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的生活不知道比棠景意過去要清淨多少,有時候他坐在教室裡,曬著太陽,聽著老師嘰裡呱啦的講課聲,恍惚間好像真的回到了他一直盼望著的退休生活。悠閒悠哉,自得其樂。
可是當他被劇情的齒輪推著往前走的時候,卻好像突然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一把扯回了現實世界,告訴他,他還不能放鬆。
若要說學校有哪兒不好,那就是食堂太局限。這天棠景意不想吃食堂,外賣又吃膩了,乾脆騎上小電驢,去學校外頭的麥當勞吃漢堡。
麥當勞離學校不遠,把電驢停在學生街口,穿過學生街,再過一條地下通道就是了。
棠景意一邊聽著歌一邊走下樓梯,地下通道太長,樓梯下到一半就有一股陰涼感撲麵而來。加上通道裡路燈不多,因此來往的學生也少,安靜得很。
卻不曾想,他剛下完樓梯走過拐角,就見前方圍著一群人,個個麵色不善,而中間那個……傅初霽?
棠景意微微皺眉,他放緩腳步一邊走一邊觀察,那些人的上衣都是黑色T恤,看起來像是統一樣式。一個個身形健壯,臉上的表情冷漠森然,一看就知道絕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
他摘下耳機,喊了一聲:“傅初霽!”然後快步走過去。
那些黑T恤隨即轉頭看過來,棠景意注意到他們衣服的胸口處都印著一個小小的銀色六芒星,頓覺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看過。
見他出現,傅初霽臉上有些慌亂,隨即很快鎮定下來。他低聲和那些人說著什麼,像是趕他們走,但那群黑衣人依舊巋然不動,於是目前的態勢究竟是誰占上風誰占下風,便一目了然。
棠景意衝進人群裡,為首的是一個手臂上紋了一條盤龍的花臂光頭,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棠景意,臉色微變。這讓傅初霽越發緊張了,說道:“我會去的。”
“去哪兒去,”棠景意說,“我看警.察局不錯,再待下去不如一起去警.局逛逛?”
花臂光頭笑了一聲。
棠景意皺眉,“笑個屁笑,你們哪兒的,私人會所?俱樂部?賽車會?賭場?”他拚命回想,在腦海裡一個個排除選項。
光頭眯起眼,棠景意看到這光頭更覺熟悉,他知道自己肯定見過這人,但絕不是在這個世界,也許是在很久之前的小世界中的一個,否則他不會忘得這麼快。
這種正確答案就在嘴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感覺讓棠景意暴躁極了,但傅初霽拉住他,側身擋在他身前,加重了語氣道:“我說了我會去的。”
光頭又看向了棠景意,棠景意冷著臉瞪回去,光頭沒再說什麼,帶著人走了。
“去哪兒,”棠景意看向傅初霽,“那些人做什麼的,你答應他們什麼了?”
傅初霽嘴唇動了動,他還沒完全冷靜下來,卻強撐著板起了臉。
“行了行了,”棠景意嘖了一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沒你的事’、‘不用你管’、‘與你無關’。來,三選一挑一個吧。”
“……”
傅初霽一時失語。
“第四個選項,”棠景意笑眯眯地背起手,“我正要去吃麥當勞,一起?”
“……”傅初霽說,“麥當勞。”
學校附近的麥當勞在一個購物廣場上,隻是這廣場大雖大,卻因為經營不善沒能做得起來,門店一個個的都倒閉了,現在也就隻些餐廳、超市和ktv還開著了。就連麥當勞也是縮水的麥當勞,好些新上的新品這兒都沒有。
棠景意和傅初霽找了個角落坐著,一人點了個套餐和麥旋風。
棠景意被麥旋風冰得一哆嗦,含糊著道:“那些人到底乾什麼的?”
傅初霽說:“地下拳場。”
棠景意動作一頓,仿佛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長長舒了口氣。
好家夥,他想起來了!
難道所謂的拯救任務就是指這個?
然而這終於想通了的舒爽沒能持續太久,棠景意很快臉色一變,不對——既然顧雲深在這兒,那不應該是第一個小世界的嗎?而那個人……
【宿主。】007冒出頭,【我可沒說過,這是一個單獨的小世界。】
它仗著現在在外麵棠景意不敢胡來,連語氣都散漫了起來,【哎呀,其實吧,這——】
哢噠一聲,棠景意麵無表情地掰斷了吃麥旋風的塑料湯匙。
007:【……】
007為數不多的膽量立即偃旗息鼓,咻一下不見了。
傅初霽垂下眼,把剛才多拿的湯匙遞一根給他,低聲道:“其實,這是我自己——”
“他們讓你去打黑拳?”棠景意問。
傅初霽麵露詫異:“你玩過——你知道?”
