壞心眼幾句，可看著眼前人勉力克製卻仍是緊繃的模樣。

他抬手，將被風吹到江棋瑞臉側的頭發撥回到眼前人耳後。

“沒有。”

給出回答後，他又明確補充。

“伴侶、情人、孩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