棠景意咬著湯匙不說話,他當然清楚這些地方的彎彎繞繞,什麼格鬥什麼拳擊,說白了無非就是資本的遊戲。把賠率一翻,輸贏一內定,資金源源不斷地一輪輪清洗,最終轉進正規賬戶裡。
好吧,他總算知道傅初霽為什麼誌不在學業了。
畢竟對於普通學生來說,如果經濟緊張,那首選自然是在學校勤工儉學,輕鬆又有錢拿,其次就是好好學習拿個獎學金,他們學校的獎學金可是大方得很,就連三等都有一萬元,然後依次累加。但傅初霽雖然學的認真,卻並沒有花太多心思,不管是活動講座也好,還是其他加分也好,他都沒參加過,更不用說勤工儉學了。因此很顯然,學校外有更好的賺錢途徑。
可是棠景意沒想到,傅初霽是靠這個賺錢。
各個拳場在明麵上都會掛上一個正規的俱樂部名牌,再去海外鍍個金,譬如和xxx聯名,由國外某拳王設立,是國內首個yyy聯賽;最後上個價值,比如他們付出了這麼多,就是為了把這項賽事推向大眾,和國際接軌……
但事實上,拳賽中既有江湖,也有非常多的規則漏洞,最根本性的問題就是,國內的拳賽和訓練都是仿國外賽製,隻學到了皮毛而已。更不用說混雜其中的資本運作,讓這項賽事變成了一場表演。儘管如此,其中的危險性也不會減少半分,否則也不會讓拳手簽生死狀了。
“我知道。”棠景意說,“不算玩過,我爸有朋友家裡做這個的。”他麵不改色地往棠青身上甩鍋。
為了推進任務,讓傅初霽不會把他一味地往外推,棠景意必須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熟悉和老練才行。隻是雖然直覺這事兒和任務線有關,他卻也沒蠢到直接去問傅初霽為什麼缺錢或者缺多少錢,能到這地方賺錢的,金錢上的缺口絕不是幾萬幾十萬而已。
“他們讓你什麼時候去?”
傅初霽抿了抿唇,道:“本來想等寒假再去,但是他們要求元旦前。”拳賽不是花拳繡腿,到時候一身傷的可沒法去學校了。
棠景意說:“我和你一起。”
傅初霽不說話,他不想把無關的人扯進來,可是又不知道要怎麼拒絕。
“放輕鬆,”棠景意眨眨眼,“這有什麼,搏擊俱樂部嘛,我去過的。到時候賽完你要是行動不方便,我還能送你回家。”
“可——”
“你是一個人住對吧?在校外的時候。”棠景意捧著臉湊上前,見他點頭,便笑道,“那不就得了,我還能蹭個地方住,宿舍的單人床太小了,睡得不舒服。”
傅初霽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抱怨,不由怔愣片刻,他本想說沒關係,過去多少次比賽也是這樣一個人熬過來的,走不動了就讓人扛回去,發燒了就自己吃藥睡覺,骨折了就自己住院……
可是,儘管他足夠堅強足夠獨立,卻也並不意味著,他就不希望這踽踽獨行的路上能有個知心的朋友。
畢竟說到底,傅初霽今年不過也就23歲而已。
學校裡其他23歲的小孩兒們,他們正在無憂無慮的享受著自己的校園生活,白天上上課,回宿舍後一邊寫作業一邊聚在一起抱怨老師抱怨作業,一個個地收著快遞,然後為自己的生活費發愁,隻好再嘿嘿嘿笑著討好地問父母要錢,免不得挨幾句嘮叨,然後就又有一筆錢進賬,繼續快快樂樂地點外賣買球鞋。
縱有不快和煩惱,有時發愁作業好難,愁論文寫不出來,愁期末考怎麼複習,掛個科就感覺天都要塌了……這樣的煩惱,卻也不過是生活中一個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如此微不足道,隻消個把月便能忘得精光。
而傅初霽的23歲,他在打拳自己賺學費生活費,他要贍養自己被生父逼得患上精神病的瘋癲母親,支付她的醫藥費和療養費。他還要念好書,好好讀書好好畢業,以後找份像樣的工作,才能帶著母親回到正常的人生。
傅初霽不喜歡錢,也不想要大富大貴,哪怕僅是溫飽也無所謂。
他隻希望一手將自己帶大的媽媽可以好好的,可以遠離那個冷血的原生家庭和所謂的生父;他希望,以後他們能租一個帶陽台的小房子,晴天的時候可以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曬太陽,下雨了可以在窗邊看雨;他還希望能有一兩個知心的朋友,閒時可以一起吃吃夜宵喝喝酒,有事的時候,也會有人問他“你怎麼了”,會有人告訴他“我幫你”。
傅初霽一根接一根的往嘴裡塞薯條,低著頭不說話。等他好不容易恢複了心情平靜,抬頭就看棠景意正托著下巴看他,臉上帶著點傻乎乎的笑。
傅初霽茫然地升起一個問號:“……?”
“沒想到,你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居然還會打拳呢?這也太酷了!”
棠景意嘖嘖咋舌,他們同住一個宿舍,他當然看過傅初霽脫衣服的樣子,確實有一身體育生拍馬也趕不上的結實肌肉,胸肌腹肌塊塊分明。但是大抵因為傅初霽不算大骨架,因此和尋常印象中會拳擊的壯漢相去甚遠,平時並不太看得出什麼來。
傅初霽鮮少聽見彆人這麼直白的誇獎,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回應,眼睛左瞟右晃的就是不往棠景意臉上看。手上也不知道該乾什麼了,拿了辣翅又放下,拿了湯匙卻不吃冰淇淋,反而去舀薯條。
“哎,傅初霽。”棠景意叫他。
“什、什麼?”
傅初霽一激靈,帶著些無措地抬起頭,就好像一隻兔猻,明明長相凶狠,動作卻笨拙極了。
“以後鍛煉也帶我一起吧。”
棠景意說。
在過去許許多多不同的世界裡,他會過輕功,練過格鬥,還曾會過暗器,但那都是劇情賦予的。而現在,經驗與技巧雖然可以保留,可作為一個普通學生,棠景意的技能樹除了考試刷題以外全都是一片漆黑,體力耐力反應力沒一個跟得上的,就算是經驗拉滿也使不出來,還是得靠自己鍛煉把各項數值刷上去才行。
之前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棠景意沒在意自己的弱雞身體,他本以為這是個青春校園副本,誰家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學格鬥啊。但現在看來……也許很快會變成喋.血黑.道也說不定?